《西方人文经典讲演录》33:佩特罗尼乌斯《萨蒂利孔》(上)

永哥历史 2024-11-17 03:20:41

1、佩特罗尼乌斯的《萨蒂利孔》是一部古罗马时期的长篇讽刺小说,成书于公元一世纪。《萨蒂利孔》(Satyricon)一词源自希腊语“satyrikos”,意为“关于萨堤尔”。萨堤尔是希腊神话中的半人半羊的精灵,通常是酒神狄俄尼索斯的随从,以懒惰、贪婪、淫荡和嗜酒闻名。

2、《萨蒂利孔》是一部诗文混杂的讽刺小说,采用了所谓的“墨尼波斯文体”,即诗文间杂的写作方式。小说通过主人公恩科尔皮奥的自述,描绘了当时意大利南部城镇的生活,特别是社会中下层人物如流浪汉和骗子的生动形象。其中最为完整的一节是特里马尔奇奥的家宴,夸张讽刺了一个暴发户的形象,渲染了当时铺张奢靡的社会风气。

3、《萨蒂利孔》被认为是我们手中唯一近似于现代小说的拉丁语散文,搞笑而又诚实地描绘了当时的社会。尽管它没有什么道德教化的意义,但其对社会放荡和腐坏的描写具有重要的历史和文学价值。该书对十七世纪和十八世纪的小说创作有一定影响,被认为是欧洲较早的一部长篇小说。

4、《萨蒂利孔》原书约有20章,但现仅存第十五卷和第十六卷,其中仍有残缺。这些残篇是用混杂的拉丁意识写成的讽刺诗,包含散文与韵文、冒险故事与哲学、烹调与房事等内容。

5、《萨蒂利孔》这本书虽然表面上描述了男男女女之间的性玩乐和性错乱,但实际上它是一部暗含严肃讽刺批评的作品。讽刺的对象包括暴君尼禄、史诗的英雄叙事、释放奴、暴发户等,特别是那些“力不从心”或“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人物或事情。

6、故事主角恩克是一个有性障碍的好色之徒,他被生殖之神普里阿普斯厌弃,经常在关键时刻遭遇“力不从心”的情况,生殖之神成了他的死对头。这种“死对头”的设定在文学中常用于情节发展,但在《萨蒂利孔》中被戏谑为性障碍,与英雄史诗中的死对头形成对比。书中还隐喻了现代世界中某些人物因外部力量而失去英雄气概的情况。

7、《萨蒂利孔》是一部1世纪的著作,字数规模相当于《旧约》《新约》和《次经》的总和,被认为是基督教经典规模的滑稽故事。美国古典学专家海伦·摩拉里斯指出,现存的十万字版本仅是原著的十分之一,显示其原著的巨大规模。

8、这部作品的作者身份和背景尚未明确。据信作者就是佩特罗尼乌斯。佩特罗尼乌斯是罗马帝国朱利奥—克劳狄时代的一位重要人物,曾在尼禄宫廷中担任廷臣和执政官。他以颓废享乐主义的生活方式闻名,白天睡觉,夜晚处理公务和享受生活。尽管他的生活方式看似懒散,但他被认为是一个精于享乐之道的人物,而非普通的纨绔子弟。

9、在担任比提尼亚总督和执政官期间,佩特罗尼乌斯展现出刚毅果断和处理事务的能力。然而,他后来加入了尼禄的小圈子,成为尼禄的风雅顾问,这引起了尼禄宠臣提盖里努斯的嫉妒,并最终导致他被尼禄逼迫自杀。

10、佩特罗尼乌斯的自杀方式非常独特,他从容不迫,甚至在自杀过程中与朋友轻松交谈,听轻快的抒情歌曲,赏赐和责打奴隶,吃晚饭并打盹,使他的死亡看起来像是自然死亡。他的遗嘱中详细列举了尼禄的放荡行为,显示出他对尼禄的不满和独立的态度。

11、佩特罗尼乌斯的遗嘱揭露了尼禄的放荡行为和淫行,这使得尼禄大为震惊。尼禄怀疑是与他有染的元老妻子西里娅泄露了这些隐私,但因无实证而仅将其放逐。尼禄的性丑闻和政治过错不同,难以用道德理由掩饰,这使得他极力隐藏这些行为,甚至不惜杀人灭口。

12、历史学家和心理学家对尼禄的性格有不同的解读,认为他的性变态和残忍行为是权力极端残忍的表现。尼禄的这些行为在罗马人面前暴露无遗,最终导致他被推翻。相比之下,其他暴君的性变态行为往往被掩盖为“国家机密”。

13、在《萨蒂利孔》中,特里马希翁的故事被称为“特里马希翁的宴会”,是书中一个引人注目的部分。特里马希翁原本是罗马富翁的心腹,继承了富翁的遗产后,过上了奢侈放纵的生活。他的盛宴被视为朱利奥—克劳狄时代铺张浪费和道德败坏的典型,被认为是尼禄皇帝“金宫”极度奢侈的讽刺。

14、尼禄在64年罗马大火后,启动了大规模的罗马市政重建工程,这一工程被称为金宫。重建工作按照一定的市政规划进行,街道宽阔,建筑物高度有限制,房屋之间留有空地,并设有柱廊保护。

15、尼禄在重建过程中,没有强拆民房或霸占土地,而是将清理后的建筑地址归还给原主,并根据请求者的身份和财富提供奖金,要求他们在规定日期前完成重建以获取奖金。尼禄还指定欧斯提亚沼地为垃圾堆积地,并要求运粮船回程时运走垃圾。

16、金宫作为重建工程的一部分,建造得极为奢华。前厅设有一个120尺高的尼禄雕像,苑囿内有大湖、原野、葡萄园、牧场和树林,以及各种动物。宫内部分区域装饰有金箔、珠宝和珠母贝,餐厅的屋顶为象牙制成,设有滑板撒鲜花和熏香,主餐厅可以旋转,模拟天空从白昼到夜晚的变化。

17、佩特罗尼乌斯在《萨蒂利孔》中对暴发户特里马希翁的讽刺,反映了尼禄时代的穷奢极侈。特里马希翁的宴会极尽奢华,菜色摆出十二星座,甚至有野猪肚子里塞进活山鹑的奇异景象。他的生活方式极度奢侈,黄金碟子掉地上不屑捡起,而是直接扫掉,甚至有专门的仆人用头发为他擦手。

18、特里马希翁是一个“释放奴”的自由民,他的财富来源神秘,传说他从妖怪的帽子里发现财富,拥有土地和财富不计其数。见识宴会的现场,那感受就好比刘姥姥进大观园,无处不令人啧啧称奇。特里马希翁还喜欢夸耀自己的成就,声称自己是在巨蟹座下诞生的,拥有海上和陆地上的大量财产。

19、在阅读佩特罗尼乌斯的时代讽刺作品时,不应错误地认为罗马社会整体都如作品中描绘的那样粗俗下流。作品中的角色主要是粗俗的暴发户、自由民和奴隶,他们并不代表统治阶级。作者通过这些特定人物创造了一幅喜剧讽刺画面,而非全面描绘罗马社会。

20、特里马希翁作为一个被解放的奴隶,通过自己的努力和机遇发财,这种情况在罗马历史上只是短暂的现象,类似于20世纪90年代初中国改革开放早期的民营企业家。这种自由民发财的机会在罗马很快消失,因此在佩特罗尼乌斯之后的讽刺作品中,这类讽刺对象就不再出现了。

21、公元1世纪是罗马帝国阶级等级发生显著变化的时代,被称为“释放奴的时代”。这一时期,许多释放奴因得到罗马皇帝的私人恩惠而受到信任和倚重,成为暴发户。社会流动性增加,骑士可以进入元老院,奴隶可以成为自由民,外国人可以成为罗马公民。元老和骑士等级的扩大,反映了社会财富的集中。

22、金钱在罗马社会演变和社会观念变化中起决定性作用。财富是罗马社会的主要价值,财富的多少决定了社会地位。炫富便不再只是一种“恶习”,而且成为表明身份,取得他人尊重和信任的一种手段。然而,这种财富的夸张表现也加剧了社会贫富差距。

23、奴隶出身的自由民通过财富改变社会地位,成为经济能人。他们通过贸易和地产积累财富,文化上也提高了自我期待。在罗马,热爱文化被视为崇高品德和文化身份的象征。新贵们通过购买奴隶抄写文学作品来掩饰自己的无知,提升文化修养。

24、罗马的文学人士多为贵族和旧社会上层出身,他们认为下层人士爱好文艺是“炫学”,比炫富更可笑,体现了文化势利。然而,实际上在罗马,文化程度高的往往是社会地位较低的阶层,如奴隶出身的泰伦提乌斯和自由民出身的贺拉斯。

25、在2世纪初,罗马的阶级等级制度变得更加严格,自由民的地位开始衰落。这一变化影响了罗马文学创作,导致暴富、可笑、丑陋的自由民形象在文学作品中消失。公元前1世纪的作家如塞涅卡、佩特罗尼乌斯、马提雅尔和朱文纳尔等曾讽刺自由民,可能是因为他们看到了自由民的活力对传统上层社会的威胁。

26、然而,佩特罗尼乌斯笔下的“暴发户文化热”并非全然讽刺,而是相对客观地反映了他们对罗马通俗文化的熟悉和喜爱。尽管他们对希腊文学不甚了解,但在谈论罗马戏剧,尤其是滑稽剧时,他们的语言准确且有见解。他们对滑稽剧作家、演员和戏剧歌曲创作者非常熟悉,能够轻松谈论受欢迎的滑稽演员,并引用剧中的片段。

27、通俗文化虽然在知识分子和有文化人士中受到蔑视,但它对全面了解罗马文学现象起到了关键作用,因为它代表了大多数罗马居民的欣赏品位。通俗文化不受限制性规则的约束,兴旺发达,许多文化人也迎合其趣味进行自我调整。相比之下,古典文学在种种限制中容易陷入孤芳自赏、曲高和寡的境地,这在罗马和今天的中国都有相似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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