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别嫌弃我,好不好?”

裴小小 2024-08-12 22:33:08

洺河北岸,有一片郁郁葱葱的小树林,小树林的上方坐落着一个朴实喧嚣的小村庄。

小村庄的最北头有一户人家,里面住着我的姥爷。

1944年,他以一声嘹亮的啼哭来到这个世界。

2024年,他咽下最后一口气,与世长辞。

01

姥爷有三个孙子、五个孙女儿、三个外甥和五个外甥女儿。

他那样的年纪,重男轻女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儿。

可我从未觉得他的爱有亲疏远近之分。

如果非要说有,那也仅仅存在于我们这些隔了辈分的人与他的子女之间。

姥爷的五个儿女之中,小舅的性子最是像他,脑子灵光,颇有几分顽劣。

小时候,小舅常常逗弄我。

每每惹得我张开嘴哇哇大哭,他在一旁笑得没心没肺。

我心里气不过,跑去找姥爷告状。

姥爷一听,当即板下脸来,将大腿拍得呱呱作响,顺手抄起一根竹竿儿,拔腿就向小舅冲去。

小舅岂会坐等受罚,竹竿还未挥到身上,他便像只猴子般灵活地跳脚跑开了。

于是,父子二人你追我赶,围着院子里的那棵梧桐树转圈圈。

我也顾不得哭了,站在一旁认认真真地观战,时不时还要握起拳头给姥爷加油鼓气。

姥爷不紧不慢地追着小舅,一边斜着眼睛观察我的反应,一边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数落小舅:

“都多大的人了?还欺负外甥女儿?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小舅洋洋得意地冲他吐舌头:

“来呀,想打我就追上我呀!”

追着追着,我由泪眼朦胧到捂着肚子开怀大笑,姥爷却被小舅的顽皮真的气到,进而马力全开地追上他,手中的竹竿儿落到他的背上和腿上。

小舅疼得上蹿下跳、连声告饶:

“别打了!我错了!爹,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姥爷这才满意地扬起唇角,颇为爱惜地将手中的竹竿儿竖在一旁。

02

如果说小舅继承了姥爷的聪明机灵,那妈妈则不幸地继承了姥爷的暴脾气。

我有个小我两岁的弟弟,叫肖肖,小时候甚是顽劣。

妈妈总是跟街坊邻居说:

“都是一个家庭养出来的孩子,我们家肖肖从小到大不知道挨了我多少打,死活不长记性。反观小雅,我从未打过她,她却听话乖巧。”

每次听到她这么说的时候,我都想在旁边反驳:

“您可不是没动手打过我,只是相对于肖肖来说,我挨的打少一些罢了。”

或许,是少了很多,以至于妈妈都自动忽略了。

说起肖肖从小被打的经历,每个几天几夜是数不完的。

印象最深的一次,妈妈因为辅导他做家庭作业而大发雷霆,扬手就是一个巴掌。

彼时,肖肖不过是个六七岁的稚童。

他像一只被海浪掀翻的孤舟一般,随着惯性踉跄着旋转,最后一屁股跌坐在门口。

然而,妈妈怒气未消。

她大步走进院子,回来时手上多了一截木棍。

在我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妈妈手中的木棍已经落在肖肖的背上。

啪——啪——啪——

每一声,都想抽在我的心尖儿上。

我哭着想要阻止妈妈,可妈妈怒气正盛,岂会听我的劝阻。

没办法,我一路哭着跑去姥姥家,将妈妈打肖肖的事儿告诉姥爷。

姥爷一听,急忙放下手头的事儿,瞪着自行车载我一同回家。

自行车的轮子飞速地旋转,姥爷的呼吸一声比一声密。

回到家,姥爷小跑着进屋,二话不说地夺过妈妈手中的木棍,伸手扶起蜷缩在地上的肖肖,眼神示意我带他离开。

我拉着肖肖的手走到院子里,竖起耳朵聆听屋内的动静。

隐约听到姥爷沉声训斥妈妈的声音和妈妈断断续续的抽噎声。

03

在我心里,姥爷是这个世界上最风趣最好玩的老头儿。

他养狗猫,喂鸡鸭,他养鸟牧羊,喜爱在院子里种些花花草草。

他爱干净,身上的衣服哪怕浆洗的褪了色,也总是一尘不染。

他常常挥舞着扫把将屋子和院子打扫的干净整洁。

他喜烟好酒,常常坐在在午时的阳光里,一边捏起花生豆儿往嘴里送一边自斟自饮。

他常常在烟雾缭绕中眯起一双笑眼,扬起唇角道:

“我有一个梦想,希望能走遍咱们的祖国。”

可惜,因为各种原因,这个梦想,直到姥爷故去,也没能实现。

人活着,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无奈。

大概四年前,姥爷不幸患上脑梗。

医生说,他内心的各种情绪会被无限地放大。

自那开始,姥爷整个人变了。

他变得像个爱哭爱笑的孩子。

有一次,妈妈跟我讲,姥爷不小心拉了裤子。

他坐在床上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说: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你们不要嫌弃我,好不好?”

姥爷最后几天的日子,可以说是不省人事的。

我开车回去探望他,他闭着眼睛躺在床上。

身下的那张单人床突然变得好大好空旷,整间屋子都变得好大好空旷。

我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正值气温四十多度的酷暑,姥爷穿着秋衣,身上还盖着一个薄被。

可他的手背却是凉的,凉的像熄灭许久的炭火。

他将嘴巴张得老大,瘦骨嶙峋的胸脯急剧地起伏着,粗重地喘着气。

喘着喘着,他的呼吸就暂停了。

就在众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之时,厚重的喘气声再次响起。

如此重复了大半天,姥爷的呼吸声永远地停滞了。

姥爷之前曾说过,他的葬礼要大办。

一直以来,他都是个喜热闹的人。

我曾经无数次地质疑过大办葬礼的习俗,人都走了,这般劳神费事究竟是为哪般。

直到历经了姥爷的葬礼,我才明白,这也是一种庄严肃穆的仪式感。

出生时,携着希望与明天而来。

离开时,带着思念与体面而归。

以这样的方式,给自己的生命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姥爷,愿您一路走好!

姥爷,我们都会想您!

姥爷,想必您和姥姥已经在天堂团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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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小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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