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二皇子和长公主敢干走私北齐的勾当,应该是一路人,谁知二皇子对长公主说的第一句话却是:愧不敢当。
在此之前,他们合伙制造了牛栏街刺杀一案,又和北齐走私,出卖过言冰云,插手鉴查院,桩桩件件都是天雷滚滚的大事。
毕竟一旦东窗事发,谁都没好果子吃,信任一定是最基础的合作条件,但是谁能想到二皇子压根不愿和长公主为伍,而长公主也瞧不起二皇子。
二皇子虽然要和太子争皇位,但内心并非真的冷血无情。
因为范闲和林婉儿大婚,就花费大量时间精心挑选贺礼,原因无他,他是真心把林婉儿当妹妹的。
与其说叶灵儿担心他在婚事上动手脚特地跑过来要保障,不如说他就等着反问叶灵儿有没有把林拱是牛栏街刺杀的幕后主使告诉过范闲。
因为在这之后,谢必安问了一个耐人寻味的问题,他同意和叶灵儿的婚约,是不是就是想证实林拱是范闲所杀。
当时他的反应是意外和生气。
叶灵儿跑来质问也就罢了,没想到身边人也以为他在阻拦范闲大婚,只因为大婚后内库财权要易主。
他没有解释,甚至说是无奈,因为解释等于掩饰,而他也未曾想过要和范闲停止争斗。只不过他所想的是事归事,人归人,没几个人能懂罢了。
得知叶灵儿去找林婉儿,他立马让谢必安把人带回来,这么做不是怕叶灵儿告密,而是怕林婉儿提前知道林拱的死和范闲有关,反而耽误了婚事。
是的,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这桩婚事能顺利进行。
因为叶灵儿武功不弱,他不得不用铁链子绑人,但终归还是心疼,刻意提前打听叶灵儿喜欢吃什么,亲自喂食赔罪。
等到了晚上大婚时间,和叶灵儿只身前往,连谢必安都没带。
出发的时候带着三分雀跃,七分期待,拉着叶灵儿的手恨不得立马飞奔到范府,又好似做新郎的是他,而这个时候他什么都不用算计,只需等着幸福来临就好。
一路安静的路上,二皇子不安地四处张望,而且牵着叶灵儿的手一直没松开过的。
看得出他很紧张,毕竟他一个不会武功,又树敌颇多的皇子,真有可能被刺杀。
叶灵儿不相信他,路上一直交代他不能破坏婚事,哪怕是说错话,也会打他。
婚宴上虽然是家宴,但太子大皇子世子都出席了,而且太子还在不停地诋毁他,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次机会。
看来他即便真出点什么意外,估计没人会伤心,相反拍手称快的肯定不少。
站在门口等待的时候,一边和叶灵儿开玩笑,一边不忘朝范府张望,是真的很期待了。
可惜,他期待的,和他却无关。
人还没入席,太子就给他扣了一顶抗旨的帽子。这可是要掉脑袋的,而他只是轻飘飘地回应已经请过旨了,就连范闲都想吐槽一句,真是难得啊,世上有这样的兄弟。
二皇子打开他拿了一路的贺礼,整整五十万银钱。
说实话,包括范闲在内谁都没想到他会送这么直白的礼物,叶灵儿更是一脸不可思议。
在座的是太子、大皇子和世子,哪个不是有头有脸的,金银玉器虽然在他们眼里也是俗物,但直接送钱更是俗不可耐,但这礼物很实在。
范闲相应地抽了两张银票算是收了贺礼,毕竟还在如火如荼地斗着,虽然心照不宣地因为大婚挂了免战牌,但也至于能好到穿一条裤子。
他并不纠结,不过太子却坐不住了,一句接一句地怼过来,明明半斤八两的人谁又比谁清高。
对于范闲,他是棋逢对手,对于太子,他是争皇位的劲敌,就算装样子也不能吃哑巴亏,你一句我一言地争吵起来,颇有街头卖菜争地头的架势,最后被范闲扔过去的飞镖镇得鸦雀无声。
婚礼上只有范闲的家人,并不算多热闹,但胜在温馨,每个人脸上洋溢的祝福都是真诚的。
二皇子本来是站在后排观看的,随着林婉儿这个新娘的登场,他不由自主地走到前排,但手臂却被叶灵儿拉住了,脸上那真诚的笑容被不屑代替。
没有人看到他看到新娘时的欣喜,那是他自认为的妹妹,可惜他不能上前搭一句话,甚至走近了也会被人拉住,不管他来参加婚礼的心有多真诚,但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会相信,而且还会防狼一样防着他,因为他在所有人心里就是一个毫无底线,不分场合发疯的人。
婚礼结束后,叶灵儿提出送他回家,他的第一反应是有什么东西忘了才回头找他,反应过来反而抱着手臂走在前面,一点没有来时的亲昵。
其实,没有人知道他是生气了。
婉儿是我妹妹,这句话他说过很多次,可惜没有一个人相信,叶灵儿是未婚妻,内心里多少有些不一样,但也站在了对立面,他真的有些生气,内心好不容易裂开一道缝因为叶灵儿出手阻拦也关上了。
是了,他是太子的磨刀石,是庆帝树立的活靶子,哪还能奢望人世间的温暖。
长公主是一路撒着鲜花大张旗鼓直奔范府来的,一路上不知薅秃了多少座山,多少颗花树,反正就是要不间断地撒花,一刻钟都不能停。
范闲搬凳子在范府门口等着,明知躲不过干脆大方等着,省得招惹别的闲话。
她更是不客气,看到范闲就在众目睽睽下招手,示意范闲上花车。知道范闲要拿抗旨说事,直接承认,甚至还怂恿范闲去庆帝那告她。
也就是范闲为了林婉儿忍了,如果换个时间地点,范闲可能就真的这么做了,就如当初状告走私案一样干脆爽利。
只要别人疯不过她,她就顺杆往上爬,到处拿捏人。
“别怕,只是我的一份贺礼。”
这话也就长公主说得出口,千里迢迢,抗旨回京都,只为拿欠有两千万巨债的内库账本当贺礼。
这是什么,是塌天大祸!
范闲还是忍了,甚至警告她藏严实一点,不要真被人揪住辫子告一个抗旨违法的罪名。
其实,范闲同她一样都不打算握手言和,不过大婚在即,就算是再大的仇怨,满脑子想的还是以婚事为重,其他都往后排,包括长公主,也包括两千万亏空。
然而她却说,“婚礼期间你我休战,婚礼之后,你死我活。”
还真急不可耐啊。
范闲抱着账本准备离开,长公主却要求叫她一声娘。范闲回头的眼神是想刀人的心一刻都等不愿等了。
先说牛栏街刺杀,是她害得范闲失去第一个挚友滕子荆,或许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一个护卫,护主而死就多给点银子了事,但对范闲不一样,因为范闲的梦想就是回儋州过闲云野鹤的生活,而这计划里就有滕子荆。
她相当于把一个本无斗志的人直接薅进了战场,而且是一级战备。
陈萍萍对于两千万的亏空直言长公主可以掉脑袋。如此定论,更加说明此事非同小可。
太子和皇后的看法是:“这账本大张旗鼓地送来,该知道的都知道,天下商贾逐利而行,既然知道欠债,谁还敢跟范闲做买卖。这亏空只会越滚越大,半年之内若无转机,他就得把内库吐出来。”
“半年时间两千万,即便是神仙也做不到吧,除非有人愿意帮他。”
意思是范闲摊上事了,又要被人拿捏了,至少皇后已经算计上了。
长公主这贺礼送的,真的太扎心了,不如直接说她是带着杀招来的更爽快。
对于林婉儿这个唯一的女儿,长公主偷摸跑去帮忙梳妆,但林婉儿的称呼却耐人寻味。
一开始相见称呼的是母亲大人,这也是下意识反应,足以说明她真没多关心这个女儿;后来当林婉儿哭着求她不要再和范闲争斗时喊得是娘,很明显是企图用亲情,用出嫁这个人生重要时刻要她一个心软,可惜她却抬头不回应,甚至连女儿都不再看了。
“从今晚后,把我这个娘从你心里给挖出来。”
这是她对林婉儿最后的要求,同时也意味着她不认女儿了,因为她要和女儿的爱人斗,因为她要女儿在娘和丈夫之间选一个。
把亲生骨肉逼到这个份上,长公主的亲情观还真是独一份。
长公主之前是住在皇宫的,如今是悄悄回京都,就住在了二皇子府上,至少在外人看来他们是盟友,还有姑侄的身份,倒也不意外。
不过意外的是二皇子似乎对她并不友好,端着果盘走进她堆满了花朵的房间,嫌弃地把剪好的花簇丢在一旁,手里的果盘只一串葡萄,看来是没打算给她吃。
她看到二皇子丢花眼神里也闪过不悦,还真是相看两厌的俩人。
那么问题就来了,长公主和二皇子到底是不是盟友?
仔细分析所得,二皇子怕死对生活有期望,甚至不排斥婚姻,不过,还有不甘命运,明知道前面是死路也要一走到底。而长公主就是个疯子,和范闲作对,和林若甫作对,不在乎生死,不关心前途,甚至骨肉亲情也不要。
简而言之,一个人情未泯的人 ,和一个丧心病狂的人,能是一路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