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与乌克兰之间的战事打到现在已有一年又七个月了。迄今为止战事仍未见到有任何结束的征兆。这场战事表面上发生在俄罗斯与乌克兰之间，但其实背后却是俄罗斯与北约的博弈。自从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苏东剧变以来北约就开始持续不断东扩：1993年北约首先将捷克、匈牙利、波兰这三个前华约成员国吸纳为会员。2004年北约又接纳了爱沙尼亚、拉脱维亚、立陶宛、斯洛伐克、斯洛文尼亚、罗马尼亚、保加利亚七国。

从那时起北约成员国已与俄罗斯接壤、北约的军事力量已部署到了俄罗斯家门口，但北约的东扩却并未就此结束。2009年克罗地亚、阿尔巴尼亚加入北约。2017年黑山加入北约。2020年北马其顿加入北约。至此俄罗斯与西方国家之间只剩下白俄罗斯和乌克兰这两个战略缓冲地带,因此俄罗斯就把确保白、乌两国不加入北约作为自己的底线。俄罗斯称自己对乌克兰发起的特别军事行动旨在使乌克兰实现中立化去纳粹化去军事化。

这些诉求说白了其实就是要阻止乌克兰倒向北约。事与愿违的是这场军事行动反而刺激了一些国家更加向北约靠拢：瑞典、芬兰等国纷纷表达了想要加入北约的诉求。2023年4月4日芬兰加入北约。至此俄罗斯与北约成员国又增加了2540公里的边境线。近期亚美尼亚也表示正考虑加入北约。如果说瑞典、芬兰等国想要加入北约是被俄罗斯吓怕了，那么亚美尼亚想加入北约却并非出于对俄罗斯的恐惧。

亚美尼亚是前苏联在南高加索地区的三个加盟共和国之一。自从苏联解体以来亚美尼亚与前苏联在南高加索的另一个加盟共和国阿塞拜疆围绕纳卡地区的归属问题一直存在领土纠纷。事实上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这两个民族的矛盾可以追溯到苏联时代乃至沙皇时代，只不过苏联时代两个加盟共和国碍于中央政府的面子只能维持一种面和心不和的状态。等到苏联解体后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都成为了独立的主权国家。

这时两边的矛盾就逐渐公开化。苏联刚解体时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就爆发了战争。截至1993年亚美尼亚人控制了纳卡和周边20%的地区。后来在俄罗斯的倡议下欧洲安全与合作组织成立由12国组成的明斯克小组：俄罗斯、美国和法国为主席国。1994年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在明斯克小组的斡旋下达成停火协议。尽管两国达成了停火协议，然而关于纳卡地区的归属问题并没达成一致。

阿塞拜疆坚持纳卡为本国领土的一部分，但该地区实际上是由亚美尼亚人掌控的。1994年停火后纳卡地区经常爆发小规模冲突。到了2016年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两国在纳卡地区爆发了自1994年以来的最大规模战争“四月战争”。这次持续四天的战争造成至少200人死亡，最终双方在俄罗斯的斡旋下达成停火。在纳卡冲突中直接对立的双方是阿塞拜疆和亚美尼亚，但实际上俄罗斯作为第三方的态度一直是至关重要的。

纳卡冲突在本质上是阿塞拜疆与亚美尼亚的领土之争。这本来与俄罗斯并没直接的利害关系，但纳卡冲突与克里米亚问题、乌东问题一样都是苏联解体留下的后遗症。俄罗斯作为前苏联加盟共和国的老大哥在地区安全形势问题上无法完全置身事外。长期以来俄罗斯就希望能把乌克兰、白俄罗斯、格鲁吉亚、亚美尼亚、阿塞拜疆等前苏联加盟共和国整合起来遏制北约东扩的势头。因此俄罗斯自然不愿看到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斗得两败俱伤。

纳卡问题毕竟不直接涉及俄罗斯的利益，所以俄罗斯在这个问题上还是相对比较中立的。俄罗斯只想当和事佬调解两边的矛盾。如果非要说俄罗斯更倾向于哪一边，那么其实或多或少还有些偏向于亚美尼亚。亚美尼亚作为一个信奉东正教的国家在文化心理方面与俄罗斯更为接近。信奉伊斯兰教的阿塞拜疆在民族、语言、宗教等各方面则与土耳其更为接近，而且阿塞拜疆还是土耳其天然气和石油的重要来源之一。

亚美尼亚则是以俄罗斯为首的集安组织成员国之一。俄罗斯的102号军事基地就位于亚美尼亚西北部的久姆里。亚美尼亚在宗教上、政治上、军事上、经济上与俄罗斯关系都还说得过去，但要说亚美尼亚与俄罗斯的关系有多铁其实也不见得。亚美尼亚为了应对来自阿塞拜疆和土耳其的威胁一直试图在俄罗斯与西方国家之间维持外交上的战略平衡。亚美尼亚其实是想学印度那样在俄罗斯与西方国家之间左右逢源。

亚美尼亚指望在俄罗斯与西方国家之间两不得罪，可这也意味着在两边都难以得到多少实质性的支持。俄罗斯在纳卡问题上虽说更倾向于亚美尼亚，但其实也并不愿看到阿塞拜疆被彻底打残。毕竟纳卡问题又不涉及俄罗斯自身利益，更何况俄罗斯还想要整合亚美尼亚、阿塞拜疆共同遏制西方势力东扩，那么帮着亚美尼亚把阿塞拜疆打残对俄罗斯有什么好处呢？因此长期以来俄罗斯对亚美尼亚所提供的支持其实是比较有限的。

尤其是2014年克里米亚事件发生后俄罗斯的主要精力都用于在乌克兰问题上与西方博弈，所以就更不愿淌高加索的浑水了。2020年9月27日阿塞拜疆和亚美尼亚在纳卡地区再次爆发新一轮冲突。这次阿塞拜疆在土耳其装备的支持下夺回了在当地的大部分领土。在这次冲突中俄罗斯并没为亚美尼亚提供多少实质性的支持，只是到了战争的最后时刻俄罗斯才站出来作为第三方调解双方的矛盾。

俄罗斯这么做实际上落了个两头不讨好里外不是人的结果。当时阿塞拜疆已成功拿下纳卡大部分领土。在俄罗斯的强力介入下阿塞拜疆与亚美尼亚达成了停火协议。在阿塞拜疆看来正是俄罗斯的干预使自己未能取得完全的胜利。这件事让阿塞拜疆至今耿耿于怀。按说俄罗斯的干预算是救了亚美尼亚一命吧？可亚美尼亚非但不对俄罗斯感恩戴德，反而还对俄罗斯老大的意见。

俄罗斯虽说在最后关头救了亚美尼亚一命，但之前亚美尼亚被阿塞拜疆打得无力招架时却并没提供帮助。亚美尼亚觉得我被打得喘不过气的时候你俄罗斯不出手，等到纳卡大部分地区都落入阿塞拜疆手里了才出来调解。因此亚美尼亚并没领俄罗斯的情，反而在此之后开始与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越走越近。以亚美尼亚自身的实力根本就不是阿塞拜疆的对手，更何况阿塞拜疆背后还得到了土耳其的支持。

亚美尼亚的总兵力连阿塞拜疆的一半都不到，更何况阿塞拜疆军队还装备了大量由土耳其提供的武器。自身实力不济的亚美尼亚只好指望别人的保护了。以前亚美尼亚指望俄罗斯能保护自己，但2020年的冲突表明俄罗斯对亚美尼亚的保护其实是很有限的。俄罗斯只会在最后关头拉亚美尼亚一把，但要指望俄罗斯阻止阿塞拜疆打亚美尼亚就有点不现实了。更何况忙于乌克兰问题的俄罗斯也腾不出手来啊。

这种情况下亚美尼亚开始寻求北约的庇护。2022年6月亚美尼亚就表示正积极考虑加入北约。2023年9月19日阿塞拜疆再次在纳卡地区采取军事行动。占据绝对优势的阿塞拜疆运用新武器新战术迫使亚美尼亚在24小时内就签订了城下之盟。事后亚美尼亚总理帕希尼扬公开表示：“在战略安全方面仅依赖俄罗斯是错误的。亚美尼亚需要寻求与美国进行联合演习”。亚美尼亚也开始采取了一些实际行动来寻求新的出路。

亚美尼亚本来是以俄罗斯为首的集体安全条约组织成员国，但如今亚美尼亚取消了集体安全条约组织的演习计划、撤回了驻集体安全条约组织代表。在当前的现实环境下亚美尼亚觉得俄罗斯能为自己提供的援助援助微乎其微且无效。这根本无法对抗得到土耳其支持的阿塞拜疆，所以寻求西方国家的庇护被亚美尼亚视为当前唯一的选择。亚美尼亚表露出想要加入北约的苗头对俄罗斯而言当然是一个坏消息。

俄罗斯发起对乌克兰的特别军事行动就是为了阻止乌克兰倒向北约。现在乌克兰这边的问题还没解决，另一边北约势力似乎又有渗入南高加索的迹象。其实不让俄罗斯省心的并非只有亚美尼亚，阿塞拜疆同样也让俄罗斯放心不下。阿塞拜疆倒是没和西方国家走得有多近，但人家一直是跟土耳其混的。在2020年的纳卡战争中土耳其通过提供先进武器和军事训练协助阿塞拜疆在战场上取得了优势。土耳其因此得以介入到南高加索地区事务中。

土耳其本身就是北约成员国。虽说近年来土耳其与其他北约成员国闹得有些僵，但土耳其和俄罗斯的关系也不见得有多好。目前土耳其在俄罗斯与西方国家之间左右横跳暗中扩张自己的地缘势力范围。亚美尼亚倒向北约意味着俄罗斯在南高加索的传统地缘战略空间会被西方国家挤压，可如果放任亚美尼亚被阿塞拜疆打残意味着俄罗斯在南高加索的传统地缘战略空间会被土耳其挤压。

面对这种两难处境的可不只是俄罗斯，亚美尼亚同样面对着两难处境。以前亚美尼亚还能指望在俄罗斯与北约之间两边讨好，但现在的状态下亚美尼亚如果一旦加入北约就意味着站到了俄罗斯的对立面。亚美尼亚老觉得俄罗斯提供的援助很有限，但到时候连这有限的援助都没了。俄罗斯不可能出面帮亚美尼亚收复纳卡地区，那么北约难道就会这么做吗？别忘了加入北约有一个硬指标就是不得与他国存在领土争端。

无论俄罗斯还是北约做什么事都得先看是否对自己有利。亚美尼亚把本国安全寄托于别人的庇护其实是相当不靠谱的。俄罗斯当初好歹还救了亚美尼亚一命。亚美尼亚非但不感恩，却指望俄罗斯帮自己打赢阿塞拜疆。当亚美尼亚发现俄罗斯不会这么做时就转而打算投靠北约，可问题是北约会为亚美尼亚淌这浑水吗？姑且不说北约会不会豁出老本帮亚美尼亚，即使就说亚美尼亚想加入北约这件事能否实现都是未知数。

目前北约和俄罗斯的博弈主要集中在欧洲方向。北约是否愿意在南高加索另起炉灶刺激俄罗斯这个核大国还很难说。更何况北约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别忘了阿塞拜疆背后的支持者土耳其就是北约成员国。一个新成员要加入北约必须获得老成员全体一致同意。只要土耳其不松口，那么亚美尼亚想加入北约也就只能是想想而已。当然也不排除亚美尼亚只是放出想加入北约的烟雾弹，而真实目的是想以此促使俄罗斯为拉拢自己提供更多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