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南朝后主陈叔宝的悲欢人生

夏恂谈历史 2023-02-10 16:45:02

陈朝的末代皇帝陈后主在位时,不理朝政,深居后宫,整日与妃嫔佞臣游宴享乐,“奏伎纵酒,作诗不辍”;又奢侈无度,大建宫室;还亲近小人,远离贤臣,专任施文庆、沈客卿之流执掌军国要务。更荒唐的是,他自恃有长江天险,面对咄咄逼人的隋军,仍不以为然,左拥右抱,醉生梦死;而当隋军攻入皇宫时,他不愿自杀殉国,竟携宠妃躲入枯井,真是可笑又可叹啊!

险遭毒手,登基不易

陈叔宝,字元秀,小字黄奴,梁元帝承圣二年(553)出生于江陵,他是南北朝时期南朝陈国宣帝陈顼的长子,也是陈国的末代皇帝,在位七年。

陈叔宝幼时命运多舛,两岁就与父母一同被西魏俘虏。至天嘉三年(562),陈文帝陈茜才以鲁山郡作交换,赎回了他的父亲陈顼,而陈叔宝和母亲、弟弟等人又在西魏当了近一年人质,才得以返回建康。此时,陈叔宝已经十岁了。

太建元年(569)正月,陈顼登基称帝,陈叔宝被立为皇太子。太建十四年(582),宣帝病逝,按说太子陈叔宝本应立即继承皇位,但不想竟在此时发生了大变故一他的兄弟陈叔陵跳出来与其抢夺皇位。

陈叔陵是宣帝次子,史书载其“一表人才,少机辩,徇声名,强漂无所推屈”,与常人很是不同。陈宣帝太建六年(574),陈叔陵受封为始兴郡王,授使持节,都督江、郢、晋三州诸军事。其时,陈叔陵年仅十六岁,就能独当一面,“政由己出,僚佐莫预焉”。

太建九年,他又被超迁为扬州刺史,都督扬、徐、东扬、南豫四州诸军事。次年,征入建康,入治东府,近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除了为政上残暴无礼之外,陈叔陵平日里的恶行也颇多。陈叔陵精力旺盛,夜常不寐,特别喜欢在夜间带着自己的妻妾与宾客一道寻欢作乐,无所不为。

他还特别喜好盗掘古墓,当时建康附近有很多古墓,只要是知名人士的古墓,无一例外都被他盗掘过。他不但会将墓中的陪葬品据为己有,还会将死者的尸骨体骸带回家中收藏“把玩”。

此外,他还是一个好色之徒,外出游玩,只要遇贝稍有姿色的女子,就会强行掳回府中,纳为小妾。不仅如此,他还要求手下官员将妻女送到府中供他淫乐,如有不从者,他便会找个理由将其杀掉。

陈叔陵虽有上述恶行,但却也会装模作样。每次上朝时,他都手不释卷,在车中马上高声诵读,装出一副颇为好学的儒生模样。因此,陈宣帝虽然对陈叔陵干出的诸多丑事也有所耳闻,但却为其装模作样的言行所蒙蔽,从来不问其罪。

后来,宣帝病重之时,陈叔宝、陈叔陵以及另外一个兄弟长沙王陈叔坚一同入宫侍疾。陈叔陵见宣帝病已不治,便生出杀太子夺皇位的念头。

宣帝殡天之际,陈叔陵仓促之下命手下出宫取剑。手下不知其意,取来了朝服木剑,交予陈叔陵。陈叔陵大怒,当即破口大骂。就在这时,他瞥见侍疾的医官随身携带着一把药刀,便计上心头。他故意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医官旁,拿起那把药刀看了看,说:“你的这把刀有些钝了,你快去磨一磨,才好使用。”医官不知缘由,只好唯唯诺诺地答应了。

过了两日,宣帝小殓时,陈叔陵趁陈叔宝伏地痛哭之时,抽出医官的那把药刀,从后面朝陈叔宝的脖子砍了下去。药刀毕竟不如普通刀那么锋利,因而陈叔宝虽然被砍伤了,却并没有当场毙命,只是昏厥了过去。

见儿子被砍,陈叔宝的母亲柳皇后立即冲到儿子身前护住,陈叔陵又狠心地砍了她几刀。陈叔宝的乳母也在场,她立即从后面拉住陈叔陵握刀的手臂,大声呼救。

这时,陈叔宝悠悠醒转,起身向外逃去,陈叔陵立即追了上去。就在陈叔陵举刀又要砍下之时,陈叔坚冲了进来,扼住陈叔陵的脖子,夺去其手中药刀,用衣带把他绑在了殿柱上。

后来,陈叔陵趁着陈叔宝和陈叔坚暂离的时候脱逃。他回到东府后,立即赦免了狱中囚犯,并给他们发放金帛赏赐,让他们充当自己的士卒,然后又派人去新林召集了所属部队。

接着,陈叔陵披挂整齐,登上西门城楼号召诸王将师与他一同攻入皇宫,结果除了新安王陈伯固单骑应召外,再无一人响应。最终,陈叔陵兵败被杀。

582年正月,陈叔宝登基即位,史称陈后主。陈后主登基后,因为受伤未愈,所以便将朝中政事交由母亲柳太后、长沙王陈叔坚等人处理,直至次年才亲政,改元至德。

后主风流,贵妃擅权

陈后主亲政后,最初还很勤勉,将朝政打理得井井有条,但可惜这种局面并没有保持多久,他就开始贪图享乐、怠于政事,整日里饮酒赋诗,尽做些风流韵事。

后主皇后名沈婺华,是仪同三司望蔡贞宪侯沈君理的女儿,其母是陈高祖之女会稽穆公主。沈皇后出身高贵,性情端庄娴静,喜俭不喜奢,所以不得后主欢心。于是,后主又纳龚、孔二女为贵嫔,将沈皇后忘到了九霄云外。

龚贵嫔入宫时,身边有一张姓侍女随侍,此女年仅十岁,生得娇小玲珑,被后主看上,纳入后宫,封为贵妃。当年,后主被陈叔陵刺伤,在承香阁养病时,只有张贵妃随侍在侧。这个张贵妃名叫张丽华,一头七尺长发,色黑如漆,光可照物,而且面若桃花,肤如凝脂,美艳不可方物,深得后主的宠爱。

这位张贵妃善弄权术,且很懂得察言观色,因而每次宦官蔡脱儿、李善度转奏百官奏事时,后主都要带着张贵妃共决可否。

张贵妃头脑聪慧,对于宦官上奏之事皆能条理清晰地逐条裁答,从无遗漏。因此,后主在政事上越发倚重张贵妃,而张贵妃则更为肆无忌惮地干预朝政。她心思缜密,每次陪后主处理政事之前都会事先打听近期国内发生的大事和朝中的言论,然后提前报告给后主,这样等到朝臣上奏时,他们所言多与其一致。

后主见张贵妃足不出宫,竟能知悉外界的一切,惊喜不已,从此对其更为宠爱。那些趋炎附势的宦官、近侍以及奸臣见张贵妃前朝后宫皆得势,无不拍马逢迎。张贵妃也乐得有人为已所有,遂与他们内外勾结,援引宗戚、纵横不法、卖官鬻爵、贿赂公行。

后主知道这些事情后,不但不觉得张贵妃诸行不合礼法,反赞其精明能干。而张贵妃则越发骄纵妄为,凡朝中不顺从她的人,她必在后主面前毁僭;凡有求于她的人,只要对其大行贿赂,往往都能得偿所愿。至此,张贵妃气焰可谓极盛,竟使四方之人只知有张贵妃,而不知有陈后主。

自有张贵妃替自己打理政事后,后主整日里都在想着怎么与宠妃玩乐。为了讨宠妃们欢心,他不惜劳民伤财,让工匠在光照殿前修建了临春、结绮、望仙三阁。此三阁皆高数十丈,连延数十间,阁与阁之间因有复道连通,往来十分便利。阁上窗牖、壁带、悬楣、栏槛等处均为檀木雕成,外饰金玉、内镶珠翠,经阳光一照熠熠生辉,甚为炫目。

三阁修建完毕,后主又命匠人在三阁周围栽植名花异草,积石为山,引水为池,让人望之心旷神怡。待三阁内几案桌椅、幔帐帘子等都布置完毕之后,后主又将当时能收集到的奇珍异宝统统移入阁中作为陈设。真是好一个富丽巍峨之所在!

一切就绪后,后主便携着张贵妃、龚贵嫔、孔贵嫔,带着宫眷入住阁中。后主自居临春阁,将张贵妃安排在结绮阁,将龚、孔二贵嫔安排在望仙阁。自此,后主更是荒耽酒色,长期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

主昏臣佞,家国不幸

自古以来,昏庸帝王的身边不乏会有一些奸佞小人,后主身边亦如此。孔范、施文庆、沈客卿、阳惠朗、徐哲、暨慧景等人都是当时颇受后主倚重的奸佞小人。这些人是如何得到后主喜爱的呢?

当初,孔范为了接近天子,想尽办法讨得了孔贵嫔的欢心,使之与他结为兄妹。然后他从孔贵嫔处套得后主好恶,并据此揣度圣意,最终获得了后主的青睐,被封为都官尚书。而施文庆本就是后主当太子时的旧部,且此人聪敏强记、心算口占,因此也很得后主宠爱。

沈客卿、阳惠朗、徐哲、暨慧景等人则是通过施文庆的引荐才得以受到后主器重的,他们亦是善于阿谀奉承之辈。当时,后主并未对这些人的品行、才能进行考察,就一概录用并委以掌管财粮的重任:以沈客卿为中书舍人兼掌金帛局、阳慧朗为太市令、暨慧景为尚书令兼仓都令史。

施文庆之辈为博皇帝欢心,大肆提高税率,横征暴敛,使国库收入骤然大增十倍之多。后主不知百姓怨声载道,只知朝廷收入增多,因而大赞施文庆有知人之才,对其更为倚重。施文庆趁机再举朋党,一时之间,因其举荐而由布衣被拔擢为达官显宦者竟达五十余人。

此时,孔范也向后主胡诌说,朝中武将都是行伍出身,空有武艺,不像文官那样有谋略,因而让文官执掌兵权更为熨帖。后主听而信之,后来便陆续将朝中武将手中的兵权移交到了文官手中。但后主此举却弄得人心涣散,将士解体。

在君主骄奢淫逸、人民困顿不堪的情况下,阿谀奉承、文过饰非的施文庆、孔范之流,却屡受重用,以致国事日非,朝政更加败坏。主昏臣佞,自然会有看不下去的耿忠之臣站出来向皇帝谏言。但后主本就是恶闻过失之人,他不但听不进去忠臣们的耿忠直谏,而且还听信小人谗言,将忠臣们一贬谪、囚禁。

当时,顾命大臣毛喜就因谏止陈后主沉湎于酒色而被贬出皇都,中书通事舍人傅亦因性情耿直被后主日益疏远,最终被施文庆诬陷下狱。

据史书记载,傅绛在狱中仍不忘国家社稷,上书直陈:“陛下近来酒色过度,不敬郊庙之神,专媚淫乱之鬼。小人在侧,宦官弄权,厌恶忠直之士如见仇人,视百姓有如草芥。后宫中人人身穿绮绣之服,马厩里广余豆粟之粮,万民流离失所,尸横遍野;贿赂公开进行,内库损耗,神怒人怨,众叛亲离。只恐东南王气,自此而尽。”

后主读后勃然大怒。待怒气稍减后,他派人问傅绰说:“朕要赦免你,你能改正过失吗?”傅绰回答说:“臣心如面,臣面可以改变,则臣心可改。”后主于是更加恼怒,便命令宦官李善度尽力追究傅绰的过失,最终将其赐死于狱中。

自毛喜、傅绰等大臣相继被贬谪杀戮后,陈朝谏官皆若虚设,朝中再无人敢向后主进言。

国破家亡,诗酒度余生

就在后陈主醉生梦死之际,北朝的隋文帝杨坚却励精图治,大修战具,修造战船,做好了南下灭陈的准备。

祯明二年(588)十月,隋文帝以晋王杨广为统帅,秦王杨复、清河公杨素为行军元帅,左仆射高颍为晋王元帅长史,右仆射王韶为司马,统率隋军五十余万人,在东起沧海西至巴蜀数千里的长江沿线大举伐陈。

十一月,杨素率军夜袭狼尾滩,陈军几乎全军覆没,狼尾滩守将陈昕单身逃走,隋军乘流西下。这时,江防十分空虚,皆因后主为筹办元会盛典,早早就将原来在长江沿线布防的战船调集到了京师附近。因而隋军一路南下几乎未遇阻碍。沿江戍守相继将隋军大举进攻的急奏传到建康,但施文庆、沈客卿等人却以元会将近为由拒不发兵,且将战报隐瞒,不让后主得知。

后来,仆射袁宪闻报后立即觐见后主请其出兵抵御,后主不但不听,还不以为意地说:“北齐三次发兵也没能怎么样,周军再进攻,不也被我们打跑了么,如今有什么好害怕的!”孔范也附和说:“自古以来,长江天堑就是南北屏障,隋军难不成还能飞过来?定是守将们贪功,才妄言事急。敌军如果来了,我自当亲自领兵御敌。”后主于是放心地唤来歌舞艺伎,纵酒赋诗如故。

隋军一路势如破竹,祯明三年(589)正月,隋将贺若弼攻破陈都建康。建康城立时大乱,百姓、官员无不争相逃命。后主惊惧异常,带着张贵妃、孔贵嫔慌忙躲进了一口枯井中。

隋军发现后主后,站在井口叫他出来,后主竟被吓得说不出话来,直到后来他听到隋军要往井中扔石头时才急忙出声。隋军生擒后主,陈朝自此灭亡。同年三月,后主被押送到隋都大兴(今陕西西安),被封为“归命侯”。

陈叔宝虽不是个好皇帝,但他颇具文学天赋,算是个不错的诗人,今有诗文集三十卷传世。他最著名的诗作当是流传甚广的《玉树后庭花》:

“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

陈叔宝入隋之后,不思亡国之辱,反而依旧赋诗作乐,醉生梦死。见隋朝对他礼遇有加,他便数次向看守他的守官求告,希望能得一官号。

隋文帝杨坚听说此事,不禁叹道:“叔宝全无心肝。”然后问守官陈叔宝平时都做些什么,守官答道:“每天都饮酒,很少有清醒的时候。”

文帝又问:“他一天能喝多少酒?”守官答道:“和左右侍从一起,一天能喝大约一石酒。”文帝大惊,说道:“这怎么行呢!喝酒还是应该有节制啊。”沉吟片刻,文帝又无奈道:“随他去吧。”

隋文帝

还有一次,隋文帝出巡邙山,陈叔宝应召而从。在宴席上,陈叔宝依然兴致勃勃地赋诗以贺:“日月光天德,山河壮帝威,太平无以报,愿上东封书。”

意思是说请隋文帝东封泰山,行帝王封禅之礼。隋文帝闻诗,摇头叹道:“还能说陈朝是因酒灭国吗?他如果能将吟诗作赋的心思都花在处理国事上,岂会落得今日下场!”

仁寿四年(604),五十二岁的陈叔宝身患重病,在洛阳去世。因为陈叔宝的妹妹宣华夫人此时正是隋朝皇帝杨广的宠妃,所以杨广追赠陈叔宝为长城县公,又根据陈叔宝生前的行为,追谥为“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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