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将听说就去打门,里边蒋母听了,连忙擦干眼泪,说:“媳妇,你听一听,外面敲门,想必是庞府打轿来抬你了。如今你毁坏容颜,叫我怎生回话?待我出去哀告,或许见你容颜毁坏能放过你去。”说着走出来开门。
杨府家将见门开了,便走了进来,还没开口问话,蒋母就双膝跪倒,连连叩头哀求:“众位老爷,我家媳妇性烈,方才刺瞎了一只眼睛,乞望老爷行个方便,回复国丈老爷,饶了我家媳妇,只当是买雀儿放了生吧!”
原来蒋母是把杨府家将当成庞府家将了。她这一哀求,把杨府家将闹糊涂了,忙说……“我们不是国丈家的,乃天波无佞府的家将。我家公子在此路过,闻你婆媳哭的悲切,要我等前来寻问情由缘故。”
蒋母听了,从地上爬了起来,抬头往门外望去,果然有一位年少的公子骑在马上立在门外,又看这些家将不是方才来的庞府的奴才,就着把前事哭着诉说一遍。
杨文广在门外听了,心中恼怒,不住声的骂奸贼。老贼竟假敢传圣旨,以选秀女为名强霸良家烈女,真是食兽一般!他为了自己享乐残害黎民百姓,我若不杀了这个奸贼,曾不姓杨!
杨文广大喝一声:“小的们,跟我去庞府杀了这个老贼,为民除害!”说着催马就跑。家将们见杨文广又要惹祸,一齐上来拉住丝缰,说:“公子到哪里去?”
杨文广怒气冲天,说……“我要到庞贼的窝子里去,去杀了奸贼,给节妇解恨出气!”一个家将头目拉紧丝缰,说:“公子,且不可为出一时不平之气闯下大祸!你不是不知,你若是杀了庞国丈,他女儿西宫娘娘定要替父报仇,万岁听了枕边之言,那管是非曲直,更不管你什么功臣后代,一定会把公子绑赴法场问斩,就是咱家老祖太太也救不得你!”
杨文广仍是不听劝告,愤愤不平的说:“我若不杀了老贼,怎能出这口气!”家将说:“公子如一定要出气,只用一个小计就能办到。”“有什么计策,快说!”
家将说:“我们只要略施小计,把庞文老贼诓到这里,把他狠揍一顿也就出了气。纵然是万岁护着他,一来没伤他性命,二来可让蒋家寡妇质证,就算打了皇亲有罪,庞文强霸民间寡妇岂能无罪?问到跟前,两个对证,皇上也奈何不得!”杨文广听了,觉得此话倒也有理,叫家将去设计诓老贼到来。
家将复又来见蒋母,把蒋母叫到门里,如此这般嘱咐了一遍,完了说:“老婆婆,你只管把老贼诓来,保管与你无事。”说完走出门,与众家将跟随公子到对过的城隍庙躲藏起来,等候庞文中计前来。
且说蒋母依从杨府家将的计策,转身回到房中,把杨文广要诓老贼庞文前来,想狠揍他一顿的计策与张氏说了,商议怎样为好。张氏说:“既然杨公子要替咱娘两出气,能狠揍老贼一顿,媳妇就是死了也瞑目了,怎能不从。”蒋母也点头称是。
婆媳二人正在商议,只听外面咚咚敲门。蒋母走出去开了门,一看正是那些庞府家奴。这些家奴刚吃完酒,见了蒋母就说:“老婆子,你家媳妇想必是收拾好了吧?快跟我们上上轿吧?”
蒋母故做面带笑容,说:“众位大爷,我媳妇已收拾停当,但她有一事,叫我求列位回去上复国丈老爷。媳妇说朝廷没有选寡妇做宫女之理,想必是国丈老爷知道她生得美貌,假称挑选宫娥,实际是要把她抬去为妾。若是别人,她是万死不从的。若是国丈老爷见爱,她倒 也愿意,但只请国丈老爷亲自前来,当面讲个明白,她才放心肯去。”
众家奴听了说:“既然如此,我们回去禀告国丈老爷,来与不来与我们无关。”说着离开蒋家回国丈府去了。来到国丈府,众家奴一齐进了后堂。庞文见家奴们回来了,急忙问道:“小寡妇抬来了没有?”
家奴上前跪倒,把蒋母的话回说了一遍,老贼听了心中大喜,这小寡妇还真乖,竟然猜透了老夫的心思。她既然肯答应为妾,我去走走又有何妨。见了面把话说清楚,免得日后他嫌我年老。老贼心中高兴,满面春风,吩咐备轿。
庞龙在旁听了家奴的禀报,见老父真的要去,心想,那小寡妇连老东西都肯嫁,更不要说我了,万想不到到嘴的肥肉便宜了老东西,心中懊丧不已。
眼珠一转,想出一条妙计,走向前说……“父亲,方才家人的话儿都听到了,儿想父亲还是别去的好,常言道,自古佳人爱少年。张氏正是年少青春,你老亲去,她若见你老态龙钟,岂不坏了大事?依孩儿之见,我去替你老走一遭,把她骗来交给父亲。”
庞龙心里想的是,只要把张氏抬进府门,我先来个先斩后奏,那时就由不得老东西了。知子莫如父,老贼老奸巨滑,岂猜不透他儿子的心思?连连摆手晃头,说:“替不得,替不得!”
老贼边说边出了屋,在滴水詹前上了轿,随身带了六七名家奴,一直往蒋家走去。功夫不大,大轿来到蒋府门前,家奴上前叩门。蒋母听见叩门声,把门打开。
家奴进门就说:“国丈老爷到了。”蒋母满脸陪笑,说:“请国丈老爷下轿,我儿媳在里面迎接恭候!”庞文在轿内听见蒋母请他下轿,心中高兴,走下轿来,众家奴在前引路。
刚走到房门前,老贼正欲迈步进门,冷不防蒋母一头撞来,正撞在老贼心口窝上,把他撞了个趔趄。老贼大吃一惊,哎哟叫了一声,随即大骂:“你这老婆子是疯了么?”
蒋母手指着庞文,开口大骂:“老奸贼!你强占民间节妇,逼得我儿媳剜目毁容,你比强盗还狠!今天老娘跟你拼了!”说着扑向前来,双手扯住老贼的袍服,高喊:“街坊邻居!快来帮我拿贼!”
众家奴先是吓了一跳,及见老婆子扯住国丈不放,一起围上前来,举拳就打,蒋母是紧紧扯住不放。正在这时,忽从门外冲入十多个强壮后生,进门也不问青红皂白,对着老贼和众家将棍棒齐下。
原来杨文广带着家将藏在城隍庙内,见庞文下了轿,进了蒋家,就一齐奔了出来。及来到门口,听到里面正在呼喊就冲进来,不由分说,举棍就打。
这一顿棍棒打得庞府家奴哭爹喊娘。老贼见冲进一伙人来,还以为是蒋家的街坊邻居,高叫:“小的们,把他们都抓起来,一齐送进牢房!”
杨文广一见庞文,两眼冒火,冲上一步,一把抓住老贼衣领,用力一抡,老贼扑迊一声被掉了个狗吃屎。杨文广一步跨到老贼身上,举起拳头 照脑袋就砸,一拳狠似一拳。
庞府家奴见国丈被按倒在地,想上前援救,杨府家将岂能容他们上前,各操棍棒,照着狗奴才的头顶猛抡,一个个全被打趴地下。杨文广按住庞文,拳头就象冰霾一般砸下,庞文在下面用力挣扎,翻过身来。
他一翻身,杨文广一把揪住他的胡须,照着脸上又是几耳光,庞文被打得鼻口喷血,袍服也被扯得七零八落。
庞文原指望家奴上前相救,见奴才们全被打倒在地,身上的小后生毫不松手,在底在说:“小公子,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这般毒打老夫!难道你不知我是谁么?我是当朝国丈,你若再不松手,我令官兵抄你满门I”
杨文广听了冷笑两声,骂道:“奸贼!你睁开你的狗眼看一看,我可是省油的灯。小爷怕你是么狗国丈!你若想知道小爷是谁,告诉你,我是天波杨府上的你小爷!”
庞文一听他说天波杨府,莫非他就是杨文广。若是他,我可惹不起。一来他父亲是征西元帅,兵权在握,连皇帝都怕他三分,二来我是国丈,轻入寡妇之门,就是到了万岁那里,也是他的理正。看来这顿打是要白挨了?如今且哄他先放了我,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然后在慢慢算计。
庞文算计停当,便说:“小公子。你是天波杨府的什么人?”杨府家将在旁叱咤:“难道你不认得么,此乃征西元帅老爷的公子!”
老贼说:“原来是杨小将军。小将军,老夫是有过错。我原本是奉旨挑选宫娥,只当他家有个闺女,谁知是个好妇。误入寡妇之门,老夫认有罪,论理你可多打几下。但咱两家都是朝臣,还是给老夫留些面子。”
杨文广生性服软不服硬,听了老贼几句软话,就不好再打,一松手,老贼买了起来,一哄手,也顾不得戴帽子,提着扯破的袍服,一瘤一拐就往外跑。众家奴也帮挣扎起来,跟着老贼跑了出去。
来到外面,轿夫却没了踪影,原来早就吓跑了。家奴上前扶着老贼,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恨不得插翅飞回家去。
杨文广见庞文走了,把蒋氏婆媳叫了出来,说:“老人家,我狠揍了老贼,为你家出了这口气。那奸贼若敢难为你们,你们可急奔无佞府找我,我还替你们做主。”说着出了门,带领家将到城隍庙牵出坐骑,一齐上马,也不去打围,竟自回府去了。
再说家奴们扶着庞文,出了太平街,心中才稍稍安定,叫家奴去雇了一乘小轿坐上,回转太师府。到了府中,庞文还没下轿,庞龙便走上前来,想看他老于娶回的新人。
谁知轿门一开,下来的是他父亲,细一端详,庞龙不由得吸了口冷气,吓得倒退了两三步,父亲怎么成了这番模样?竟象一个青眼鼓嘴的老雷公了。胡子也只剩了一半,披头散发,帽子不知那里去了。
再往身上看,袍服上下扯的稀烂。下了轿,一走一哼哼。庞龙心中吃惊,上前问道:“父亲,你这是怎么了?那小寡妇接来了么?”老贼撅起肿嘴,哭丧着脸说:“我儿,别再提那小寡妇了!”
接着将蒋老寡妇话他,他被杨文广痛打一顿的事告诉了一番。庞龙听了,气得根牙紧咬,说:“我说我替你老去,你还怕孩儿有什么私心,自己去了倒挨了一顿打,这岂不是丢尽了脸么?为儿的想来,虽是杨文广撒野,其因皆是老寡妇欺心定下这个美女计,你老才中计吃了这场大亏。依我的主意,先把她婆媳抓来,出出这口毒气!”
老贼连连摆手,说:“这不中用!杨文广既能替她出气,定然会有提防,我们去惹他会自找苦吃!”父子二人正在商议,兵部侍郎黄文丙从外边走了进来。一见庞文的模样,吓了一跳,说:“老太师为何这般模样?”
老贼听黄文丙问他,只是叹气,一言不发。庞龙便把父亲挨打的事告诉了一遍。黄文丙听完,微微冷笑,说:“要报此仇有何难的!方才河南河北打来三处文书。一件是西宫娘娘的胭粉被劫,第二件是用老太师本钱贩的三千六百匹马被劫,据说都是个少年强盗干的。第三件是呼家后代竟用帅印火牌把河北官兵诓去五万。”
“这三件事都是天大的事情。如今将这三件事都栽在杨文广身上。待下官假传圣旨,率领御林军将天波楼围住,先把仇人拿住。然后老太师进朝密奏一本,只说前日在教场考取英才,帅印已为杨文广夺得,他故意送人情,叫呼家后代拐去帅印。又去打劫了胭粉银和贩来的马匹,接济呼家,与呼家通同作弊。致使呼家后代到河北诓兵,又去资助番王。上述事情,有三处文书作证,杨文广有千张口也难辩清楚。如此三大罪状,还怕杨文广不刀下废命么?”
庞文父子听了心中大喜,连连称妙。老贼忘了身上痛疼,对黄文丙说:“我这就去西宫上本,你快传御林军,先拿住小冤家要紧!”黄文丙答应一声,走出了庞府。
回到兵部,黄文丙造了一张假圣旨,传齐了五百御林军,直奔天波杨府而来。到了杨府,黄文丙传令,把前门后门守住,不准一人出门。御林军兵齐声呐喊,把一座杨府团团围住。
外面的呐喊声传入府中,府内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佘太君连忙叫家将出去打听。家将来到府门,往外一看,见众多官兵守住了大门,便隔着门问道:“是什么人,为何在此喊叫?”
此时黄文丙来到门前,高声说道:“门里的听着,今有杨文广暗通呼家后代,纵使他把印诓去。杨文广又打劫了胭粉银和马贩的马匹,用来接济呼家去河北诓兵,致使呼家后代上幽州勾引番寇造反。三处文书俱已报入朝廷。奉万岁的差遣,带御林军前来擒拿反贼,快快开门接旨!”
家将听了,转身就往后堂跑。到了后堂,把前言后语禀针了一番。佘太君听了吓得目瞪口呆,半晌才说:“那有此事?快把小公子叫来!”
家将出去把杨文广叫到后堂,佘太君急忙把家将的话告诉文广,问这事是因何而起。杨文广稍稍思寻了一会,问“是谁来传圣旨?”家将回答,说是黄文丙前来传旨。
文广说:“这就是了。黄文丙乃庞文的干儿子,定是两个奸贼设下的诡计。”接着便把如何打了庞文的事说了一遍。
佘太君听了,气得连声骂:“你这个小冤家!你怎么三番五次出去惹祸!上次你大闹东京,跑到边庭去避难,连累我被绑缚法场。后来你奉旨考取英才,你才得以回到家。本来帅印已夺到手,你不给呼家却给了别人,也不知他把帅印拐到哪去了!你这岂不是白送了人情?”
“我还当你收住了心不再惹祸,谁知你又去打抱不平!若是打了别人犹还可以,怎么可去打庞文?西宫是他女儿,他是势压当朝的皇帝老丈人。万岁听信了谗言,你就是有冤屈也没处去伸!”太君正在连骂带怨,家将进来禀报,说黄文丙催着开门接旨。
佘太君说知道了,又向杨文广:“小孙孙,那蒋寡妇婆媳,如今不知在不在家?”文广说,“现在家中。”
老佘君太点了点头,说:“她婆媳在家就好。你先去受一绳之绑,我随后带领蒋寡妇婆媳上朝辩明,把你救下来。若是救不下来,拼着我的老命,与奸贼做个对头。”说着领着文广到了前厅,吩咐开了府门。
府门一开,黄文丙带领御林军一拥而进。佘太君跪接圣旨,黄文丙把假圣旨宣读完了,喝道:“把杨文广绑了!”御林军闻令而上,把杨文广五花大绑,推出了府门。出了府门,径直押往十字街头,在那设下法场,单等圣旨一下就开刀问斩。
再说佘太君见杨文广被绑出府门,忙把六个寡居媳妇叫了出来,又叫了两个随身的管家婆子,令家将在前引路,出了无佞府。走到太平街,进了蒋寡妇家,把蒋家婆媳两个叫了出来,让她们同去金殿,作一个扛绑硬证。
出了蒋家,转弯抹角来到了东华门,过了御河桥,直奔紫禁城而来。老少共是九个寡妇,老太君在头里,到了紫禁门就欲往里走。把门的大监见了,上前用红杠子拦住,一声高叫:“何处的民妇,快快站住!这里是紫禁门,还往哪里走?”
随身的管家婆子上前说:“公公,此乃天波楼无佞府佘老太君,有冤枉事情要入朝见驾。”太监这才面带笑容,说:“老太君既有冤枉,暂且站住,待我奏过皇爷,有了旨意才敢放你等进去。”说完转身去西宫见驾。
太监来到下院门口,正遇着庞文,见他鼻青脸肿的,就问:“国丈老爷,你为何这等模样?”老贼说:“不好提起。只因杨文广做了马上强盗,又勾连呼家后代去河北诓兵,私通外国。老夫好意劝他,谁知这狗子依仗他老子现为元帅,竟把老夫狠打了一顿,把我打成了这个模样!”
太监听了说:“怪不得佘太君领着一群寡妇来,说是要见万岁,想必就是这件事。”老贼听佘太君来了,连忙说:“老公公,你就此回去,就说皇爷有旨,不许他们进门,把紫禁门闭了,日后老夫定有重谢。”
太监有几个不是溜须拍马的,听了连连点头,转身往外门而来。到了门外,高声说道:“皇爷有旨,今日观看本章,一律不许奏事,老太君明日再来吧!”说着嗄吱一声把紫禁门关上。
老太君一见禁门关闭,晴睁睁救不了小重孙了,急得直跺双脚,口中大喊冤枉,可是喊破了喉咙也无人应声。杨家众寡妇一齐扑到门前,齐喊冤枉。佘太君走到门前,举起龙头拐杖,用力狠敲门上金环,敲得叮哨作响。见门里仍无动静,竟用头去撞大门,撞得咚咚连声响。
事也凑巧,此时太后娘娘带着宫娥从此路过,闻听门外喊冤之声,又传来撞门之音,便对太监说:“去问问,看是何人喊冤。到慈寿宫来见我!”说着回慈寿官去了。
太监来到门前,往外问:“什么人在此喧嚷?”管家婆子说:“好了,好了!里面有人应声问话。”
众寡妇一齐对着门里高喊:“我们是杨家寡妇,太君老母也在这里。我们有冤枉之事,特来面圣。不料里面把门关闭,无奈在此 撞门惊驾。”
太监听了,说:“你等暂且等候,待我启奏太后。”回到慈寿宫,太监跪奏了一遍。太后说:“既然是杨门寡妇,放她们进来,我当面问有何冤枉。”
太监领了懿旨,又来到禁门,吩咐守门太监把门打开,大声喊道:“佘太君,太后有旨,宣你带领众媳妇进宫。”佘太君听说太后召见,挽了挽白发,罩上首帕,领着众寡妇,跟着太监进了禁门。
来到慈寿宫,见了太后,一齐跪倒,口呼。“娘娘千岁,臣妇杨门佘氏带领六房媳妇,还有民间两个寡妇前来见驾,我等有天大的冤枉,望娘娘作主!”娘娘传太君平身,赐坐。
太监忙把绣墩搬过来,老太君谢恩,站起身坐在一旁。娘娘说:“老太君有什么冤枉?尽管诉说上来。”
太君口没开泪先流了下来,说……“娘娘,若是问起这件冤枉事,简直把人恨死。我得从庞文老贼害死呼家之事说起。庞文依仗身为国丈,害死呼家三百余口,只逃了两个后代。生下呼延庆后,呼守用又逃命去了番邦。”
“呼延庆年纪幼小,去肉丘坟上坟,被老贼庞文知道,发下重兵围拿。我的重孙杨文广抱打不平,大闹东京,放走了呼延庆,他也畏惧跑到西凉去投奔他父亲、庞文欺瞒天子,假传圣旨,把我绑缚法场,多功包拯上朝保本,也免去了老臣一死。”
“后来逼得呼守用造了反,占据了幽州,天子下了招贤榜,考取天下英才挂帅领兵。重孙杨文广从西凉回来,教军场上夺得了帅印,但又被呼家拐去。包拯身为监考官,觉得面上无光,告假辞朝离开汴京。”
“包拯一走,庞文如同去了眼中钉、肉中刺,父子专权称霸朝纲,今日又假传圣旨,说是要挑选宫女。有一个蒋家寡妇,容颜俊美,庞文想要她为妾。蒋家寡妇立志不从,剜掉一只眼睛毁了容,婆媳二人伤心痛哭。”
“正遇重孙从那里路过,问清了情由,就打抱不平,因此痛打了奸贼庞文。老奸连声哀告,我重孙放了他。平空就是这件事,老贼妄奏天子,传旨拿了小文广,现已绑在法场,单等旨下开斩。”
“臣妇万般无奈来进禁门,还把蒋家寡妇带来作为见证,千岁娘娘发道自意,饶了小重孙。还望国母能除去奸佞,保住我主江山永享太平!我说的句句是真,娘娘若是不信,就问问蒋氏婆媳。”
太后听太君诉说完了,说:“佘太君乃忠臣之妻,勇将之母,是年高德重之人,岂能有虚然。我也不问蒋氏婆媳了,只叫节妇抬起头来,我便知晓真假了。”
张氏听太后的话,便把头抬起。太后往下观看,果然剜去了一只眼睛,毁坏了花容。太后看了,吩咐领班太监:“你快到西宫传我的旨意,告诉万岁,说庞文强占节妇,杨文广路见不平打了庞文,叫天子别听信谗言,屈杀忠良后代!庞文身为国丈,目无国法,应问一个重罪!然后回来缴旨!”
领班太监领旨,带领八名太监竟往西宫而去。佘太君谢了太后娘娘,带领一群寡妇离开慈寿宫,出了紫禁门,在门外等候消息。
且说庞文进了西宫院,向仁宗天子妄奏杨文广三桩大罪。仁宗见国丈满面是伤,甚是怜悯,庞妃又在旁添言助语,仁宗龙颜大怒,立即传旨,命庞文监斩杨文广。
庞文领了圣旨,连忙出了西宫院,不想正遇见皇后差来的太监,见庞文在此,问道:“国丈为什么这等慌忙?”老贼说:“老夫奉旨监斩杨文广,不敢误了圣意,所以得快去传圣!”
太监听说去监斩杨文广,大声喝道:“庞太师,你还不给我站住!老娘娘降下懿旨,正要问你的重罪,你还敢监斩别人!”又对手下太监说:“把他围住,别叫他走了。”八名太监上前围住,庞文欲走不能了。
领班太监见围住了庞文,转身进了西宫院,见了仁宗,把太后懿旨宣了一遍。自古天子虽遵,但不敢违背父母。仁宗听了懿旨,只得又传了一道圣意,杨文广擅打国丈大臣,依罪当斩,姑念功臣后代,免去死罪,带罪独自征西。庞文身为国丈,擅入寡妇之门,罚一年俸禄。
仁宗天子降完旨意,亲自到慈寿宫缴旨。仁宗圣旨传到法场,御林军立即放了杨文广。庞文和黄文丙此计未成,垂头丧气回家去了。
庞文与黄文丙回到国丈府中,庞文开言说“黄先生,我方才讨了圣旨,正要去监斩杨文广,偏偏老娘娘传来懿旨,把杨文广救了。这仇几时能报?”
黄文丙眨了眨鼠眼,说:“要报仇并不难。万岁降下旨意,叫他带罪独自征西。如今差心腹之人去西夏,私通侬智高,叫侬智高带领人马在要路埋伏,等杨文广一到,出其不意宰了他,这不就报了仇了么?”
老贼听了连连点头,当下就命人预备些黄金珠宝,差四个心腹家将往西夏去了。杨文广被救出法场,转回家中。因圣旨批他带罪征西,刚到家门,兵部差官就来催促起身,杨文广不敢拖延,辞别太祖母、众祖母和他母亲,备好马匹,带了两个贴身家将出了无佞府,离了汴梁城,竟往西夏而去。这且不讲。
单说那呼守信带着喽罗离开彰德府,一路往幽州米寻找呼延庆、呼延明的去向行踪。走了多日,来到了芦沟桥边。喽罗回报,前面有番兵阻路,不可前进。
守信传令扎住人马,独自催马来至桥头,高声吆喝:“守桥的番兵听着,我是南朝中山靖王之后,名叫呼守信。闻听兄长呼守用在你塞北,带人马占了幽州,我特来寻兄,让开一条路,放我过去!”
那守桥的番官还是马豹,听番兵禀报,来到桥头往对面观望,看见马上那人与呼守用面貌相似,说:“来者既是呼门之后,可知道我们塞北有你一家亲威么?”
呼守信回答:“怎么不知! 我祖母的父亲名叫马崑,在你们遵化为元帅。”马豹说:“我就是马元帅的侄儿,如此说你是二外甥了。前两天你儿与你侄儿来此,与你兄长相认,因你没来,又没你嫂嫂的书信,恐怕真假难辨,没肯认他,把他小兄弟俩打发回去了。你若早来三天,岂不父子相认兄弟重逄了!你为什么今日才到?”
守信听了长叹不己,谁想赶到这里又扑了个空。马豹见守用叹息懊悔,说:“外孙不必为难,且把人马扎在桥西,你跟我去见你兄长。弟兄相认了,再去打听他两个的音信。”
马豹说完,吩咐番兵把路闪开,高叫:“二公子,跟我前去幽州,早些认你兄长!”守信听了,催马上桥,马豹在前引路。一路上,二人说着家常话。
守信说:“舅爷,这次去认兄长,全仗着你的帮亲情。”马豹说:“外甥说的哪里话,我也早盼着你们弟兄团聚,好能报血海深仇。”说话之间,来到了幽州城下。这一次就不同前一次了,马豹领着守信直接进城。
来到驸马府,马豹说:“二公子,你且在此等候,待我进去说明,然后再接你进去。”说着下马进了府门。来到后堂,见守用正在堂中闷坐。马豹上前说,“驸马,你兄弟到了!”
守用听了又惊无喜,忙问:“是真是假?现在何处?”马豹说:“千真万确,就是二公子,现在府门外等候。”守用急不可待,说:“烦舅爷快把他让进来。”
马豹出来说:“二公子,跟我进去。”守信连忙跟着马豹进了后堂。看见守用身着玉带蟒袍,虽然是番邦服色,但一看相貌,便知正是兄长,把袍服往上一撩,双膝跪倒,说:“哥哥,可想死兄弟了!”
守用见了,上前双手挽扶,仔细端详,果然是守信兄弟,眼泪就流了出来,说:“兄弟,自从岔路分手,到现在已整整十五年,音信皆无,我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面了!不想今日又得重逢。”说着抽泣起来,说不下去了。
守信握着哥哥的双手,说……“哥哥,自从分手后,兄弟步步都遇着救星。虽然有了安身之处,可是无时无日不思念哥哥。逢人我就打听兄弟的音信,整整隔了十四个春秋,今日才重得相见,真像是在梦中一样!”
兄弟二人抱头痛哭,越哭越悲痛。马豹在旁劝道:“二位贤外甥,你兄弟重逄乃大喜之事,应该高兴才是,不必再哭了。”兄弟二人听了,止住泪水。二人各把别后的事情细说了一遍。
守信问道:“哥哥,前日侄儿来寻你。你为何不认?”守信说……“我离家之时,孩儿尚未满月,已难知其容。他此次前来,也没你嫂嫂的书信,你又不在身边,我怎敢冒然相认?”
守信说:“只因当时兄弟不在山寨,你侄儿私自下山,耽搁了他哥哥的大事。”守用心中懊悔不已,错过了父子团聚的机会,又垂下泪来,说……“兄弟,若知是亲生骨肉前来,我怎肯放他们回去!”
守信见哥哥伤心落泪,便说:“哥哥不必烦恼,日后定有相见的日子。”守用点了点头,然后说:“贤弟,我在蓟州与火胡王女儿结了婚,她也算你第二房嫂嫂,跟我去见见她,然后再拜见两家王子。”
守信依言,守用让马豹留在后堂等候,领着兄弟去了。到了公主房中,叔嫂初次相见,彼此都很欢喜,叙了些家常话,不必细说。从公主房中出来,回到后堂,与马豹一同用餐。
吃完饭,守用对马豹说:“舅爷,暂且失陪了,我领兄弟去番王府拜见二位番王。”说着与守信出了府门,乘马来到番王府。下了马,也不用通报,径直往客厅里去。到了客厅,见火葫芦王与玉真王在下棋。
守用上前说:“二位皇岳丈,小婿兄弟到了,前来参见。”说完,回头叫道:“二弟过来见礼!”守信上前恭身施礼,说:“呼守信叩参两家王子。”火葫芦王吩咐免礼,分宾主坐下,两边丫环献上茶来。
玉真王问:“驸马,你令弟几时来的,如何能来到这里?”守用便把兄弟在齐平山聚兵称尊,因呼延明私自下山,他来寻子认兄的缘由说了一遍。又把前日呼延庆前来认父,自己因无凭据不肯相认,把他打发回去的事也告诉一番。
玉真王听了叹息不已,说:“驸马,你的心也太狠了,为何不认亲生儿子,竟忍心把他打发回去,这不是让令郎伤透了心么?”说完又仔细打量二公子,见他面似古月甚俊美,眉清目秀有精神。虎背熊腰伟又壮,凛凛身材七尺零。
蓟州王看了多时,心中暗暗赞叹。心想,当年呼守用投奔遵化,我见他人品出众,招为东床驸马。不幸爱女病故,火葫芦王把他招为门婿。如今我还有个次女,何不嫁给呼守信?我与呼门还是旧亲戚。
老番王拿定主意,便小声对火芦胡王说:“御弟,你等二个侄女尚未许配于人,我的意思要把二将军招为驸马。他兄弟二人同在塞北,叫那南朝大宋也惧咱几分。”火芦葫王说:“皇兄既有此意,小弟情愿为媒。”
二个番王商议已定,火芦葫王对守信说:“二将军,我皇兄当初是令兄的岳丈,如今他还有一位公主,想亲上做亲,招将军为驸马,不知尊意如何?”
呼守信听说要招他为驸马,忙说:“虽然王子美意,晚生不敢承受。晚生家有前妻,不能再娶,恕难以从命。”
火芦葫王在旁说:“二将军不必介意,你令兄家中岂无令嫂,如今做着我们的驸马,两不相碍。劝将军还是应允了这门亲事,我等扶助你兄弟杀上南朝,大报冤仇易如反掌!”
守信拿不定主意,问守用:“兄长,此事如何是好?”守用说道:“二位皇岳丈既有此意,谅难推辞,应允了也是正理。”
玉真王听守用答应了,满心欢喜,又说:“还是驸马有见第。二将军,你回芦沟桥去,把人马调到幽州来,择个黄道吉日,好往遵化去成亲。”守信见大局已定,实难推脱,只得应允了亲事,与哥哥一起告辞番王,回驸马府去了。
回到驸马府,守信与马豹同返芦沟桥,把兵马调入幽州城。守信就住在驸马府内,专等选了黄道吉日,前往遵化成亲。
且说呼延庆在幽州认父不成,带领五万人马,从西路赶回齐平山。这一日来到齐平山下,在山下扎住人马,李能与呼氏兄弟先从盘山道进了大寨。
众喽罗见了,一齐拥了上来,高叫着……“好了!好了!李寨主与二位公主俱回来了。”走到近前问:“路上可曾遇见二爷没有?”李能听呼守信不在山上,忙问:“呼寨主难道下山了么?到哪里去了?”
喽罗见李能惊讶,知道他还不知细情,便把呼守信下山寻找呼延明的事说了一遍,又说:“至今已半个多月不见回来,不知寻到哪里去了。”
呼延庆听了好不急躁,连连跺脚,万般事情怎么都这样不巧?指望见了叔父再去接母亲,一齐去上幽州认父,谁知他又下山去了,难知何日才能回来。越想越急,哀叹不已。
李能见呼延庆这般模样,知道他心中焦虑,劝道:“大公子不必发急,令叔下山去,虽然没遇到咱们,他必然随路打听咱们的去向,一定是赶到幽州去了。依我的主意,只去接令堂,然后去幽州认父,令叔也一定在那里,包管你骨肉团圆,一家完聚。”呼延庆只得听李能之言,准备去接母亲。
原本想把人马扎在山下,请呼守信下山,一同去接母亲,带着人马直奔幽州。如今则不成了,所以先把兵马都漏上山来,安置妥当。然后商议去接王氏。
呼延庆要亲自下山接母,李能说:“你我河北诓兵,谁人不知?那个不晓?况且你的黑面目容易相认,你是万不能下山的。就是令弟与焦玉、孟强两位公子也去不得。一个拐过帅印,一个贩过水马,也不能下山。我想只有王太公可以去,一来年高压众,二来父女相见,令堂也能放心前来。”
呼延庆听李能之言有理,差人把老爷请来商议。王员外来到厅上,呼延庆把李能的话说了一遍,王员外说:“我正想下山去看看你母亲,既然要去接她,事不宜迟,今日就下山去。”
李能说:“王太公的主意不错。太公此去还有一事,把焦、孟二夫人一同接来,免得她母子盼望牵挂。”说完,吩咐头目挑选一百名健壮喽罗,俱扮作进香火的客人,又备了三乘马轿,把王员外送下山寨。
书要简短,王员外带领一百喽罗不上半月功夫,就把三位夫人从三虎庄接到齐平山寨。三家母子见面,个个欢喜。王氏贤人与齐氏小婶妯娌相会,大排筵宴,摆酒庆贺。又杀牛宰羊,犒赏三军。
呼延庆把去幽州见父,父亲不敢相认的事告诉了母亲,与母亲商议去幽州的事。王氏知道了丈夫的音信,思夫心切,恨不能一时相见,说:“孩儿,咱们明日就起程,你随娘到了幽州,你父定会相认!”呼延庆答应,准备起程的事去了。
第二日清晨,呼延庆把李能请到避罪厅,说,“李寨主,咋晚我家母亲说今日要上幽州,你说怎样走法。”
李能答道:“此次去幽州,不比去河北诓兵。朝廷必已知晓我们的行踪,沿途必无粮草接应,所以必须自备充足的粮草。先将粮草拨下山去,然再发人马。”
说完,吩咐头目,拨五万人马的一个月粮草,运下山去。头目遵令,率领众喽罗把粮草装好,运下山寨。
运完粮草,呼延庆李能带五万人马下山,呼延明、孟强、焦玉、王员外皆随同前去,又特意为王氏备了乘帏车,众人与留在山上的齐员外等告别,然后下山去了。
下了山寨,仍旧顺着通往幽州的西路而行,正是:晓行夜宿催人马,饥食渴饮奔途琵。按下众人路上行走不说,再说番邦之事。
玉真王把呼守信招为次女东床,定下九月初九日前往遵化成亲,初五日就要起身。这日,呼守信辞别了兄长,带领二百名喽罗的往遵化城。玉真王差都督平章护送。
这个消息传出,惊动了另外两家番王,一个叫做金头王,一个叫做银头王,哥俩在塞外鱼皮国为王,年年来遵化给玉真王纳贡。
这日金头王、银头王又来纳贡,到了遵化境内,听说蓟州火葫芦王吞并了五国,占了幽州。玉真王虽然纳了降书降表,还与火葫芦王一样行事。
大女儿驸马乃大宋中山靖王之后,名叫呼守用。后来公主死了,火葫芦王又强招呼守用为驸马。玉真王还有个次女,又把呼守用的兄弟呼守信招为驸马,拣了九月初九日送到遵化成亲。
哥俩都是一表人材,乃两员虎将,两个番王称霸塞外,占了幽州,都是借的呼门的光彩。金头大王与银头大王听了这个消息,也起了不良之心。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