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朋友喝下一杯雄黄酒,变成了一条硕大粗壮的白蛇!(三)

若若跑得飞快 2024-05-29 16:06:25

​12

我订了当晚的飞机票,打算连夜回杭州。

可刚坐上去机场的地铁,突然眼冒金星,天旋地转。

地铁像猛兽一样呼啸,我挤在晚高峰的人海里,难受得要死,「哇」地一声吐了出来,周围人纷纷躲避。

我一头栽倒在地上。

一个好心人扶住我,对我说话。

但我一个字也听不清。

耳朵里只有嗡嗡乱鸣。

身体逐渐麻木,意识变得涣散,感觉距离世界越来越远,好像和人群隔了一堵厚厚的墙。

我要死了。

我想起了六年前,盛夏,西湖边,我倒在地上,就是这个感觉。

死亡的感觉。

但这一次没有人给我做人工呼吸了。

我的灵魂漂浮了起来,越来越高,越来越轻盈,俯视着我的肉体,俯视着周围拥挤的人群。

人们把我的肉体抬了起来,抬出了地铁门,放在地上。

有人跪下按压我的胸膛。

但我知道,已经晚了。

我已经死了。

不远处, 一个老太婆向我招手。准确地说,是向我的灵魂招手。

我惊讶她竟然能看到我的灵魂。

从这一刻起,我的世界分裂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是人群、担架、嘈杂与喧嚣、闪烁的救护车;

一部分是旷野、黑夜、空寂与澄澈、无垠的宇宙……

我的肉体和所有人在第一个世界; 我的灵魂和那个老太婆在第二个世界。

两个世界交叠在一起,像两张重合放置的玻璃糖纸,景象互相混合、缠绕。

「你是谁?」

我问那老太婆。

她正一步一步缓缓向我走来,带着安详的笑意。

「我是孟婆。」 她说。

「我死了吗?_

「是的,死了。」

她向我伸出一只胳膊,我挽住了她。

我们走过旷野,拨开野草,淌过一条奔涌的河流。漫天星光沐浴在我们身上,我感觉很平静。「我在江南活了一辈子,从来没出过省。没想到第一次出远门,就死在外地了。」我苦笑了一下。

「不,你没有死在北京,你是在杭州死的。」孟婆说。

「啊?」

「你的忌日,是2017年6月30日。你已经死了六年啦。

震撼的感觉击穿了我。

「怎么可能?!」

「孩子,你听我说。」孟婆慈祥地微笑, 「2017年6月30日,你突发心脏病,猝死在了西湖边。

阎王已经登记了你的名字,黑白无常已奉命去人间带回你的魂魄。

「可素贞这丫头,偏偏从中作梗,吐了一口真气,硬生生把你从鬼门关拽了回去。

「一口真气,让你多活了十二个时辰。

「本以为这就罢了,她却还不知足,又自耗一千五百年修为,炼成一块羊脂白玉, 为你延续阳气。

「这羊脂白玉,说来真是厉害。只须贴在肉身之上,便能保持尸体不腐,魂魄不散。

「你呀,明明早就死了,却在人间赖到了现在,真是大大的不是!

「可怜那黑白无常二兄弟,完不成差事,终日在西湖边徘徊苦闷,一筹莫展,夜夜回来复命,都要挨阎王 他老人家的白眼!

「天地万物,各有其位。今日,你就安心地跟我走吧!

我们来到了一座小石桥,桥身上铭刻「奈何」二字。

桥边一副木架上悬吊着一口大铁锅。

孟婆揭开锅盖,冷冷的水汽蒸腾氤氲。

她盛了一大碗汤,递给我。

「喝了这碗,就上路吧。」

我愣愣接了过来。清汤中倒映着我的影子,摇曳闪烁,明灭不定。

正举碗要饮。

忽然,手心传来一阵灼烧般的刺痛,手腕一抖,汤泼了一地。

骤然间,地动山摇,山河变色。

眼前的画面扭曲变形,凌乱失调,如漩涡般急速搅动。

孟婆发出凄厉的尖啸,五官变得狰狞,伸出长长的十指抓向我。

下一秒, 一切化作千千万万个小碎片。

「啊!」

我猛地睁眼,坐了起来。

四周一片昏暗,墙壁惨白,是一个巨大的房间。

冷风吹袭,我打了个哆嗦,一块白布从身上飘落下去。

一位浅绿裙子的少女正站在面前。

这少女妖娆绝美,脸像雪一样苍白,唇像血一样殷红,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凝视着我。

她握着一块白玉,贴在我手掌上——

这正是我扔进垃圾桶的那块白玉。我戴了它六年,上面还拴着白云帆亲手编织的红绳。

「你这负心贼,好不要脸。」

少女冷冷斜睇我,咬牙切齿说。

「姐姐用一千五百年修为炼成的宝贝,就被你这样糟蹋,真是枉费了一番苦心。

「亏她还嘱托我,若她出了事,让我好生照看你。你怎么对得起她?

「你这瘪三有何好,值得她如此看重?

她含泪瞪我,眼眶发红。

「若不是她爱你,我早就弄死你了。」她举起一只手掌,微微颤抖,攥成了拳头。

「这白玉是姐姐用半条命换来的,我不许你丢掉。

「再敢有下次,我叫你生不如死。」

她冷笑一声,咬了咬牙,飘然转身,随一道绿影闪烁,凭空消失在夜色里。

我对着空气发呆,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这一瞬间,我明白了。

我全明白了。

白素贞是真实存在的,白云帆就是白素贞。

小青是真实存在的。

冥界是真实存在的。

阎王、孟婆、黑白无常,都是真实存在的。

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全是真实存在的。

灵魂真的会转世。

我真的是许仙。

若非如此,怎么解释这一切?

我紧握手中的白玉,牙齿格格打战,整个人如筛糠般抖个不停。

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这儿是一间停尸房。

墙上挂着医院的规章,房间里整整齐齐摆满了一张张罩着白布的单人床,印出身体的凸痕,显然是一具具 死尸。

森森冷气让空气几乎结冰。

我匆忙爬起来,跌跌撞撞溜了出去。

天蒙蒙亮,我买了最早一班机票飞回杭州,一路上提心吊胆。

还好,没有人注意到我。

没有人发现我是个「死人」。

没有人多看我一眼,没有人与我多说一句话。

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

不要总是担心外界的眼光。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自己,和你身边最亲的人,没有人会在意你的。

是啊。「身边最亲的人」已经没了,只剩下我自己。还有什么可在乎的呢?

13

回到杭州,我去医院做了检查,结果显示孕八周。我没有犹豫,做了流产手术。

我开始了新的生活。

找了新工作,买了新手机,换了新发型。

一切回到了最初的样子。

一个人买菜,一个人吃饭, 一个人奔波谋生, 一个人淋倾盆大雨骑车回家, 一个人拎行李从一个出租屋搬 到另一个出租屋。

偶尔发病,照样自己打车去医院,自己举输液的瓶子,自己在家属栏签字。

过去的六年,如一捧沙,被大风吹得无影无踪。

本以为都过去了。

本以为都忘掉了。

直到一天夜晚,我突然做梦了,梦到了过去的事。

我梦到了一个雨天,我和一个少年撑着一把伞,踩着水花玩闹,溅了一身的泥点子,像傻子一样哈哈大 笑 . . .

猛然惊醒。

悲伤如排山倒海袭来,溢出肋骨,压得胸膛生疼。

我哭了。

原来,我忘不了。

忘不了两个人笑,两个人闹,两个人吃饭,两个人看电影,两个人抱在一起睡觉……

挤公交车时,他总是把我圈在怀里,让我拉紧他的手;

搬家时,他额上沁出豆大的汗珠,却从来不让我拎任何一个小东西。

「你不用管,放着我来。

「有我在,不怕。

「没关系,我陪你一起。

「你很好,要自信。

「我爱你。」

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唯一的一个人,会给我说这样的话。

心像被掏掉了一块,疼得我能牙。

我伤心欲绝地大哭,几乎要把肺哭出来。

我突然发现,我爱他。

爱得要死。

爱进了膏育里。

只要他回到我的身边,我愿意付出一切。

哪怕他是白蛇,哪怕他折磨我,我也甘之如饴。

身体里有两个小人一直在对话,其中一个说:

「傻瓜,它可是蛇妖啊!

「难道你想和一条蛇结婚?

「难道你不怕它囚禁你,凌辱你,用你剔牙?

「你真是疯子!」

另一个说:

「蛇又怎么啦?

「不就是吐信子,不就是有鳞片,有什么关系?

「爱本是自由的。

「我爱他,他爱我,这就够了。

「何况,连我的这条命,都是他给的。我怎能忘恩负义?

一天又一天,反反复复,煎熬纠结。

庸常的生活中,我像一具行尸走肉,麻木不仁地活着。

白天,我兢兢业业,从不哭,从不笑,从不与别人多说话。

黑夜,我借酒消愁,大哭,大笑,自言自语到天明。

「不如丢掉这块白玉,一死了之吧。」我对自己说。

但是,我做不到。

我不怕死。

我怕见不到他。

我还抱着一丝希望,想和他再说一句话,哪怕只一句……

寒来暑往,整整一年过去了。

初夏又来了。

我迫不及待打通了靳华的电话,预约了探望。

「没问题,宁小姐,什么时候?」

「越早越好! _

「嗯,那就明天下午2点,怎么样?

「好!:

我立刻订了机票,第二天一大早出发飞北京。

14

下了飞机,我的手在颤抖,心快跳出嗓子眼。

一会儿见到了他,我该说什么呢?

「我爱你」? 「对不起」? 「我好想你」?

有什么用?

难道不是我亲手把他送进牢笼的吗?

不虚伪吗?

他还爱我吗?他会原谅我吗?

我要恳求靳华,把他放出来;如果不答应,就求他把我也关进去。

实在不行,我就请求靳华在研究所给我安排个工作,打扫卫生也行,看大门也行。

啊,如果我能做楼层保洁,我就有机会天天见到他了!

也许当了勤杂工,还能每天给他送饭,和他说两句话 ……

想到这儿,我的心一下子飞起来了!

「叮铃铃!」

手机突然响了。

是靳华。

我连忙接了起来。

「喂,宁小姐。」

「靳先生,我刚下飞机,估计还得1小时……」

「咳,」他咳嗽一声打断我,语气有些沉重,「有个不好的消息,您得做好心理准备。」

我心中一沉,突然头皮发麻。

「怎么了?」

「白云帆它……」

「白云帆怎么了?」

「它死了。」

嗡——!

我耳中只有轰鸣——机场快轨呼啸而过。

快轨驶远了,轰鸣声却留了下来。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白云帆死了。」

「啊?什么叫死了啊?」我喉咙发干,大声说, 「你说清楚,什么意思?」

「它自杀了,用蜕下来的皮把自己吊死了。

这一秒,天旋地转。

我发疯般冲到街上,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奇异生物研究所。

在那里,等待我的只有一张遗照——

一条长长的白色蛇皮,悬挂在玻璃罩顶端的一根树枝上,打成了结。

一个清秀少年,瘦得皮包骨头,脖子挂在蛇皮上,四肢下垂,身体软耷查地悬荡着。

「今早我们查房,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

「它昨晚说想蜕皮,我们没当回事,打算今天早上再来收拾。真没想到,它竟然用蜕下来的皮把自己吊死了。

「啧,怎么就自杀了呢?它平时精神状况挺正常的,除了拒绝交配实验,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

「唉,可惜啊!人蛇杂交基因,全世界仅此一份,是极其珍稀的研究材料,就这样没了……唉!」

靳华在一旁捶胸顿足,长吁短叹。

我的嘴角不断抽搐,努力控制情绪。

「靳先生,你不是说他是奇异生物吗?奇异生物怎么会死?他那么厉害,怎么可能吊死?!」

「唉,事实就是这样。」靳华叹气说, 「奇异生物也是生物,也是会死的。上个月,一头200z的狼人吃饭时就把自己给噎死了。」

「他现在在哪?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已经无害化处理了。」

「无害化处理?」

「对,抛进了高温焚烧炉,没有留下残渣。」

「谁给你的权力?」我崩溃了,冲上去拽住他衣领, 「我还没有看他一眼!」

「宁小姐,您冷静一点!

周围工作人员把我拉开了。

「我们的做法是完全合规的。这蛇体内有毒液,万一尸毒泄露,造成扩散传染,后果不堪设想,我们负不 起这个责任啊!」靳华愁眉苦脸地说。

「宁小姐,请您理解,我只是个打工的。它死了,我也要担责的啊。上头怪罪下来,我可能连工作都保不 住了!我和您一样难受啊!

「当然,我们也会给您补偿的。」他整了整领带,转身拿起一沓打印纸, 「作为社会关系人,您可以领到

一笔一万元的死亡赔偿金,三日内会打进您的银行账户里。

「另外,这些文件还需要您签……」

我一把推开了他,捂着脸头跑了出去。

我坚持不下去了。

一秒也没法多待。

大街上,狂风呼啸,裹挟着碎石和沙子,吹在我脸上,刮得皮肤刺痛。

天黑得像地狱一样。

想起很久以前,我和白云帆曾经讨论过,死后要埋葬在哪儿。

他说,希望能把骨灰洒在闹市的街道上。

因为他喜欢人间,喜欢热闹,喜欢滚滚红尘。

他害怕孤独。

我狂奔在马路上,顶着刀剑般的风沙,嚎啕大哭。

街边涮肉店的食客们,隔着玻璃落地窗,诧异地看了我几眼,又回过头去,继续推杯换盏,把酒言欢,一 张张笑脸被铜锅升腾的热气蒸得红通通。

这个世界是无意义的。

天空是沉重的,只因有一个支柱撑着,所以不会崩塌。

支柱倒了,天也塌了。

我的天塌了。

不知跑了多久,街灯都熄灭了。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一两辆车风驰电掣。

我体力不支,倒在一个天桥下面,昏昏沉沉地卧在一个树坑里。

就这样死了也好,我想。

孟婆一定等了我很久了。

喝下那碗汤,忘记一切,忘记他 ……

我骤然心碎。

我不想忘记他。

我不想!

不能!

「不能!」

「不能!」

我痛苦地喃喃自语。

「你不能什么?」

一道清冷的嗓音在头顶上方响起。

「小朋友,夜不归宿,不乖哦。」

我抬头, 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15

一个男人双手插兜,穿着长外套,鸭舌帽沿压得很低,大大的黑色口罩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幽黑的眼 睛。

这双眼睛,化成灰我都认识。

「阿帆!」

我尖叫,像只猫一样一跃而起,扑到了他身上。

惊喜从天而降,我几乎晕厥过去。

他是白云帆

「阿帆,你没有死!

「他们说你死了,我还以为 ……

白云帆比了个「嘘」的手势,低声说: 「先离开这儿。」

「好!」我激动地点头。

「我们去哪?」我紧紧抱住他的胳膊,怕他下一秒就会消失。

「回家。」他说。

话音未落,我突然失重,双脚离地。

我仿佛掉进了一个万花筒,周围景色急速变化,纷乱闪烁,就像一部电影正以百倍速播放,令人头晕目 眩。

双脚再次着地时,我茫然环顾四周。

「看看这是哪?」白云帆说。

「西湖!」我惊讶地脱口而出。

一阵清风拂来,柳影在黑暗处摇曳起舞。湖水波光粼粼,在星光月辉下美不胜收。

远处的雷峰塔,在湖心投下颤抖的倒影。

白云帆抬高了帽檐,摘掉了口罩。

「好了,现在安全了,他们追不过来了。」

「阿帆,阿帆……」我哭了起来,搂住他的脖子。

久别重逢,相顾凝噎,惟有泪千行。

「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吓死我了!到底怎么回事?」

「玩了个小把戏而已。」白云帆笑着说。

他搂住我的肩膀,我们沿堤漫步。

「他们只知道蛇蜕皮,却不知道蛇变成的人也会蜕皮。

「昨晚,我先蜕了蛇皮,又变成人形,蜕了人皮。我把蛇皮挂在树枝上,把人皮吹鼓了挂在蛇皮上,伪造 成了上吊的样子。

「他们以为我死了,打开玻璃罩检查,我就趁这个机会溜出去了。

我问:「他们没看到你吗?你怎么躲过监控的?」

「小傻瓜,」他神秘一笑, 我可是两千年的老妖,搞点小小的障眼法,不费吹灰之力。你以为隐身术都是说书的瞎编的吗?_

「对不起,阿帆……」我低头哽咽, 「你被关进去之后,我才知道真相。原来你为了救我的命,牺牲了一 千五百年修为……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你怎么样?他们有没有折磨你?没受伤吧?怎么瘦成这样了?」我急切地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

抚摸着他消瘦的脸颊,我心疼地直掉眼泪。

「好啦,宝贝儿。过去的事,就让它随风去吧。」

他微微一笑,用拇指擦去了我的泪。

「我好的很。倒是你,才让我不放心。这一年,你过得怎么样?」

「烂透了。」我说,「每天都在想你,想得要疯了!没有你,我真的活不下去的。」

「你不介意我是蛇?」他认真地注视着我。

我摇了摇头, 「不介意。」

「真的?」他眼睛亮了亮。

「真的。阿帆,这一年我想通了。我爱你,不管你是人是蛇。哪怕你是蚂蚁,是蚯蚓,是细菌,我都不在 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我折磨你,你也不怕?

我低头,「不怕。」

「真不怕?」

「嗯,我甚至有点儿想要……」我小声嗫嚅,脸颊一阵发烫,「我想要……你再用尾巴抽我一顿呢。

他挑眉,露出玩味的眼神。

「阿帆,真的,这一次我不会骗你了!」我扑进他怀里,环抱他的腰, 「我对天发誓,我爱你,真心爱你!」

「我知道,宝贝儿,我知道你爱我,可是……」

他低头,眼神黯淡下去,「可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为什么?」我焦急地说。

「人妖殊途,此乃天地法则,难道可以违拗吗……」

「去他的人妖殊途!」我大声说 「去他的天地法则!咱们爱咱们的,不碍着别人什么事,凭什么不行呢?」

「你真这么想?」

「真的!」

他沉默, 一瞬不瞬凝视着我。良久,他说:

「有你这句话,我就够了。」

他紧紧握住了我的双手,眸中晶莹闪烁,唇角浮现笑意。

「天地为鉴,宁湘,你愿意一辈子和我在一起,只爱我一个吗?」

「我愿意!」

「你愿意嫁给我,与我同富贵,共患难吗?」

「我愿意!」

我们拥抱在一起,我忘情地亲吻他的唇与颊。

他凑近我的耳边,轻声说:

「那么,你愿意去死吗?」

我骤然定住。

下一秒,胸膛传来一阵剧痛。

我诧异低头,发现一把刀插进了我的左胸。

刀柄握在白云帆手中。

鲜血喷涌而出,飞溅在他脸上。

我捂胸倒地。

羊脂白玉突然碎裂,迸溅成无数白色光点,消失散逸在空气里。

濒死的感觉让我喘不上气。

白云帆忽然咧开嘴,露出了狰狞妖冶的笑容。

他的头发越来越长,越来越长,像黑色的凌乱蛛网,在夜风中猎猎飞舞。

脸色变得煞白,嘴唇变得猩红,分叉的蛇信子在唇间舞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花枝乱颤地大笑,星星点点的鲜血沾在脸上,宛如地狱盛开的彼岸花。

「阿帆……为,为什么……

我气若游丝,伸出一只颤抖的手,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这一天,我等了一千年!」

他俯身捏住我的下巴,凑近我的脸,冰冷的瞳孔直勾勾瞪着我,邪笑说:

「法海,你可曾想过,你也有今天?」

16·法海

这一秒,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

「不! _

「不!」

「我不是法海!」

「我不是法海!」

「我是法海……」

「我是法海……」

前世的回忆纷至沓来,我头痛欲裂。

我想起来了。

全都想起来了——

那年,西湖浪涛汹涌,卷起千堆雪。

我高举金钵,把白蛇收入其中,压在了雷峰塔底。

后来,我功德圆满,得道飞升,羽化成仙。

弹指一挥间,匆匆已千年。

我在天庭潜心修炼,两耳不闻天下事。心如明镜台Q, 无处惹尘埃。

唯有每年三月,人间春光烂漫,我偶尔会下凡一趟,嗅嗅花香,闻闻烟火味儿,权当消遣解闷。

公元2017年,我在西湖边品茗。

一瞥间,看到一位白衣飘飘的美少年,沐光而行,谈笑风生,恍若画中人。

他回眸看我,微微一笑,垂首,敛目。

一刹那,我的心口一阵刺痛。

这是不祥的感觉。

我慌忙逃回天庭,犹如一条丧家之犬。

从那天起,我夜夜对着镜子打扮,失魂落魄,直到天明。

「法海,你想起来了吗?」

耳畔响起尖锐的声音,是白云帆在对我说话。

「我一直不明白,当年,你为何非要把许仙掳到金山寺?你为何非要囚禁他?

「天下妖精熙熙攘攘,你为何偏偏与我们夫妻俩过不去?

「困在塔底的一千年,我朝朝暮暮冥思苦想,就是想不痛,你为什么这么狠心?

「1924年,雷峰塔倒塌了,我冲破桎梏重见天日。那年,人间的大文豪鲁迅写了一篇《论雷峰塔的倒 掉》,因为和我的事有关,我就买来一份杂志读了读。

「文章里的一句话点醒了我——『白蛇自迷许仙,许仙自娶妖怪,和别人有什么相干呢?他偏要放下经 卷,横来招是搬非,大约是怀着嫉妒罢, ——那简直是一定的。

「是的,嫉妒!我明白了,法海,你在嫉妒!

「可是嫉妒什么呢?你不近女色,尤其讨厌妖精怪物,对我们蛇类,你连看都不肯多看一眼。

「你嫉妒许仙吗?不可能。那么,你嫉妒我吗?

「我终于明白了。

「你嫉妒我。

「因为,你爱许仙。

白云帆露出狞笑,凑近我耳边,轻轻地说。

没有!不是的!」我颤抖说。

「你爱许仙,所以你恨我。所以你要囚禁他,逼他做和尚,和我一刀两断,与你留在金山寺逍遥快活。」

「闭嘴!闭嘴!」我大吼,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哈哈哈哈哈!我终于知道了,堂堂法海大师,铁面无情、正气凛然的法海大师,竟有断袖之癖。

「是啊,你是不近女色,因为,你近男色呀!」

「不,不可能……不!不!」我狂乱地抓挠头发。

但是,逐渐拼凑起来的记忆却告诉我,他说的都是真的。

那时,我每夜对着镜子打扮,天一亮,就下凡去见他。

我伪装成凡人,化名沧海。

我打听他,接近他,混进他的公司上班。

他叫白云帆,好美的名字。

像他的人一样。

他爽朗、热情、意气风发。

我的心一步步沦陷,无法自拔。

他说,他喜欢温柔可爱的女孩子,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儿的那种。

他说,很高兴认识我这个兄弟。

「沧海,如果我以后结婚,你一定要来当伴郎啊。」他手臂搭在我脖子上,大大咧咧地笑着说。

每一个字,都像尖刀一样剜进我心窝。

我夜夜不能寐,把他的名字写满了经书,一卷又一卷,又用小刀刺在我的手掌上、胳膊上、大腿上、脸颊 上。

我成了疯子。

此事很快传入西王母耳中。她勃然大怒,以我耽于七情六欲、触犯天条之由,判我以极刑,将我打入凡 间,贬为凡人。

跪在诛仙台上时,我唯一的请求,就是能拥有一具女儿身。

西王母成全了我。

代价是一颗孱弱的心脏。

「你既执迷于情网,就享尽心痛的滋味吧。」她居高临下,冷冷微笑。

我堕入凡尘,成了一个女子,名叫宁湘。

我丧失了全部的记忆,被灌输了新的记忆。

我忘记了一切,但我没有忘记爱他。

那日,骄阳似火,我晕死在西湖畔。也许是冥冥之中的缘分,他救了我。

我对他一见倾心。

爱总是如此,再一,再二,再三。

我拉住了他的袖子。

一夜缠绵,像烈火点燃滚油,像海啸吞噬沙漠。

他说,他会罩着我,一生一世。

我忘记了过去,但那一刻,我觉得心中有一处空缺,被狠狠地填满了。

「所以,这一切……相遇、重逢……都是你安排好的吗?」

此时,我望着眼前的白云帆——这个我爱了七年的男人,气若游丝地说。

「你觉得呢?」白云帆冷笑。

「你既然恨我,为什么用白玉救我?放任我一死了之,不好吗?

「你那样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你了?」他咬牙切齿,目光中充满恨意。

「你困了我千年,此仇不报非蛇也。

「我要把我和许仙受过的痛苦,加倍施还到你身上!

「我要你爱,恨,痛,怕,我要你走在刀尖上,淹在火海里,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要你也体 会,什么是失去,什么是绝望。

他肆虐地狂笑起来。

「真没想到,法海,你为了爱,原来也能卑微至此。

「这几年,我不过是与你玩了一场猫鼠游戏。欲擒故纵,假痴不癫,乐在其中。

「我喜欢逗你笑,逗你哭。我喜欢你要死要活,离不开我的样子。我喜欢你遍体鳞伤,还心甘情愿为我献 身的样子。

「我喜欢一会儿把你扔进海底,一会儿把你抛进天堂。我喜欢你憎恨我,厌倦我,还要和我过一辈子。

「法海,你懂爱了吗?」

他俯视我,露出一个残酷的微笑。

我仰视他,泪水模糊了双眼,看不清楚他的模样。

「现在,法海,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他半蹲下来,递给我一把刀,刀柄朝向我。

「这把刀交到你手里,你可以捅死我。

「你没有伤到心脏,还有救。只要你杀了我,再打120,你就能活。」

我颤抖着接过了刀。

他凑近我,向我伸出脖子,来吧,向这儿砍。」

我耗尽了所有残存的力气,缓缓抬起了刀。

刀刃在月光下闪烁。

他脖子上细腻的皮肤纹路清晰可见。

我举起刀,反过来,一刀刺入了我的心脏。

血液喷薄而出。

眼前的天地都成了红色。

断气之前,我看到他笑了,笑得癫狂,笑得发抖不止。

喘气的最后一秒,我用衣摆擦去了他留在刀柄上的指纹,然后把刀紧紧握在了手里。

尾声·千年等一回

2025年。

杭州,西湖,人间四月天。

烟雨霏霏,杨柳依依。乱花迷人眼,浅草没马蹄。

湖畔欢声笑语,游人如织。有的拿自拍杆拍照,有的对着手机直播,有的欣赏水中鸳鸯,有的嗅闻枝头桃花。

断桥上,两个女子撑着同一把伞,袅袅婷婷地走过,停在了桥头上。

一个白衣,一个青衣。

皆风姿绰约,眉目如画。

「姐姐,还要等吗?」

「要的。」

「一千年了,等得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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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若跑得飞快

简介:依着葫芦画个瓢,无人欣赏自己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