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受台风“杜苏芮”的影响,北京门头沟、房山等地连降暴雨,毗邻北京的河北涿州更是成为一片泽国,牵动着无数网友的心。虽然涿州的水灾是否因上游水库泄洪所致尚存争议,但水库的功能和作用到底如何,再次引发人们的思考。这些水库的建设,到底有无必要?
涿州水灾(图源:壹基金)说起水灾,有必要说一下1975年8月发生在我家乡的那场震惊世界的“75.8”大洪灾,那场洪灾导致的溃坝,共造成24万人死亡,超过了第二年唐山大地震的死亡人数,至今仍是世界洪灾的“天花板”。
北京、河北今年的水灾是台风深入内地的结果,而48年前的那场“75.8”大洪灾,则是飓风罕见深入内地的结果。当时,倾盆大雨连着下了三天三夜,“雨就像往下倒一样”,板桥水库、石漫滩水库的水位急剧上涨,由于请示繁琐,加之暴雨如注导致通讯信号中断,最终,两座水库在深夜溃坝决堤,十多米高的巨浪像出笼的猛兽,嘶吼着冲向下游的平原,洪水所到之处,大树被连根拔起,不少村庄被整体卷走、抹平,无数人在睡梦中失去生命。
矗立在我县繁华地段的“75.8”抗洪纪念碑(图源:马蜂窝)洪水过后,县城东边京广铁路的铁轨被洪水冲得扭成了麻花状,路边到处是泡得浮肿的、爬满苍蝇的赤裸尸体,死者的衣服早就被冲得不知去向,苍蝇多得甚至压折了路旁的树枝……
那年我才5岁,我所在的村庄因地势高,且不在洪峰的正面,才侥幸躲过一劫。总之,自我记事起,水库带给我的就是负面印象。
高山、平原、河流、湖泊等自然景观上天赐予人类的宝贵财富,经过成千上万年的检验,早已形成一个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生态系统,人们在自然面前,自古以来顺应天时地利,选择适合自己的地方居住,即便有些水旱灾害,人类也懂得及时修正而趋利避害,所以,在生产力低下的年代,反而没有多少洪涝灾害。
而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人类的活动范围迅速扩大,欲望也随之膨胀,“天人合一”“顺天应人”的观念被抛到了脑后,转而坚信“人定胜天”,开始“战天斗地”。于是,一条条河流被生生截断,一座座水库闪亮登场,但这些原本指望它造福人类的水库,却屡屡给人们造成伤害。
原因是,若没有这些水库,暴雨、洪水带给人们的影响是渐进的、缓慢的,不仅不易形成洪涝,人们也有机会从容避险;而有了这些水库后,一旦库容超标,要么需要泄洪,要么容易溃坝,而不论泄洪还是溃坝,洪水的冲击都非自然流淌可比,人们很难有充足的时间避险。
上古之时,尧帝命鲧治水,鲧采取“堵”的方式来治水,这其实是修建水库的雏形,但这种“堵”的方式毫无效果,鲧也被革职并被处死。尧帝又命鲧的儿子禹来治水,禹采用“疏”的方式,则取得了成功。可见,通过建水库来治水的方式,早在上古时代就已被摒弃。
三门峡水库大坝(图源:土木在线)我国在修建水库治水方面,也有惨痛的教训。上世纪50年代,在苏联专家的指导下,我国决定在黄河中游建设三门峡水库,遭到清华大学水利专家黄万里等人的反对,但项目还是上马了。水库建成后,15亿吨泥沙全部铺在了从潼关到三门峡的河道里,导致潼关的河道抬高,渭河成为悬河,由于关中平原的地下水无处排泄,田地出现盐碱化甚至沼泽化,粮食因此年年减产,三门峡水库也成了拆也不是、不拆也不是的鸡肋。
近年来川渝地区连年高温、地震频发,有学者怀疑与长江干流上的某大型水利工程有关,而该工程上马时,同样遭到黄万里等水利专家的反对。
无数惨痛的经历一再提醒世人,人在自然面前极其渺小,微如尘土,如果一再坚持“人定胜天”,只能遭到上天的惩戒。
巧合的是,我的家乡不仅是“75.8”大洪水的发生地,还是中国第一个人民公社的所在地。
1958年4月20日,我国第一个人民公社在我县西部某乡镇成立,随后在“人由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口号激励下,开始“跑步进入共产主义”,但很快,这种“人定胜天”“战天斗地”的思潮就被现实打脸:百姓们吃不上饭,不少人被饿死。
人民公社成立17年后,我县就发生了震惊世界的“75.8”水患。两者之间,不知冥冥之中是否有某种联系?只希望这片多灾多难的土地,能给后来者以警示:千万别再做违背自然规律的事情,一定要顺天应人,切莫幻想人定胜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