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方一个贫瘠的小山村里走出来,我是张桂芝,一个52岁的普通女人。我曾背负着父母、兄弟姐妹期待的家庭使命,也曾困在性别与责任的桎梏中。而今日提笔,只想记录那段复杂而深重的亲情纠葛,以此为自己多年的压抑画上句号——以及,真正释然。
小时候,我的家并不宽裕。父亲是村里的泥瓦匠,母亲操持家务,偶尔干点零活赚点花钱。家庭成员共有五人,我是老大,往下还有弟弟桂林和妹妹桂兰。
然而,在家庭中,弟弟桂林似乎天生带有一种神圣光环。父亲总说:“桂林以后是要传宗接代的,条件再艰难也不能让他吃亏。”
我还记得小学老师选我当“三好学生”那次,父亲竟硬拉着老师改选弟弟,说:“这么点荣誉对桂芝有什么用?传给桂林,更符合我们家以后的期望。”当时,我望着父亲抚摸着弟弟的头,心里百般滋味,却不能言表。
从小我就明白,作为女孩,我注定无法与弟弟争什么。我说服自己:“我是姐姐,要照顾弟弟妹妹。”
初中毕业,我辍学,去镇上的纺织厂打工。弟弟尽管学习不好,却被父亲逼着苦撑高中,后来干脆放弃学业,学泥瓦手艺继承了父亲的工作。而妹妹,成绩优秀,考上了师范学校,如今成了一名县城的老师。家里的资源,倾其所有供养弟妹,而我,理所当然地成为了那个牺牲者。
我嫁到省城,小日子虽不富裕,但比村子里的人要好一些。即使嫁远了,我依旧是家中随时可被召唤的“劳动力”。弟弟要结婚建房,父母掏空了积蓄还借外债;而我和丈夫节衣缩食,也贴补了一部分,却被认为理所当然。
两年前,母亲中风偏瘫,无法自理。我毅然将她接回家,暂时对她进行悉心照料。当时的日子充满了焦虑和辛苦,她的情绪也变得极其敏感而暴躁。“活着就是个累赘”,母亲不止一次这样说。她嫌饭菜不合胃口时,会摔盘子骂人;有时我略显迟缓,她甚至认为我在嫌弃她。
照顾母亲的同时,我和丈夫之间渐渐有了嫌隙。丈夫抱怨道:“护工虽然贵,但总比让你累垮了强吧!”可在算计清楚费用后,我只能狠心拒绝:“咱家负担不起。”
弟弟偶尔来探望,总会带些水果或者零食给母亲。母亲看到他,总会乐得合不拢嘴,还会说些让我心里发凉的话:“桂林啊,以后这个家就靠你了,妈妈这辈子欠你最多!”而我,日日端屎端尿的“女儿”,仿佛只是后台默默工作的保姆。
那年年底,母亲的身体明显每况愈下。有一天,母亲对我说:“去,把床底下的红皮箱子拿来。”我疑惑地按照她的话去做,拿出箱子时,母亲从里面取出纸递给弟弟:“这是咱家的房子,以后就归你了。桂芝她有自己家,这老房子是我们的根,得交给你守着。”
听到这句话时,我心里百感交集。这份破旧老屋,竟是母亲视为家族唯一资产的东西,而她毫不犹豫地将它交给弟弟,似乎完全忽略了这两年来我的默默付出。
我没有争夺,也不再争辩。我放下钥匙,说:“房子是家里的根,交给桂林吧。从今天起,我就不管了。”说这话时,我第一次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然而,这背后有太多五味杂陈的情感,难以言说。
母亲过世后,弟弟打电话给我,说母亲临终前提到希望我多回去看看。我淡淡一笑回复:“母亲这辈子最疼的,是桂林你啊,她的晚年当然交给你。”
曾经的我,活在所谓“孝女”的角色里,被家庭淹没得忘记了自己是谁。母亲的遗嘱让我明白,有些付出并不会被感激,而曲意逢迎换不来价值认可。我不再为那些冷漠的眼神感到心痛,因为责任,是彼此的。
这几年,我比任何一年都轻松。我终于学会,爱自己,比追逐无谓认同更重要。走出家门,告别那些“女儿该牺牲”的枷锁,我的生活重新开始了。
通过母亲遗嘱的“风波”,我终于明白:家庭从来不是衡量一个人价值的唯一坐标,而我们每一个人,都值得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