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某些历史一直在重复，只是我们大多数人没有看到这一点。”

——哈佛大学经济学教授加尔布雷思在《不确定时代》一书中提到。

中国的汽车公司正在重复当年3C行业的旧路，而遗憾的是，绝大多数汽车人看不到或不愿意去睁眼看这历史性惊人的相似。

6月17日，上周六，我飞赴杭州，和吉利控股集团总裁安聪慧交流。

安聪慧是个见证过汽车行业周期的智者，作为一个1996年加盟吉利，经历过吉利汽车从0到1的老兵，创业近三十年后，安聪慧“二次创业”，带领吉利汽车再一次跨越周期。

极氪智能科技CEO 安聪慧

时间正缓缓翻开新公司历史的篇章，大时代注定要在这一页上要写上最波云诡谲、浓墨重彩的一笔。

中国本土新创的汽车公司，尤其是以曾经的特蔚小理为代表，这些先行者正竭尽全力在智能电动车新赛道中弯道超车。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英国人狄更斯描绘工业革命后的世界，中国今天的汽车市场竟然有点雷同。

6月21日，国家财政部、税务总局、工信部联合发布了《关于延续和优化新能源汽车车辆购置税减免政策的公告》，延续中国新能源汽车购置税减免政策，2024年-2025年免征；2026年-2027年减半。

时隔72小时不到，如同一声春雷，惊醒了所有在中国的全球汽车品牌，我想包括吉利在内的所有汽车公司始料未及。

将新能源补贴一口气延长了4年，给足了弯道无比漫长的过渡期，有业内人士惊呼，因对插电混合动力也给予了巨大扶持，那些做纯电的汽车公司战略得偏移。

“极氪100%做纯电，不做插电！”三天前，安聪慧掷地有声，可是，新政之下，能否坚持初心？

这考验安聪慧的战略定力。

回望过去，

仅548天，极氪达成了10万辆的小目标，而理想用时708天，蔚来1046天，小鹏则耗时1460天。

还有直营的门店，转瞬间超300+，

极氪充电站则是规模性达到行业第一，

……

数据漂亮得羡煞旁人呀！

时代的不确定性似乎在极氪身上得未曾有，在3个多小时的交流中，安聪慧娓娓道来他对极氪的确定性。

一，只做电动，不做插混。

二，只做豪华，不做低端。

三，要做安全性最好的电动车，有数据为证，极氪10万辆的交付，没有一辆自燃，吊打其他。

四，要做数字化最好的自营销售渠道，不做加盟。

五，要做毛利最高的电动车品牌。

六，极氪009销量碾压埃尔法。

七，极氪最大的资源禀赋是吉利集团。

……

这是一个驰骋江湖快三十年的江湖大佬，很明显，说这些话时，他坚定的眼神中露出一股杀气。

在面对一众年轻的汽车媒体老师面前，年轻的媒体老师提出了不少“尖锐”意见，但在这个猛人大杀四方的气场面前，实则有一些锐气不足，安聪慧不得不再次强调，他想听取大家对极氪的真实声音——尤其是极氪不确定性的批评性意见。

时代的一粒灰，落到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

每个个体都被时代的洪流裹挟着，除了这些确定性，作为一个创业者，安聪慧一直在思索极氪汽车的不确定。

2022年，极氪总营收317.9亿，亏损20.4亿，去年一辆极氪001销量7.2万辆，坊间猜测今年001销量还是7万辆，009是3万辆，刚刚交付的极氪X则是4万辆。

简单分析，不确定性就藏在这些数字中。

今非昔比，时代对一家汽车公司的要求变了。

第一，对一家汽车公司战略的体系化能力要求非常之高。

今天的汽车公司好战略不是简单的生产制造销售“单点突破”如此简单，它考验一家汽车公司的战略得从研发、生产、制造的“点”延展到研发、生产、制造、品牌、2C销售、售后的“线”；再到研发、生产、制造、品牌、2C销售、售后、软件开发的“面”；最终到研发、生产、制造、品牌、2C销售、售后、软件开发、自动驾驶、大数据等全面智能化的“体”。

点、线、面、体的战略体系化能力成为一众高手决胜2025年的大杀器。

尽管安聪慧再三强调极氪只做高端电动车品牌，但是，电池行业垄断、成本居高不下，极氪倍受掣肘的事实短期难以改变，在插电混合动力市场暴利的诱惑下，极氪保持定力实属不易。越来越多公司选择了“赚钱”的现实主义，真正坚守长期主义的公司所剩无几，站在电动车“内卷”重压的十字路口，选A还是选C？这成了横亘在所有新创汽车公司的难题。

还有更现实的问题，几乎所有人无法在短期在智能化有实际性提升，要坚守这条点线面体的大战略，必须面临“大失血”，参考目前绝大多数新创公司所剩无几的现金流，持续“烧”下去恐怕无以为继。

市场变成了两派，一派是坚守“点线面体”大战略的“长期主义”公司，一派是嗷嗷待哺不得不“急功近利”的“短期主义”公司。

极氪的选择是什么？

这不仅是极氪的选择，这是吉利集团的选择。

第二，对一家公司的组织体系能力要求非常之高。

如上所言，今天的汽车公司先是一家汽车制造公司，也是一家数字化的零售公司，也是一家软件公司，还是一家人工智能公司，更是一家互联网公司，面对从未如此复杂的组织生态，作为一号位，原本管理优势捉襟见肘，安聪慧必须要“蜕变”。

组织蜕变的第一步，那就是空杯一号位的过去。

组织的效率提升——这是每一个优秀CEO必须亲历的最大挑战之一。绝大多数公司并不是死在没有战略，而是战略的坚持和战略落地的能力，组织的体系化首当其冲。

如负责销售的副总裁林金文所言，极氪拥有一支超过4000人D2C的零售团队，这是极氪的优势，也恰恰是极氪的第一大难题，安聪慧也没有管理直销体系的经验，这必将考验组织的体系化效率思维——人效、店效、坪效等效率指标。

而在组织最核心的要素中，人才是最重要的，没有之一。

林金文是安聪慧挖来的一员大将，此前在奥迪工作过、长久汽车经销商集团做过总裁，还创过业，做过乐车邦创始人，数字化的经销商SAAS工具是林金文最长袖善舞的经历之一。

极氪智能科技副总裁 林金文

我和林金文现场探讨过极氪销售售后服务数字化关键指标的一些细节，今时今日，考验极氪的销售过程指标不再是线索有效率、接通即时性等传统指标，客户的微信通过率、有效沟通率、到店试驾率、下定率、退订率和客诉率、转介绍率等诸多过程指标必须覆盖全程。

此外，一旦一家汽车公司销售规模突破了20万辆/年以后，直营的效率能否真正提升起来？仍然是个未知数。在消费降级的时代里，势必也考验着每家新创公司的现金流，小鹏和蔚来踏出了一条血淋淋的教训，直营的利弊可见一斑。

如今安手下的极氪军团庞大到超1万人，估计这其中还不包括智能化团队，一个如此庞大的组织，内部组织体系力的打造一定是安聪慧最大的挑战之一。

众所周知，组织变革不仅仅是组织架构的调整，我们认知组织冰山的存在，从从上到下的，从可见度最高的“结构”开始到可见度最低的“经验理论”，要突破组织转型变革中，我们需要从下而上的改变，从最底层的“经验理论”开始。

还有一个细节很有意思，此前媒体曾报道直接向安聪慧汇报的高管共有18个，安聪慧坦言如今上升到21个，如此之多的高管直接汇报关系，对组织体系的管理能力高标准、严要求可见一斑。

这些组织管理的数字化体系思维，则是间接考验安聪慧的自我迭代速度和终局思维。

第三，对一家公司的组织文化要求非常之高。

极氪蜕变于吉利，安聪慧本身也是吉利汽车创业的早期团队之一，吉利汽车的文化本身属于一号位——李书福董事长一手打造的。“源于吉利、高于吉利”，无数细节均可看出这家新创公司在企业文化上的不同。

喜欢被内部和外部叫他“聪聪”的安聪慧，带头表态不喜欢被尊称“安总”。

6月17日，聪聪上身套了一件崭新的黑色极氪T恤，下身着了一件皱巴巴的牛仔裤，脚上是一双跑步用的运动鞋，略微凌乱的头上顶着一架金丝眼镜，头发乱了，但思维丝毫不凌乱。

在现场，他直言不讳，不满意公关部规规矩矩的“座椅摆盘”，号召所有媒体把座位靠前去；PPT演讲的方式也转用互联网大咖式的“讲故事”方式；还有和现场两位副总裁Jason Lin/Steven Zhao并排在一起，现场答媒体提问时，聪哥并未选择C位，倒让一旁年轻的Jason Lin有点尴尬，尽管略微显得有点刻意，但是种种迹象透露，这位外表温和、实际强势的CEO在极氪新企业文化上的坚持。

极氪智能科技副总裁 赵昱辉

貌似这仅仅是一个细节而已。

对一家从1986年便开始经营的集团性公司而言，这定是一个艰难的“组织文化转型”。幸好公司创始人、吉利董事长李书福先生能够亲自带头自称“Eric Li”。

企业文化是战略的最重要组成部分，如果非要挑剔极氪团队的表现，我没有看到极氪不断对外输出组织的使命、愿景、价值观，这不仅需要这群来自五湖四海的高管口中频频弹出，在早期的发展阶段，这更需要每一个一线员工“因为相信，所以看见”。

第四，对一家公司的融资能力要求非常之高。

极氪是一个“富二代”创业。

2月13日，极氪完成7.5亿美元A轮融资。投资方包括Mobileye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Amnon Shashua教授、宁德时代、越秀产业基金、通商基金和衢州信安智造基金，市场传言极氪投后估值达到130亿美元。

尽管聪聪反复表态极氪是市场化估值最高、融资数量、规格最高的一家汽车公司。YOU KNOW“我们是市场化的融资第一”，有钱真好！但在当时当下全球经济大萧条下，融资难——这是所有公司最大的课题，极氪一样不可避免。

6月20日，蔚来获得阿布扎比主权基金11亿美元投资，沙特此前宣布了和华人运通签署一项价值56亿美元的合作协议。欧美主流风险投资基金撤出中概股后，国内纯市场化的汽车公司不得不去卷中东土豪了，而从上述极氪投资的资本方来看，国有资本仍然是极氪这一轮融资的主力军，这背后反馈的并不是极氪的不市场化，反而是这个不确定时代下的无奈。

第五，对一家公司的产品能力要求非常之高。

作为一家产品力从弱到强的汽车公司，安聪慧经历过吉利产品凤凰涅槃的所有苦难，因此他更加相信产品力是企业核心竞争力的基础，作为一款电动车来说，投入重金打造出来的极氪001堪称中国电动汽车产品力的天花板。

可是时代消费升级的红利已渐行渐远。

这几天，好几年没公开说话的马云老师在逍遥子张勇“内退”“”后，强势呐喊：“回归淘宝”。

已经是东京大学教授的马老师的判断一向很准，他的看法影响了整个阿里集团——“接下来的大时代是淘宝而不是天猫的机会。”

这是一个重大战略的研判，天猫都不是重点了，竟然是淘宝！

全球经济下行的大幕缓缓笼罩在每一个国度，中国的消费升级似乎已经到了一定的天花板，未来五年，豪华车的空间进一步将被压缩，或许会遇上增长瓶颈，而一定程度上的消费降级，或称为“高性价比”汽车一定是最主流需求。

对极氪等所有想走高端的新创汽车品牌来说，这是个好消息吗？极氪接下来的产品规划还能踏准瞬息万变的时代浪潮吗？

第六，对一家公司的品牌能力要求非常之高。

时间很凑巧。

上周六当晚，理想汽车提前发布了纯电的第一款车——MEGA，在年底预售，理想信誓旦旦地宣称“它将成为50万以上销量第一的产品”，自研800V高压纯电平台，电池的充电功率可超过500KW，充电4分30秒续航200公里，9分30秒续航400公里，今年年底将建成超过400个超级充电站，2025年将超过3000个。

这不仅仅是一个理想重磅新电动车产品的发布会，这更像是一个理想产品品牌上的再次升级，理想强势地对外宣告它们不止是一个插电混合动力汽车品牌，目前大红大紫的理想即将杀入那个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纯电战场，而极氪汽车不远千里在杭州几乎同时召开了一场“西湖夜叙”，这更像是一场品牌声量的狙击战。

对于任何一家新创汽车公司来说，竞争的未来制高点都将是品牌力的竞争，极氪的品牌心智到底是什么？目前还不够清晰。

而在品牌上的打造，单单依靠十个亿、二十个亿烧钱式的打法早已过时，这不是一个市场公关部的难题，在信息绝对碎片化的新消费时代，创始人的IP打造、小众人群的引爆、品牌信任感的搭建以及如何和用户说人话、经销商内容体系的搭建、用户运营体系的搭建还有内容、交易的融合等都是这个时代摆在创始人头上的难题。

不确定性不胜枚举，除了大时代下的变数外，至于内部组织保障层面的架构、计划、激励以及沟通、考核和人力资源战略、领导力层面的各种复杂体系化能力的搭建，也是保障公司组织效率的不二法宝，而在其中就隐藏着种种不确定性。

但是，这绝对不是极氪一家的不确定性，更是整个中国汽车新创汽车大军、整个中国乃至全球汽车产业的不确定性。要知道，我们今天所处的这个大时代，这是一个党中央提出的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大时代，这是一个我们必须要准备亲历风高浪急甚至惊涛骇浪的大时代啊！

路虽远行则将至，事虽难做则可成。

不管是安聪慧，还是其他所有汽车行业的创业者，真正的不确定性本质是自己的内心，在一个几乎没有确定性的大时代，我们唯一能确定的事情就是活在当下，寻找自己认知上的确定性。

作为一个创业者，记录与安聪慧的这段对话，与极氪共勉。

有车以后 徐晨华

2023年6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