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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陈静

整理：水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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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今年过年回老家，我做了一件一直想做的事，就是去给我八十岁的老舅妈拜年，并且给了她1000元零花钱。

如果我母亲知道，估计能从坟墓里爬出来打我，并且再一次高声扬言要与我断绝母女关系。

我的老舅妈和我母亲是姑嫂关系，两人向来关系不和，动不动就会吵一架。

尤其是关于我外婆的赡养问题，母亲总是责怪大舅与舅妈不孝顺。

我也经常说我母亲，让她不要多插手大舅家事，可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一张嘴。

弄来弄去，母亲终于跟大舅大舅妈决裂。

大概二十多年前吧，81岁的外婆突然转性，每一顿都要吃大肉，不给吃就闹腾，吃了就腹泻不止。

大舅妈好声好气的劝，外婆就是不听，她就像一个固执的孩子，吃不到肉又哭又闹，满村编排大舅妈苛刻小气虐待她。

有一次我母亲回娘家，外婆拉着她哭诉了几个钟头。

我母亲这人有点愚孝，脾气又跟我外公一样暴躁，加上她向来对我大舅妈没好感，一下子没忍住，起身冲去猪圈责问大舅妈：

嫂子，你给我妈吃几块肉怎么了？能吃穷家吗？她还能有几天活头？你是不是舍不得钱？如果舍不得掏钱，这钱我出。

当时大舅妈正在铲猪粪，面对母亲的气势汹汹，她也没有惯着，只说了一句话：

下次老太太吃肉拉肚子，你带她去医院看啊？

母亲瞬间发怒，她说：

凭啥要我做女儿的带她去医院？赡养老人本来就是儿子儿媳的事，你们别想推卸责任。

大舅妈说：

你哪只眼看到我推卸责任了？老人肠胃弱，不能吃大荤，我让她吃点清淡的，哪里有错了？

你作为嫁出去的女儿，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如此拎不清。

你要惯着老人，你嫌我们照顾不好，那你把她带回家去，或者她拉肚子，你来带她去医院。

你如果做不到这两点，那就赶紧闭嘴，我这个家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母亲语塞，可她控制不住心中愤怒，开始大声数落大舅妈的不是。

大舅妈也是火起，两人顿时吵了起来。

大舅从外面回来，看到我母亲如此放肆，冲过来打了母亲一个嘴巴，咬牙切齿吐出来一个字：滚！

母亲捂住脸，不可思议看着大舅，然后就这么回了家。

02

被大舅发怒打了一嘴巴后，母亲再也没去看过外婆。

两年后外婆去世，面对所有的亲朋好友，母亲声声泪句句血控诉着大舅与大舅妈的不是，言下之意，外婆是被两人苛待去世的。

当时我和我父亲弟弟妹妹都在，我们都被母亲的行为气坏了，不由分手把她拉回了家。

可她仍然不罢休，指着我与弟弟妹妹道：

你外婆走了，从今以后，不允许你们去登你大舅的门，谁去，我就跟谁断绝关系！

我生气道：

妈，你这样做是不是太极端了？这事本来就是你的错，你自己不但认识不到这一点，还控制我们不跟大舅大舅妈来往，太过分了。

关键是，你有什么证据说大舅和大舅妈虐待外婆？据我的了解，大舅妈根本不是这样的人，她对外婆可好了。

她不给外婆吃肉，我认为没错，那是对外婆的身体负责，你咋总是抓住不放呢？

可我妈听不进去，就是强制着不让我们与大舅来往。

我们姐弟仨没听她的，当年过年，仍然提着礼品去了大舅家，大舅妈一如既往热情招待。

谁知我母亲知道后，真的不许我与弟妹上她的门，还绝食抗议。

为了不刺激母亲，后来我们就改成偷偷摸摸去大舅家。

可这样也不行，只要被她知道，就是一阵大闹。

有一次大舅妈跟我们说：

你们以后还是不要来了，舅妈知道你们对我好就行，你母亲那种精神状态，最好不要再刺激她。

她对我成见太深，估计这辈子也不会消除了，我不想因为我而让你们母子不和。

听了大舅妈情真意切的话，我们只好作罢，后来过年过节，再也没有去大舅家送礼。

可我的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有时候回老家，碰到表哥或者表妹，都会买点东西请他们捎给大舅大舅妈，以表达我的心意。

我对大舅感情不怎么深厚，但是对大舅妈，心里始终萦绕着一份温情，且经久不散。

03

我母亲性格刚硬霸道，并且很是重男轻女，一家子都要听她的话。

我作为家中的长女，有这样的母亲，自然日子不好过。

我六岁开始做饭做家务，并且还要带好弟弟妹妹，尤其是弟弟，不能有一点闪失，否则我一顿打跑不了。

记得有一次，四岁的弟弟坐门口的稻筐里摇晃着玩儿，一个不小心跌倒，嘴巴被稻筐划破。

母亲看到，不由分说抓起我一顿揍。

我又疼又气又委屈，哇哇大哭。

当时我在洗衣服，弟弟跌倒，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可母亲根本不跟我讲道理，她总是一手遮天一意孤行。

像这样的事例比比皆是，几乎每天会发生。

在家里得不到温暖，我一有机会就往外婆家跑。

外婆家离我家大概六里路，我经常一个人摸去。

我也并不是冲着外婆去的，而是冲着大舅妈。

外婆跟我母亲一样，有点冷心冷肺，不懂得疼爱孩子。

可我大舅妈不同，只要我一去，她就笑脸相迎，然后就会弄各种小零食给我吃。

七八十年代，农村的条件并不好，堪堪不饿肚子，更别说零嘴了。

可我手巧的大舅妈，总会有惊喜变出来。

记得有一次，她拖来一个大木盆，洗干净半篮子小土豆倒入，让我在盆里切丁丁碎。

那小土豆太小了，有的就像小拇指那么点大，只适合喂猪。

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我还是照做了。

我把土豆切碎后，大舅妈让我去外面玩一会，等我回来，她居然变出来三大碗凉粉让我吃。

我惊讶万分，也惊喜万分，大舅妈笑吟吟说：

快吃吧，吃吃看味道怎样？

味道当然是美绝了，那可是我第一次吃凉粉啊，那滑滑的凉凉的丝滑感，我一辈子都记忆犹新。

一把韭菜，一把面粉，大舅妈就能做出来美味的韭菜盒子，我百吃不厌。

煮花生，炒黄豆，咸鸭蛋，七月七吃巧英……，只要我一去，大舅妈都会让我吃个遍。

因此，我童年的美好记忆，很多都与大舅妈挂钩。

我母亲那么不待见她，她对我都这么好，试问，如此善良大度的她，怎么可能虐待外婆呢？

说到底，都是我母亲对她有偏见罢了。

到后来我才知道，她们之间的矛盾，很早就存在。

我母亲姑娘时代看中了我大舅妈的堂弟，可她堂弟没看中我母亲。

母亲一直认为是大舅妈在中间说了她的坏话……。

04

春去秋来，草青草黄，老一辈一年一年岁数大了，先是我父亲去世，大舅大舅妈来，被我母亲撵走。

后来，我大舅去世，固执的母亲没有上门，我们是偷偷吊唁去的。

事情过后又被我母亲发现，吵闹了一通。

她岁数越大，越是固执不近人情，我们姐弟仨从来不跟她正面冲突，就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她。

去年，强势了一辈子的母亲，在跳广场舞时与人发生争执，引发脑溢血抢救无效去世。

我们很悲伤，也很庆幸。

毕竟她这辈子过得太纠结，走了，也是一种解脱吧。

大舅妈颤颤巍巍过来了，她在母亲灵堂前哭了很久很久。

她说，下一辈子，她一定会想办法跟母亲关系处得好好，再也不会像这辈子，半世不来往。

大舅妈的话，惹的在场的人无不落泪……。

今年，大舅妈整八十岁了。

年初三，我们姐弟仨约定好一起去了大舅妈家拜年。

这是20多年来，我们第一次光明正大的走进大舅妈的家里，不用再顾虑别的。

老人看到我们来，一会儿流泪一会儿笑，抓住我们的手一个劲往里拉，吩咐表哥表妹拿出来糖果点心招待。

小辈们团团围坐在大舅妈的身边，聊起来许多的前尘往事，聊起来我老母亲的所作所为，话语间，我忍不住对母亲有微词，大舅妈说：

我一点儿不怪她，每个人的行为都是由性格决定，你们的母亲，性格天生刚硬倔强，加上没读过几天书，怎么能要求她为人处事柔软大度呢？

小静啊，我早就跟你讲过，你也不要怨恨她，不要怪你妈重男轻女，我们那个时代人的思想，都是那样子。

我也是重男轻女的，只不过比你母亲懂得隐藏罢了。

话再说回来，你现在混得好，什么事情都能独当一面，未尝不是你母亲的功劳。

你想想看，如果不是她从小让你做这做那，而是惯着你娇养你，你能锻炼出来这份处变不惊的能力吗？

我听着大舅妈的话，心里一翻个，感觉她说的在理。

细想想，事实果真如此。

就是因为我从小承受了太多，长大后的我，做什么都不怕吃苦，而且遇事很有主见，这导致我事业上获得了成功，过上了吃穿不愁的生活。

看来真的要感谢母亲从小对我的魔鬼训练啊。

反观我的弟弟，由于娇生惯养，养成了优柔寡断的性格，年过半百的他，至今还是碌碌无为，拿着三四千元的工资，过着毫无波澜的日子。

我十分佩服大舅妈的真知灼见，从小到大，她老人家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

小时候她给我欠缺的家庭温暖，如今她三言两语，就让我消除了对老母亲半世的怨。

这样的一位睿智老人，实在值得我们小辈敬佩。

那一天，我们也做了一个重大决定，决定在大舅妈八十岁生日那天，好好替她办个生日宴，报答她一直以来对我们的仁爱与付出。

我也真心希望，如果在天有灵，希望我的老母亲能听到大舅妈的这番话，从而放下芥蒂，真正安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