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下车！快点！你还愣着干啥！”章参谋的声音大得吓了我一跳，整节车厢的人全朝我们这边看过来。

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背包就被他拽住了。

“我……”我张了张嘴，但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火车刚开动，车轮撞击铁轨发出的刺耳声音一下盖住了车厢里的喧闹。

战友们还在笑着互相道别，有人喊：“老李！怎么回事？你不走啦？”

我一头雾水，愣愣地看着章参谋。

“别问了，赶紧下！”他低吼了一声，咬着牙，硬是将我从车门口拽了下来。

火车头长鸣一声，就这么带着我的战友们远去了。

我站在站台上，愣得像根木桩。

“这到底咋回事啊？”我看着章参谋，满脸疑惑。

“回去再说吧！”他喘着粗气，脸上的汗珠顺着太阳穴往下淌，一边说一边扯着我往部队的吉普车那边走。

那天冷得厉害，风刮得人脸生疼，可我的后背却出了一层冷汗。

这事儿还得从头说起。

1977年，我18岁，刚好赶上部队征兵。

家在豫南偏僻的小村子，兄弟姐妹七个，我排行老三。

家里穷得吃不上饱饭，爹娘为了一袋盐都要精打细算。

听说当兵能吃饱饭，父亲当晚就拍了板：“老三，这次你去！”

为了让我能参军，父亲还硬是把我的年纪改大了一岁。

那年冬天，我穿上了人生第一套军装，跟一群同龄人挤上了去部队的卡车。

从村里到县里，再从县里到省里，最后到了300公里外的军营。

车窗外的风景一遍遍变换，心里却一直忐忑不安。

新兵连的日子是真苦。

站岗、出操、练队列，一天到晚手脚不停。

脚底板磨出了水泡，晚上睁着眼躺在床上，感觉连骨头都在痛。

但我心里乐呵啊，起码顿顿有饭吃。

每天吃完饭，我还会偷偷看看自己的碗，总觉得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菜。

因为人高马大、跑得快，新兵训练结束后，我被挑进了团警卫班。

后来又被分到师警卫连，跟着一个叫邵参谋长的首长当了警卫员。

说实话，当警卫员的日子一开始不太适应。

首长家里里外外的事儿都得操心，倒茶、打扫、整理文件，样样都得细致。

规矩也多，连倒垃圾都得讲究个程序。

我一个从小刨地种田的庄稼汉，哪见过这种讲究？

但邵参谋长是个好人，脾气温和，从来没为难过我。

时间一长，我也渐渐摸清了门道。

有一次，他家里养的鸡饿得咯咯直叫，首长忙得连喂鸡都顾不上。

我赶紧跑到食堂弄了点米，喂完鸡还顺手把院子打扫了。

第二天，首长看见院子整整齐齐，鸡窝也干干净净，直夸我“脑子活”。

我挠着头嘿嘿笑，心里却乐开了花。

时间久了，首长对我越来越信任。

家里的老人身体不好，他偶尔也让我帮着跑跑腿。

家里有啥事儿，我都尽量上心，从没让他操过心。

可谁能想到，到了1980年春天，首长突然找到我，说让我回警卫连。

那天，他的表情很复杂，也没明说什么。

只是拍拍我的肩膀，叮嘱我回去后好好干。

我当时心里挺别扭的，怎么想都觉得是不是自己哪儿没做好，惹首长不高兴了。

可转念一想，部队的事哪有什么道理讲，服从命令就是天职。

回到警卫连后，我的日子过得有点闷闷不乐。

连长见我老是发呆，就喊我到警卫班当副班长，主要负责新兵的训练。

我心里虽然还憋着气，但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干。

这一晃大半年就过去了。

到了11月，老兵退伍的名单里有了我。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心里五味杂陈。

说不舍得吧，这几年在部队确实学了不少东西。

但说实话，我也想回家看看爹娘。

爹的腿前年摔断了，听娘说，地里的活儿全靠哥哥撑着。

我想着，回去以后得赶紧找活干，别让家里日子再难过下去。

谁能想到，我退伍的路竟然一波三折。

那天，送行的车开到火车站时，我心里还有点激动。

想着这几年在部队的日子，心里酸酸的，可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期待。

可谁知道，刚上了火车，章参谋就追了上来，把我给拽了下来。

回到部队的路上，他才告诉我，师部临时收到通知，要从警卫连抽调几个人到干部培训队集训，而我的名字就在名单上。

原本他早就应该通知我，但因为退伍工作太忙，这事儿给耽搁了。

“你小子，运气不错！”章参谋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首长跟我们点了你的名字，说你是个好苗子，不能就这么放回家去种地。”

我听得一头雾水，可听到“首长”这俩字，心里突然有点明白了：原来我回连队是首长安排的！

接下来的几个月，我在干部培训队里过得紧张而充实。

白天训练，晚上学习，累得连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

可我咬着牙坚持下来了。

培训结束后，我被提拔为排长，又一步步走上了连长、保卫科干事的岗位。

有一次，我无意间听章参谋闲聊，说当年首长对我寄予厚望，觉得我虽然出身农村，但脑子灵光，肯吃苦，是个可塑之才。

他还直言，像我这种兵不能光埋头干活，还得多锻炼、多学习，才能有更大的发展。

听到这话，我心里突然涌起了一股暖流。

这些年，我总以为自己是靠运气才走到今天。

可现在才明白，原来是有人在默默为我铺路。

2010年，我从保卫处长的位置上退了下来，彻底告别了军旅生涯。

回头想想，这一辈子能走到今天，靠的不是别的，就是那份不服输的韧劲儿，还有首长和战友们的提携和信任。

人这一生，总要有点坚持的东西。

“快，下车！”章参谋当年那句急切的话，在我脑海里回荡了无数次。

每次想起来，心里都觉得踏实。

命运这东西啊，真得看你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