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盛昊阳
若希望在有限时间内一览法国电影的概貌和历史,观看《我的法国电影之旅》不算是一个理想的选择。
这部由法国导演贝特朗·塔维涅拍摄并亲自担当解说的纪录片根本不打算展示一副法国电影的全景图,选材以1960年代前的黑白片为主,半数以上的影片可能只有资深影迷或专业人士才稍有涉猎。
《我的法国电影之旅》
对于大部分普通影迷而言,法国电影无非意味着一些如雷贯耳的术语或巨匠姓名,印象主义、超现实主义、新浪潮、左岸派、特吕弗、戈达尔、布列松、阿伦·雷乃……
《我的法国电影之旅》不涉及1970年代之后的法国影片,对新浪潮也只是数语带过,190分钟的篇幅大多留给塔维涅私淑的雅克·贝克、让·雷诺阿和克洛德·苏台,以及他认识的第一位导演让-皮埃尔·梅尔维尔,可以说,私人趣味和审美取代了一部影史纪录片所需的全面和完整性。
《我的法国电影之旅》
虽名为《我的法国电影之旅》,本片的法语原名是「Voyage à travers le Cinéma Français」,塔维涅只将自己流连于1930年代到60年代法国电影中的经历比作一趟旅程,主角仍是电影本身,主体的「我」隐于幕后,并不过分显山露水。
塔维涅在纪录片里臧否前辈人物,点评各类影片,态度似乎不够谦逊,不过,再精辟犀利的评论也是一家之言,如果观众觉得他对某部电影评价不当,大可付之一哂。
作为一部纪录片来说,《我的法国电影之旅》的话题广博,不拘泥于特定主题和影片,因此稍显随心所欲。
塔维涅是影评人出身,在片中主要谈论导演的独到视角和笔触,诸如电影的运镜、剧本、配乐等等,但也会时不时拐入业界秘辛,八卦一番,讲起让-保罗·高缇耶看完雅克·贝克的《装饰》才踏入服装设计行业,每年都要重温这部电影;和《大幻影》的男主角让·加本谈起让·雷诺阿的性格与政治倾向,对他的反犹主义和移居美国的决定颇有微词,但也承认他是一位毋庸置疑的天才,不逊色于他名望更高的父亲。
「我们都是民族解放和电影院的孩子」,战前出生,却在瑞士度过童年的戈达尔对祖国长达4年的沦亡未必有多少切肤之痛,他的革命热情要到五月风暴后才全数点燃。
在1941年出生的塔维涅的回忆中,第二次世界大战更只是解放里昂时的欢庆氛围和父亲口中的传说,塔维涅的父亲在二战中向著名作家暨政治活动家路易·阿拉贡提供了几个月的庇护,多年之后,因为这段因缘,塔维涅在《狂人皮埃罗》上映时,邀得阿拉贡前来观影,戈达尔因此获得后者力挺。
但战时的艰难生活也让塔维涅患上结核病,3岁的他被送到疗养院养病,疗养院内,每周日都会播放电影,他第一次被电影打动,正是看到雅克·贝克《谍血王牌》中的一段追逐戏。
塔维涅对美国电影非但没有偏见,反而称得上热爱,雅克·贝克是他口中「最美国化」的导演。他盛赞雅克·贝克的审美趣味、自然的叙事节奏、与视线平齐的拍摄角度,也表示尽管学习美国电影,雅克·贝克的作品仍有明显的法国风味,比如对情节的怀疑和克制而丰沛的人物情感。
《谍血王牌》
但在活跃于战前的让·加本看来,类似让·雷诺阿加入美国国籍的行为不啻于最大背叛,有辱他的父亲之名。
战前战后的欧洲已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对此,塔维涅并非一无所感。他评价梅尔维尔的电影时,说他电影中的警局永远像美国电影。《线人》中的壁纸和布景就复制自罗伯特·怀斯的《罪魁伏法记》。
梅尔维尔的世界与法国的现实世界相去甚远,看不到历史的标记,他一心想成为威廉惠勒,然而,他的镜头比惠勒的镜头长,也更空,几乎没有背景乐,人物的等待、沉默都比较突出,比起惠勒其实更像布列松。
片中最后一位出场的导演是他的好友克洛德·苏台,塔维涅也指出《生活琐事》显示的是剧变中的法国所带来的动荡不安。
《生活琐事》
《我的法国电影之旅》以罗密·施耐德饰演的女主角走入人群之中的画面为这段旅程作结,无论是法国电影的黄金年代还是欧洲的辉煌岁月,都已成往事,但是,在这部纪录片中的出现所有人都曾经那样爱着电影,包括塔维涅自己,急于分享的兴奋之情也溢于言表。
而任何真心热爱电影的影迷也必能从片中感受到浓烈的情感,就像里昂露天咖啡座的那个3岁孩童一样,看到光明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