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康,字萧远,约196年至约265年在世,中山(今定州)人,是三国时魏文学家。他性格耿直,不能和俗,曾为浔阳长,政绩显著,封隰阳侯。这篇文章创作于三国时期,当时群雄争霸、动乱杀伐,政治混乱、社会痛苦,文人受害首当其冲,李康有感于国家兴衰、君臣遇合无常,创作了《运命论》。

【原文】夫治乱,运也;穷达,命也;贵贱,时也。故运之将隆,必生圣明之君。圣明之君,必有忠贤之臣。其所以相遇也,不求而自合;其所以相亲也,不介而自亲。唱之而必和,谋之而必从,道德玄同,曲折合符,得失不能疑其志,谗构不能离其交,然后得成功也。其所以得然者,岂徒人事哉?授之者天也,告之者神也,成之者运也。【译文】国家的太平与动荡,是由时运决定的;个人的困厄与显达,是由命运主宰的;地位的高贵与卑贱,取决于时机。所以,当时运即将昌盛时,必定会出现圣明的君主。而圣明的君主,也一定会有忠诚贤能的臣子。他们彼此相遇,无需刻意寻求便自然契合;他们相互亲近,不用他人介绍就自然而然地亲密无间。君主倡导的事情,臣子必定应和;君主谋划的策略,臣子必定听从。他们在道德观念上高度一致,行事细节也丝丝入扣。无论得失,都无法动摇他们的志向;谗言构陷,也不能离间他们的交情,如此之后才能成就功业。他们之所以能做到这样,难道仅仅是人为的因素吗?这是上天授予的,是神灵告知的,是时运促成的。【解读】“治乱,运也;穷达,命也;贵贱,时也”表明社会的安定与混乱、个人的穷困与显达等都受时运、命运等客观因素影响,启示我们要明白有些事情非人力可完全掌控,应学会顺应时势,不过分执着于一时得失,以平和心态面对人生起伏。时运虽难测,但其中也蕴含机遇。在时代浪潮中,要保持敏锐洞察力,当机遇来临时,如“运之将隆”时,要积极行动,借助有利时机展现自身才能,实现人生价值。“圣明之君,必有忠贤之臣”“唱之而必和,谋之而必从”体现了明君与贤臣相互依存、相互成就的关系。在团队或社会中,领导者要善于发现和任用人才,人才也需找到能施展才华的平台,双方默契配合,才能共同成就事业。“道德玄同,曲折合符,得失不能疑其志,谗构不能离其交”强调了合作中要志同道合、相互信任。无论是君臣还是现代的合作伙伴,都应秉持共同的道德和目标,不为外界干扰和利益诱惑所动,保持真诚与信任,才能实现目标。“授之者天也,告之者神也,成之者运也”虽有天命、神意等唯心成分,但可理解为对自然、对人生有敬畏之心,意识到成功不仅靠个人努力,还有诸多外在因素。应感恩所拥有的机遇和帮助,不骄傲自满,以谦逊态度对待人生成就。虽承认时运等客观因素,但也不能忽视个人努力。即使面对困难和不确定的时运,仍要积极进取,提升自身能力品德,做好准备,当机会来临时,才能更好把握,让时运为我所用,实现理想。【原文】夫黄河清而圣人生,里社鸣而圣人出,群龙见而圣人用。故伊尹,有莘氏之媵臣也,而阿衡于商。太公,渭滨之贱老也,而尚父于周。百里奚在虞而虞亡,在秦而秦霸,非不才于虞而才于秦也。张良受黄石之符,诵三略之说,以游于群雄,其言也,如以水投石,莫之受也;及其遭汉祖,其言也,如以石投水,莫之逆也。非张良之拙说于陈项,而巧言于沛公也。然则张良之言一也,不识其所以合离?合离之由,神明之道也。故彼四贤者,名载于箓图,事应乎天人,其可格之贤愚哉?孔子曰:“清明在躬,气志如神。嗜欲将至,有开必先。天降时雨,山川出云。”诗云:“惟岳降神,生甫及申;惟申及甫,惟周之翰。”运命之谓也。【译文】黄河水变清就会有圣人诞生,乡里的土地庙发出声响就会有圣人出现,群龙显现就会有圣人得到任用。伊尹本是有莘氏陪嫁的臣子,后来却成为商朝的阿衡(宰相);姜太公本是渭水岸边的卑微老者,后来在周朝被尊为尚父(太师)。百里奚在虞国时虞国灭亡,到秦国后秦国称霸,并非他在虞国没有才能而在秦国才有才能。张良得到黄石公授予的兵符,诵读《三略》的学说,去游说各路群雄,他的建言就像把水泼向石头,无人接受;等到他遇到汉高祖,他的建言就像把石头投入水中,无人拒绝。并非张良在面对陈胜、项羽时拙于言辞,而在沛公面前善于言辞。既然张良说的话前后一致,却不知为何有时被接纳有时不被接纳?这种或合或离的原因,是神明主宰的道理。所以伊尹、姜太公、百里奚、张良这四位贤者,他们的名字记载在图箓上,事迹顺应天命与人事,这哪能用普通的贤愚标准来衡量呢?孔子说:“人自身内心清明,气质志向就如同神明。当嗜好欲望将要来临时,一定会先有某种征兆开启。就像上天降下及时雨,山川就会生出云雾。”《诗经》说:“巍峨的山岳降下神灵,诞生了甫侯和申伯;正是因为有了申伯和甫侯,他们才成为周朝的栋梁。”这说的就是命运啊。【解读】“黄河清而圣人生,里社鸣而圣人出,群龙见而圣人用”表明特殊的时代背景会孕育出伟大的人物,启示我们要明白时机的重要性。当时代的机遇来临,应积极行动,将自身才能与时代需求相结合,方能成就一番事业。如同伊尹、太公、百里奚、张良等,他们都是在特定的历史时期,顺应时势,找到了能让自己发挥才能的舞台。我们在生活中也应学会观察时势,顺应历史潮流,不逆势而动,这样才能更好地实现自身价值。百里奚在虞和在秦的不同境遇,并非其才能有变化,而是环境不同。这告诉我们,要对自己的才能有信心,即使暂时处于困境或不被赏识,也不要怀疑自己,要相信在合适的时机和环境中,自己的才能一定能得到发挥。张良虽有才华,但前期游说群雄不被接受,后来遇到汉高祖才得以施展。这启示我们在等待时机的过程中,要不断提升自己,积累知识和经验,提高自身综合素质,以便更好地抓住机遇。文中这些贤能之人的成功有命运的因素,所谓“运命之谓也”,这提醒我们要对命运有一定的敬畏之心,认识到人生中有些事情是难以完全掌控的,有其自身的规律和安排。尽管命运有其作用,但这些贤者也都是通过自身的努力和行动,才在各自的时代中崭露头角。我们不能将一切都归结于命运,而应在尊重命运的基础上,积极努力,尽自己的最大力量去追求目标,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在命运的安排中创造出属于自己的辉煌。【原文】岂惟兴主,乱亡者亦如之焉。幽王之惑褒女也,祅始于夏庭。曹伯阳之获公孙强也,征发于社宫。叔孙豹之昵竖牛也,祸成于庚宗。吉凶成败,各以数至。咸皆不求而自合,不介而自亲矣。昔者,圣人受命河洛曰:以文命者,七九而衰;以武兴者,六八而谋。及成王定鼎于郏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故自幽厉之间,周道大坏,二霸之后,礼乐陵迟。文薄之弊,渐于灵景;辩诈之伪,成于七国。酷烈之极,积于亡秦;文章之贵,弃于汉祖。虽仲尼至圣,颜冉大贤,揖让于规矩之内,訚訚于洙、泗之上,不能遏其端;孟轲、孙卿体二希圣,从容正道,不能维其末,天下卒至于溺而不可援。【译文】不只是使国家兴盛的君主如此,导致国家混乱灭亡的君主也是这样。周幽王被褒姒迷惑,这一灾祸的征兆早在夏朝宫廷就已出现。曹伯阳得到公孙强,其征兆在土地神庙中就已显现。叔孙豹亲近竖牛,祸患的根源在庚宗就已种下。吉凶成败,都按照定数到来。都是不用刻意追求就自然契合,不用他人介绍就自然亲近。从前,圣人从黄河、洛水得到天命的启示:以文德受命的王朝,经过七九之数后就会衰落;以武力兴起的王朝,经过六八之数后就要有所谋划。等到周成王在郏鄏定都,占卜得知周朝将传国三十世,享国七百年,这是上天所赋予的命数。所以从周幽王、周厉王时期开始,周王朝的治国之道就严重毁坏,齐桓公、晋文公两位霸主之后,礼乐制度逐渐衰败。文德衰微的弊端,在周灵王、周景王时逐渐加剧;诡辩欺诈的风气,在战国七雄时形成。到了秦朝,残酷暴虐达到极点;而文章学术的珍贵,被汉高祖所弃。即使像孔子这样的至圣之人,颜回、冉求这样的大贤之士,在礼仪规范中谦逊礼让,在洙水、泗水之畔温和地讲学,也无法阻止乱象的开端;孟轲、荀况效法孔子、颜回,希望达到圣人的境界,遵循正道,也无法挽救末世的衰败,天下最终陷入无法挽救的境地。【解读】文中提及周幽王惑于褒姒等事,指出祸乱皆有开端和征兆,启示我们要善于观察事物的细微变化,从早期的迹象中预判可能出现的问题,防患于未然,避免小问题演变成大灾难。“吉凶成败,各以数至”表明事物的发展有其因果规律,成功与失败都不是偶然的。我们在做决策和行动时,要考虑到可能产生的后果,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不能只图一时之快或只看眼前利益。“以文命者,七九而衰;以武兴者,六八而谋”等内容体现了一种对历史发展规律的认知,告诉我们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特点和发展趋势。我们应了解历史规律,明白时代的需求和走向,使自己的行为和选择与时代相契合。从周道的兴衰到秦汉的变化可以看出,时代在不断发展,旧的制度和观念可能会逐渐不适应新的形势。我们不能固步自封,要根据时代的变化,适时地进行变革和调整,以保持自身的活力和适应性。即使像孔子、颜回、冉求、孟子、荀子这样的圣贤,也难以遏制时代衰落的趋势,说明个人的力量在历史大趋势面前是有限的。我们要保持清醒的认识,既不盲目自大,也不因为个人的努力没有达到预期效果而过度自责。尽管个人难以改变历史的大方向,但这些圣贤依然坚守正道,努力践行自己的理念。这启示我们在面对困难和时代的困境时,不能放弃努力,要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去做正确的事情,为社会和时代的进步贡献自己的力量,即使不能完全改变大局,也能在一定程度上产生积极的影响。【原文】夫以仲尼之才也,而器不周于鲁卫;以仲尼之辩也,而言不行于定哀;以仲尼之谦也,而见忌于子西;以仲尼之仁也,而取仇于桓魋;以仲尼之智也,而屈厄于陈蔡;以仲尼之行也,而招毁于叔孙。夫道足以济天下,而不得贵于人;言足以经万世,而不见信于时;行足以应神明,而不能弥纶于俗;应聘七十国,而不一获其主;驱骤于蛮夏之域,屈辱于公卿之门,其不遇也如此。及其孙子思,希圣备体,而未之至,封己养高,势动人主。其所游历诸侯,莫不结驷而造门;虽造门犹有不得宾者焉。其徒子夏,升堂而未入于室者也。退老于家,魏文候师之,西河之人肃然归德,比之于夫子而莫敢间其言。故曰:治乱,运也;穷达,命也;贵贱,时也。而后之君子,区区于一主,叹息于一朝。屈原以之沈湘,贾谊以之发愤,不亦过乎!【译文】以孔子的才学,却无法在鲁国、卫国施展抱负;凭借孔子的雄辩,他的主张在鲁定公、鲁哀公那里却得不到推行;以孔子的谦逊,竟被子西猜忌;以孔子的仁爱,却遭到桓魋的敌视;凭借孔子的智慧,却在陈国、蔡国遭受困厄;以孔子的德行,却受到叔孙的诋毁。孔子的学说足以拯救天下,却不能得到世人的尊崇;他的言论足以成为万世经典,却不被当时的人们采信;他的德行足以顺应神明,却不能被世俗包容。他周游应聘七十多个诸侯国,却没有遇到一位真正赏识他的君主。在中原与蛮夷之地四处奔波,在公卿显贵门前遭受屈辱,他竟是如此不被赏识。到了孔子的孙子子思,企慕圣人且具备了部分圣人的特质,但尚未完全达到圣人境界。他自视甚高,培养清高的名声,其声望惊动了各国君主。他游历的诸侯国家,君主们无不乘着四匹马拉的车子登门拜访;即便如此,有时仍得不到以宾客之礼相待的待遇。孔子的弟子子夏,学问造诣颇高,但尚未达到孔子的最高水准。他退居家中养老,魏文侯拜他为师,西河一带的人都恭敬地归附于他的品德,将他与孔子相提并论,没有人敢质疑他的言论。所以说:国家的安定与混乱,是由时运决定;个人的困窘与显达,是由命运主宰;地位的尊贵与卑贱,取决于时机。然而后世的君子,只执着于某一位君主,在某一个朝代中感慨自己的遭遇。屈原因此投江自尽,贾谊因此而抒发愤懑,这不也太过分了吗!【解读】孔子有诸多优秀品质和卓越才能,却在很多方面遭遇不顺,这说明个人才能与实际取得的地位、成就并不一定成正比。我们不应因自己有才能就理所当然地认为会事事顺遂,要做好面对挫折和不如意的准备。不能因自身有才学就对外部世界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要明白社会环境、时代背景等多种因素都会影响个人的发展,以平和、豁达的心态看待自己所处的境遇。文中强调“治乱,运也;穷达,命也;贵贱,时也”,表明命运和时机对人生有重要影响。我们要认识到有些事情是人力难以改变的,要学会接受命运的无常,不过分执着于一时的得失和成败。像孔子的孙子子思和弟子子夏,在不同时机下有不同的发展,这启示我们在等待时机的过程中要不断提升自己,一旦时机来临,要善于把握,充分发挥自己的才能。屈原因不遇明主沉湘,贾谊因不得志而发愤,作者认为他们有些过激。这提醒我们在面对困境和挫折时,要保持理性和积极的态度,不要让负面情绪过度影响自己,要以更长远的眼光看待人生,寻找新的机会和方向。【原文】然则圣人所以为圣者,盖在乎乐天知命矣。故遇之而不怨,居之而不疑也。其身可抑,而道不可屈;其位可排,而名不可夺。譬如水也,通之斯为川焉,塞之斯为渊焉,升之于云则雨施,沈之于地则土润。体清以洗物,不乱于浊;受浊以济物,不伤于清。是以圣人处穷达如一也。【译文】如此看来,圣人之所以成为圣人,大概就在于他们能顺应天命、安于命运。所以遇到困境不抱怨,处于某种境遇不疑惑。他们的身体可能被压抑,但他们所坚守的道不会屈服;他们的地位可能被排挤,但他们的名声不会被剥夺。就像水一样,疏导它就成为奔腾的河流,堵塞它就形成深邃的渊潭,把它蒸发升腾到空中就化为雨水普降大地,让它渗入地下就滋润土壤。水以清澈的本质洗净万物,不会被浊物扰乱自身;接纳浊物并凭借自身净化以成就万物,也不会损伤自身的清澈。因此,圣人无论处于困窘还是显达的境地,都能保持如一的心境。【解读】“圣人所以为圣者,盖在乎乐天知命矣”,告诉我们应像圣人一样,认识并接受命运的安排,不过分抱怨或抗拒生活中的遭遇。当面对困境时,能以乐观的心态看待,明白一切皆有其缘由,从而保持内心的平静与从容。“遇之而不怨,居之而不疑也”,启示我们在面对人生起伏时,既不抱怨命运不公,也不怀疑自己的选择和道路。以坚定的信念面对生活,不被外界的变化轻易动摇内心。“其身可抑,而道不可屈;其位可排,而名不可夺”,强调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要坚守自己的道德原则和理想信念。即使身体受到压抑、地位被排挤,也不能放弃内心的正道,保持精神的独立与高贵。以水为喻,水无论处于何种形态、环境,都能发挥其作用且保持自身特性。这启示我们在不同环境中,都要坚守自我,不随波逐流。在顺境中,积极为他人和社会贡献;在逆境里,保持清醒与独立,不被不良环境影响。“圣人处穷达如一也”,教导我们在人生的顺境与逆境中,都要保持平和、一致的心态。成功时不骄傲自满,失败时不气馁沮丧,始终以稳定的心态面对生活的起起落落,专注于自身成长与价值实现。【原文】夫忠直之迕于主,独立之负于俗,理势然也。故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前监不远,覆车继轨。然而志士仁人,犹蹈之而弗悔,操之而弗失,何哉?将以遂志而成名也。求遂其志,而冒风波于险涂;求成其名,而历谤议于当时。彼所以处之,盖有算矣。子夏曰:“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故道之将行也,命之将贵也,则伊尹吕尚之兴于商周,百里子房之用于秦汉,不求而自得,不徼而自遇矣。道之将废也,命之将贱也,岂独君子耻之而弗为乎?盖亦知为之而弗得矣。【译文】忠诚正直的言行往往会违逆君主,特立独行的品行容易与世俗相悖,这是事理和形势所决定的。所以,树木高出树林,风必定会把它吹折;土堆突出河岸,水流必定会将它冲垮;一个人的品行高于众人,众人必定会对其加以非议。前面的教训并不久远,类似的失败却接连不断。然而,有志之士与仁人君子,仍然毅然践行正道而不后悔,坚守原则而不丧失,这是为什么呢?这是为了实现自己的志向并成就声名。为了实现志向,他们在危险的道路上冒着风浪前行;为了成就声名,他们在当下承受着诽谤与非议。他们之所以这样做,是有所考量的。子夏说:“死生由命运决定,富贵在于天意。”所以,当大道将要施行,命运将要显贵的时候,就像伊尹、吕尚在商周时期兴起,百里奚、张良在秦汉时期得到重用,不用刻意追求就能自然获得机会,不用强求就能自然遇到明主。当大道将要废弃,命运将要低贱的时候,难道只是君子以做某些事为耻而不去做吗?大概也是知道做了也不会有结果。【解读】“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指出优秀、独特之人往往易遭外界打压与非议,这是常见的社会现象。我们要明白,当自身表现突出时,可能会面临他人的嫉妒、质疑,对此要有心理准备,不因此而沮丧或改变初心。尽管会面临“忠直之迕于主,独立之负于俗”的困境,志士仁人仍坚持自我,这启示我们,在追求理想和坚守原则的道路上,不能因外界压力而轻易放弃。要相信自己的选择,坚定信念,勇往直前。志士仁人“求遂其志,而冒风波于险涂;求成其名,而历谤议于当时”,表明追求志向和名声需付出代价。我们在设定目标时,要充分考虑可能面临的困难与风险,权衡利弊,一旦做出决定,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勇气。既然选择了追求志向,就要像他们一样,专注于目标,不为途中的艰难险阻和外界的负面评价所干扰,保持清晰的方向和坚定的行动。引用“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虽带有一定宿命论色彩,但也提醒我们,要以豁达的心态看待人生中的机遇与命运安排。当机遇来临时,如伊尹、吕尚等人“不求而自得,不徼而自遇”,要善于把握;若时机未到,也不应强行追求,懂得顺势而为。“道之将废也,命之将贱也,岂独君子耻之而弗为乎?盖亦知为之而弗得矣”,说明当意识到客观条件不允许,事情难以成功时,不应盲目执着,要懂得审时度势,做出明智的选择,避免无谓的消耗。【原文】凡希世苟合之士,蘧蒢戚施之人,俛仰尊贵之颜,逶迤势利之间,意无是非,赞之如流;言无可否,应之如响。以窥看为精神,以向背为变通。势之所集,从之如归市;势之所去,弃之如脱遗。其言曰:名与身孰亲也?得与失孰贤也?荣与辱孰珍也?故遂絜其衣服,矜其车徒,冒其货贿,淫其声色,脉脉然自以为得矣。盖见龙逢、比干之亡其身,而不惟飞廉、恶来之灭其族也。盖知伍子胥之属镂于吴,而不戒费无忌之诛夷于楚也。盖讥汲黯之白首于主爵,而不惩张汤牛车之祸也。盖笑萧望之跋踬于前,而不惧石显之绞缢于后也。故夫达者之筭也,亦各有尽矣。【译文】大凡那些迎合世俗、苟且求合的人,以及阿谀奉承之辈,他们总是察言观色,讨好权贵,在权势利益中曲意周旋。心中毫无是非观念,对权贵的意见一味赞扬,如同流水般顺畅;对权贵的话语,不管对错都立即响应,像回声一样迅速。他们把窥探他人心意当作本事,将见风使舵视为灵活变通。哪里有权势聚集,就像赶赴集市一样蜂拥而去;一旦权势消散,就像扔掉破鞋一样弃之不顾。他们常说:“名声与身体哪个更亲近?得到与失去哪个更可取?荣耀与耻辱哪个更珍贵?”所以他们精心修饰自己的服饰,炫耀自己的车马随从,贪求财货,沉迷于声色,沾沾自喜,自以为有所收获。他们只看到关龙逢、比干因忠谏而丧命,却不考虑飞廉、恶来同样因奸佞而导致家族覆灭。只知道伍子胥在吴国被赐属镂剑自杀,却不警戒费无忌在楚国被诛杀的下场。他们讥笑汲黯直到头发花白还只是主爵都尉,却不吸取张汤最终只能用牛车下葬的灾祸教训。他们嘲笑萧望之先前遭受挫折,却不害怕石显后来也被绞死的结局。可见,这些所谓“通达”之人的算计,也各有其局限性。【解读】文中描绘的“希世苟合之士”,为迎合权势、追逐利益,毫无是非观念,这种行为虽能一时获利,但丧失自我。我们应坚守内心的是非标准,不随波逐流,不为名利权势轻易放弃原则,避免成为这类遭人唾弃的人。这类人对权势“从之如归市”“弃之如脱遗”,尽显功利与虚伪。我们要明白,基于利益而建立的关系脆弱不堪,真正的价值和人际关系应建立在真诚、正直和共同的理想之上。列举龙逢、比干等忠良被害,以及飞廉、恶来等奸佞遭祸的事例,意在表明只看到忠直之士的悲惨结局,而忽视奸佞最终的下场,是短视的。我们应从历史中全面汲取经验教训,不能只关注片面的结果,要明白善恶终有报,不能因一时的得失而选择错误的道路。提及伍子胥、费无忌等人的命运,提醒我们要反思自身行为可能带来的后果。不能像那些趋炎附势之人,只看到别人表面的得失,而不从中吸取教训,避免重蹈覆辙。“名与身孰亲也?得与失孰贤也?荣与辱孰珍也?”促使我们思考名利与生命、人生价值的关系。过度追求名利,如“絜其衣服,矜其车徒,冒其货贿,淫其声色”,看似得意,实则迷失自我。我们应正确权衡名利与人生真正重要的东西,不被虚荣和物质所迷惑,追求更有价值和意义的人生。【原文】曰:凡人之所以奔竞于富贵,何为者哉?若夫立德必须贵乎?则幽厉之为天子,不如仲尼之为陪臣也。必须势乎?则王莽、董贤之为三公,不如扬雄、仲舒之阒其门也。必须富乎?则齐景之千驷,不如颜回、原宪之约其身也。其为实乎?则执杓而饮河者,不过满腹;弃室而洒雨者,不过濡身;过此以往,弗能受也。其为名乎?则善恶书于史册,毁誉流于千载;赏罚悬于天道,吉凶灼乎鬼神,固可畏也。将以娱耳目、乐心意乎?譬命驾而游五都之市,则天下之货毕陈矣。褰裳而涉汶阳之丘,则天下之稼如云矣。椎紒而守敖庾、海陵之仓,则山坻之积在前矣。扱衽而登钟山、蓝田之上,则夜光玙璠之珍可观矣。夫如是也,为物甚众,为己甚寡,不爱其身,而啬其神。风惊尘起,散而不止。六疾待其前,五刑随其后。利害生其左,攻夺出其右,而自以为见身名之亲疏,分荣辱之客主哉。【译文】有人问:人们都在富贵之路上奔逐竞争,这是为了什么呢?如果说树立德行一定要身处尊贵之位,那么周幽王、周厉王贵为天子,德行却不如身为诸侯之臣的孔子。一定要有权势吗?那么王莽、董贤身为三公,其德行却不如家门冷清的扬雄、董仲舒。一定要富有吗?那么齐景公拥有四千匹马的财富,德行却不如安贫乐道的颜回、原宪。是为了满足实际需求吗?那拿着水瓢到河边饮水,不过是求个肚饱;抛开房屋在雨中淋雨,不过全身湿透;超过这个限度,身体也无法承受更多。是为了名声吗?一个人的善恶会被记载在史册上,毁誉会流传千年;上天掌控着赏罚,鬼神能洞察吉凶,这实在令人敬畏。还是为了愉悦耳目、快乐心意呢?譬如驾车游遍五大都市的集市,天下的货物都会陈列眼前;撩起衣裳登上汶水北岸的山丘,天下的庄稼就如云彩般繁茂;梳着椎形发髻看守敖庾、海陵的粮仓,如山丘般堆积的粮食就在眼前;提起衣襟登上钟山、蓝田,夜光宝玉、美玉玙璠等珍宝便可以看到。像这样,可供享受的东西很多,但真正对自己有益的却很少。人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还吝惜精神。一旦外界稍有风吹草动,就四散追逐不停。各种疾病在前面等着,五种刑罚在后面跟着。利益与危害在左边滋生,攻击争夺在右边出现,他们却还自以为能看清自身与名声的亲疏关系,能分清荣辱的主次。【解读】以周幽王、厉王贵为天子,却不如身为陪臣的孔子立德;王莽、董贤居三公之位,却不及扬雄、董仲舒虽门庭冷落却更具价值;齐景公富拥千驷,却比不上颜回、原宪安贫乐道。这提示我们不能单纯以世俗的富贵、权势来衡量一个人的价值,真正的价值在于品德、学问与思想,应超越物质与地位的局限,追求更高层次的精神富足。表明人们不应盲目奔竞于富贵,而应反思自己真正的追求。外在的富贵并非衡量人生意义的唯一标准,内在的品德修养、知识积累与精神境界的提升,才是实现人生价值的关键。“执杓而饮河者,不过满腹;弃室而洒雨者,不过濡身”,说明人的物质需求其实有限,过度追求物质财富往往是徒劳的。我们应懂得知足,避免被无尽的欲望驱使,陷入对物质的盲目追逐中,学会珍惜已拥有的,在有限的需求满足中寻找快乐与满足。“善恶书于史册,毁誉流于千载;赏罚悬于天道,吉凶灼乎鬼神”,强调了名誉的重要性以及行为会产生长远影响。我们的所作所为会被历史评判,应时刻规范自身行为,注重品德修养,追求良好的声誉,不做有损名誉之事,因为这将关乎我们在世间留下的印记以及内心的安宁。过度追求富贵,虽能带来众多物质享受,但“为物甚众,为己甚寡,不爱其身,而啬其神”,会导致身心疲惫,忽视自身健康与精神需求。同时,还会面临各种风险,如“六疾待其前,五刑随其后。利害生其左,攻夺出其右”。我们要明白,过度沉迷富贵会使生活充满危机与困扰,保持适度和平衡,才是生活的智慧。【原文】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正人曰义。故古之王者,盖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也。古之仕者,盖以官行其义,不以利冒其官也。古之君子,盖耻得之而弗能治也,不耻能治而弗得也。原乎天人之性,核乎邪正之分,权乎祸福之门,终乎荣辱之算,其昭然矣。故君子舍彼取此。若夫出处不违其时,默语不失其人,天动星回而辰极犹居其所,玑旋轮转,而衡轴犹执其中,既明且哲,以保其身,贻厥孙谋,以燕翼子者,昔吾先友,尝从事于斯矣。【译文】天地最大的品德是孕育万物,圣人最宝贵的东西是权位。靠什么来守住权位呢?是仁爱。靠什么来端正人心呢?是道义。所以古代称王的人,是凭借一人的力量治理天下,而不是拿天下的财富来奉养自己。古代做官的人,是借助官职来推行道义,而不是为了私利而贪恋官位。古代的君子,以得到官位却不能好好治理为耻,不以有治理才能却得不到官位为耻。推究自然规律和人的本性,考察邪与正的分别,权衡祸福的由来,最终知晓荣辱的关键,其中的道理就很清楚了。所以君子舍弃后者(贪图私利等不当行为)而选择前者(秉持仁义等正道)。至于出仕或隐退都不违背时机,沉默或发言都能找准对象,就像天体移动、星辰运转,但北极星仍处在它的位置;像浑天仪的玑、轮转动,但横管和转轴仍掌握在中心。既明智又聪慧,以此来保全自身,为子孙后代谋划,以庇佑子孙,从前我的先友,就曾在这些方面践行过。【解读】提出“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认为天地最大的品德是孕育生命,圣人最宝贵的是拥有地位。进而指出守位要靠“仁”,正人要靠“义”,将“仁”“义”作为统治者治理天下和端正人心的关键,强调了道德和正义在社会治理中的重要性。“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以官行其义,不以利冒其官”,表明古代王者以治理天下为己任,而非为个人享受;古代仕者以官职来践行道义,而非为私利当官,突出了为公、为义的价值取向。“耻得之而弗能治也,不耻能治而弗得也”,体现君子以得到职位却不能治理好为耻,而不以有治理才能却未得职位为耻,反映出君子更看重自身能力与对社会的贡献,而非单纯的地位和利益,强调了内在品德和能力的重要性。“原乎天人之性,核乎邪正之分,权乎祸福之门,终乎荣辱之算”,倡导人们探究天性,明辨正邪,权衡祸福,知晓荣辱,从而做出正确选择。“出处不违其时,默语不失其人”等句,说明君子要懂得把握时机,言行得当,像星辰运转中保持中心一样坚守正道,既能明哲保身,又能为子孙后代谋划,留下福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