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记得那一天。十年前,阳光明媚得刺眼,我正站在阳台上给阳台上的绿植浇水,突然听到周勇在客厅里喊了我的名字:“林瑶,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我擦了擦手,走过去。他递给我一张薄薄的纸。我低头一看,是离婚协议书。
“林瑶,咱们离婚吧。”他说得轻描淡写,好像这不是一件摧毁一段三十年婚姻的大事,而是某种理所当然的告别。他甚至没有试图掩饰自己的理由:“我想要新的生活,咱们之间……已经没意思了,别拖着了。”
我愣住了,双手攥紧那张纸,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三十年的婚姻,他可以用“没意思了”四个字轻飘飘地概括。而我的三十年呢?我一生的青春、付出、爱情、家庭……就只是“没意思”吗?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世界崩塌了。
“你早就有别人了吧?”我盯着他,声音平静得可怕。
他愣了一下,嘴角动了动,没有否认。随后,他点点头:“是,我不想骗你了。她比我小十几岁,我们在一起很开心。你也别太难过,我把房子和车都留给你,算是补偿。”
“补偿?”我冷笑了一声,眼睛死死盯着他,“周勇,你觉得这些东西能补偿我什么?能补偿我三十年的青春,还是补偿我对这个家的操劳?”
他低下头,没有说话。良久,他叹了口气:“林瑶,我知道对不起你,但……这段婚姻,真的结束了。”
签字那天,我没哭,也没闹,只是静静地坐在桌前,把名字写在了离婚协议上。他收拾行李时,我坐在沙发上,目光空洞地盯着窗外。那天的阳光特别刺眼,刺得我眼睛发疼。
他走时,回头看了我一眼,眼里有一丝复杂的情绪,但更多的是轻松。他说:“林瑶,你也该想想自己了,别总把心思放在别人身上。”
我没有回答,也没有送他出门。听着门“砰”地一声关上,我靠在沙发上,眼泪终于决堤。
离婚后的生活,像是被大卸八块的旧日子。儿子林浩打电话来骂了他父亲一通,但却也无能为力。他已经成家,住在外地,工作忙碌,很少能回来。我一个人住在那套老房子里,房间空荡荡的,连空气都带着一种冷清的味道。
最开始的那几个月,我每天早上醒来都会发愣。
明明是已经习惯了的枕边空位,却突然显得那么陌生。
我想起了过去的三十年,想起我们刚结婚时的甜蜜,想起林浩小时候我们一家三口的日子,想起我们一起庆祝退休的那个晚上。
我们那天还喝了点酒,他搂着我的肩膀说:“林瑶,咱们以后终于可以放松了,等我把手头的事交接完,咱们出去旅游一趟。”可谁能想到,那不过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我试着让自己忙起来。每天清晨六点去公园散步,回来后给自己做一顿简单的早餐;闲下来时去学打太极、练书法,有时也会和邻居一起跳广场舞。可无论我做什么,那种空荡荡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
一年后,我从朋友那里听说,周勇和他的“小情人”结婚了。我以为我会再一次崩溃,但出乎意料的是,我心里只剩下了疲惫和麻木。或许,那时的我已经渐渐明白,有些事是强求不来的,有些人是留不住的。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十年过去了。十年里,我慢慢学会了一个人生活。林浩每年回来两三次,带着妻子和孩子。他们劝我搬去和他们一起住,但我拒绝了。我不想成为他们的负担,更不想离开这座熟悉的城市。
直到有一天,邻居王阿姨突然跟我说:“林老师,你听说没,周勇中风了,在医院住着呢。”
我愣了一下,像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她接着说:“听说他现在过得也不咋样,那个小老婆早跑了,儿子也不管他。现在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可怜得很。”
我没有接话,只是点点头,转身回了家。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第二天一早,我去了房产中介。那套房子承载了我太多的回忆,现在我终于决定放手了。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但那天晚上,我才意识到,我的心始终没有放下。
房子卖得很快,价格虽然低了一些,但我并不在意。签完合同后,我站在房子空荡荡的客厅里,回想起过去的三十年,心里竟然没有一点不舍,只有一种久违的轻松感。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要去哪里,也没有去医院看周勇。我知道,他的生活已经和我无关了。
离开那座城市后,我搬到了一个新的地方,租了一间小公寓,开始重新规划自己的生活。我报名了一个写作班,认识了一群热爱文学的朋友。每晚,我们会聚在一起讨论书籍,分享彼此的故事。
一次聚会上,一个朋友问我:“林瑶,你为什么会突然搬到这里?是不是想换个环境?”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
其实,我想换的不只是环境,更是心态。我终于明白,过去的那些痛苦和遗憾,终究是我人生的一部分。与其纠缠,不如放下。
离开周勇后的第十一年,我站在阳台上,看着窗外的枫叶渐渐染红。那个瞬间,我突然想起了一句诗:“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是啊,如果人生真的可以回到“初见”,我还会不会选择他?
答案是,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从今天起,我会选择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