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天里的冰雹 ■素材：陈志明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1987年的春天，我爹躺在病榻上，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就跟那村头的枯树似的。我守在床边，看着他干裂的嘴唇，听着他痛苦的呻吟，心里难受得要命。

“志明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还没个媳妇，爹心里过意不去啊。”爹说这话的时候，眼角都是泪。

我叫陈志明，今年23岁，在我们山里的青山村，这个年龄还没媳妇的确实不多。可我有什么办法？家里穷得叮当响，连爹的病都看不起，哪个姑娘愿意嫁给我这个穷光蛋？

“爹，你别想那么多，我这就出去找活干，一定把你的病治好。”我强忍着泪水，安慰着爹。

这时候，隔壁王婶推门进来了。王婶是我们村的媒婆，长得圆圆胖胖的，走起路来一摇一晃，活像个人形的摇摆不倒翁。她一进门就喊：“志明啊，好消息！山那边的林记果园在招工，工钱比别家都高。听说老板林大江最近扩大果园规模，正缺人手呢！”

我一听，心里顿时来了精神。林记果园我知道，那是方圆百里最大的水蜜桃园，每年的桃子都能卖出好价钱。要是能在那里干活，工钱准能比在村里帮人种地强多了。

“王婶，那果园收人有啥要求不？”我赶紧问道。

王婶掐着腰，眉飞色舞地说：“要求倒是不高，就是要求勤快，手脚麻利。你小子我还不知道？打小就聪明，力气又大，准能行！”

我二话不说，第二天一大早就往林记果园跑。那条山路弯弯曲曲，走得我满头大汗。等我赶到果园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在排队等着应聘了。大家都穿得邋里邋遢的，一看就是干活的庄稼人。

果园的办公室是个红砖房，门口挂着个牌子：“林记果园管理处”。我正琢磨着要不要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姑娘的声音：“爹，你看这个人怎么样？”

我一愣，这声音清脆悦耳，像是山涧里的泉水叮咚。正发愣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开了，走出来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浓眉大眼，皮肤黝黑，一看就是常年在果园里劳作的样子。

“小伙子，叫什么名字？”中年人问我。

“报告老板，我叫陈志明，是青山村的。”我赶紧答道。

“嗯，看你身板结实，进来聊聊。”

我跟着他进了办公室，发现角落里站着个姑娘，大约二十岁上下，穿着件碎花连衣裙，长得水灵灵的。她看见我进来，突然瞪大了眼睛，然后赶紧低下头去。

“小伙子，会修剪果树不？”林老板问我。

“会一些。我叔以前在果园干过，教过我。”

“那施肥、打药这些懂不懂？”

“都会。我在村里帮人种地，这些都干过。”

林老板听我这么说，连连点头：“好，工钱一个月一百二，包吃住，你要是干得好，年底还有奖金。明天就来上工？”

我一听这工钱，心里乐开了花。这可比在村里帮工强多了，村里一个月才挣六十块钱。我赶紧答应下来，约好明天一早来报到。

临走的时候，我又看了眼那姑娘，发现她还在偷偷看我，被我发现后，脸一下子就红了。

回家的路上，我心里美滋滋的。有了这份工作，爹的医药费就有着落了。可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那姑娘为什么要那样看我？难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来到了果园。林老板给我安排了个活，先去给桃树修枝。这活我在行，我叔教得可仔细了。拿起修剪刀，我就开始干活。

这林记果园的水蜜桃树可真不少，一眼望去，满山遍野都是。初春的桃花开得正艳，粉红的花瓣在晨风中轻轻摇曳，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清香。

我正干得起劲，突然听见树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抬头一看，我差点没吓一跳 —— 那个穿碎花裙子的姑娘正蹲在树杈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哎呀！”她见被我发现，一声惊呼，差点从树上掉下来。我赶紧伸手去扶，她却像受惊的小鸟一样，手忙脚乱地从树上爬了下来。

“你。你别误会，我就是。就是来看看桃花。”姑娘红着脸解释道。

我心说大小姐，这借口找得也太牵强了。这么多桃树，你偏偏躲在我干活这棵上看？

“你叫什么名字啊？”她突然问我。

“陈志明。”

“哦，我叫林小雨，是果园老板的女儿。”她说着，又偷偷打量我，“你。你知道吗，你长得特别像一个人。”

“像谁啊？”

她咬了咬嘴唇，轻声说：“像我的初恋。”

这话把我给雷住了。我一个大老粗，居然像别人的初恋？这也太离谱了。我正想问清楚，她却转身跑了，留下我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从那天起，我总能感觉到有人在暗中观察我。干活的时候，修剪树枝的时候，甚至吃饭的时候，都能感觉到一道目光若有若无地跟着我。

果园里的工人们也发现了这个情况，开始议论纷纷。

“诶，你们发现没有？大小姐好像对新来的小陈特别关注啊。”

“可不是嘛，昨天我看见她在办公室的窗户后面偷看小陈好久呢。”

“啧啧，这小子走运了，说不定能来个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呢！”

这些话传到我耳朵里，我心里直打鼓。开玩笑，我一个穷小子，怎么配得上老板的女儿？再说了，我还得养家糊口，哪有心思谈情说爱？

可是林小雨好像并不这么想。她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我干活的地方，有时候是来送水，有时候是来问这问那。我每次看到她，都觉得她欲言又止，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一个月过去了，我在果园干得有声有色。林老板很器重我，还特意教我一些果树管理的技巧。每天干完活，我就赶紧往家里跑，给爹送钱买药。

这天，我正在给桃树打药，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我：“陈志明！”

回头一看，是林小雨。她今天穿了件淡蓝色的连衣裙，头发扎成一个马尾，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青春靓丽。

“大小姐，有什么事吗？”我放下喷药器，擦了擦额头的汗。

她走到我跟前，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你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像我的初恋吗？”

我摇摇头：“不知道啊。”

“五年前，我初中刚毕业的时候，在这个果园里认识了一个人。他也是来打工的，叫陈志国。”

我听到这个名字，浑身一震。陈志国？那不是我堂哥吗？

林小雨继续说道：“那年我才十五岁，整天在果园里疯跑。有一次，我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是志国哥接住了我。从那以后，我就喜欢上了他。”

我心里一阵酸楚。堂哥陈志国，可不就是五年前在河边救人牺牲的吗？原来他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志国哥人特别好，干活麻利，对人和气。我爹都说他是块好料子。”林小雨的眼睛里泛起了泪光，“那年夏天，我弟弟小江在河边玩水，一个浪打过来，把他卷进了河里。是志国哥跳下去救了他，可是。”

我知道后面的事。堂哥救上了孩子，自己却被大水冲走了。当时找了好几天，才在下游找到他的遗体。

“你知道吗？”林小雨抹了抹眼泪，“我爹这些年一直在找志国哥的家人，想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可是那时候志国哥只说自己是邻村的，也没说具体是哪个村。”

我站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要不要告诉她，我就是陈志国的堂弟？可是这样会不会让她更难过？

正在我犹豫的时候，村里的王婶突然来了果园。她一看见我，就大声嚷嚷：“志明啊，你可要争气啊！你看你堂哥志国当年在这干活多出息，要不是为了救人，说不定现在。”

这话一出口，林小雨和我都愣住了。

“你。你是志国哥的堂弟？”林小雨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我只好点点头：“是啊，我是他堂弟。”

“怪不得。怪不得你们长得这么像。”林小雨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特别熟悉，原来。原来是这样。”

这件事很快传开了。果园里的工人们议论纷纷，有人说我是来讨债的，有人说我是来骗人的。甚至有人说我是故意装作和陈志国相像，想攀上林家的关系。

我心里难受，决定离开果园。收拾东西的时候，林老板来了。

“志明啊，你真要走？”

“是啊，林老板。我觉得我再待下去不太好。”

林老板叹了口气：“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是志国的堂弟。”

“啊？”

“你第一次来应聘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和志国长得太像了。”林老板点了根烟，“这些年，我一直在找志国的家人，就是想当面说声谢谢。那孩子救了我儿子的命，却把自己的命给搭上了。”

我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雨那孩子，这些年一直忘不了志国。我看她每天闷闷不乐的，心里也难受。这次看到你来，她整个人都不一样了。”林老板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就留下来吧，就当帮帮我这个老人家。”

我还是摇摇头：“林老板，这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小子懂果树管理，人也实在，跟志国一样让人放心。留下来吧，我教你管理果园的本事。”

就在这时，林小雨突然冲了进来：“爹，让我跟志明说几句话。”

林老板看看我们俩，笑着走了出去。

“志明，你别走。”林小雨红着眼睛看着我，“我知道你是志国哥的堂弟，可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这段时间我天天看着你干活，觉得你特别踏实，特别可靠。我。”

我打断了她：“可是我家里穷，爹还病着，我。”

“我不在乎这些。”林小雨固执地说，“我就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留下来？”

我看着眼前这个倔强的姑娘，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暖流。她不是因为我像堂哥才喜欢我，而是真心喜欢上了现在的我。

“那。我试试？”我挠挠头，憨厚地笑了。

“嗯！”林小雨破涕为笑，“我帮你一起照顾叔叔，我们一起把果园管理好。”

就这样，我留在了林记果园。后来，我专门学习了果树管理，还考取了果树工技术证。林老板把大半个果园都交给我打理，我也没辜负他的信任，让果园的收益年年攀升。

我和林小雨结婚那天，林老板特意摆了十桌酒席。酒席上，他老人家喝得满脸通红，拉着我的手说：“志明啊，你比志国还要争气！”

日子就这么过去了。每到清明，我和小雨都会去看看堂哥。站在他的坟前，我总是会想，堂哥，你在天上看到我们现在这样，应该也会开心吧？

那年的水蜜桃开得特别好，林小雨站在桃树下问我：“如果当年志国哥没走，你觉得现在会怎样？”我望着满园的桃花，说不出话来。也许这就是命运吧，我替堂哥完成了他未完成的事业，也找到了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