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秦芳手里拿着医院的确诊书，双手抖个不停。
她才50岁，怎么就得了食道癌呢？
医生见秦芳两眼发直，提醒她赶紧联系家属，办理住院。她还有做手术的机会，这病拖不得。
秦芳浑浑噩噩地应着。
她走出医院，在街边长椅坐下，望着街上车来车往，人人行色匆匆，心里一阵悲凉。
她有亲人吗？
有。
一个叫秦鹏的亲弟弟，因为钱跟她闹翻了。
她记得秦鹏恶狠狠地说：我才是你的亲人！你宁可把钱花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身上，也不借给我，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秦鹏嘴里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就是秦芳的继女钱小悦。
秦芳一生中有两段婚姻。
她的第一任丈夫姓周，人老实，对她不错。
可惜两人结婚三年没孩子，婆婆和大姑子整天指桑骂槐，说她害周家绝后，逼着两人离了婚。
结束第一段婚姻，秦芳27岁。
秦芳也没打算再嫁。
可秦芳妈说：女人哪有不嫁人的？你弟弟马上要娶媳妇了，你住在娘家不像话。
就这样，相看了几个，秦芳遇上了钱二。
钱二比她大5岁，排行老二，上面有个智力有问题的哥哥，还有个10岁的女儿。
钱二是个菜贩子，平日在村里收一些蔬菜，卖给菜市的摊贩，赚差价养家。
他前妻受不了这没尽头的苦日子，离婚走了，连女儿也不要。
一听这条件，秦芳起初没有见面的想法。
可她妈说：你离过婚，又生不出孩子，还想找个什么样的？
秦芳一赌气，就去见了一面。
与其说她看中了钱二，不如说她心疼躲在钱二身后的钱小悦。
02
当时，他们见面的地点是在公园。
秦芳坐公交车去那儿，稍微有些远，耽搁了几分钟。
到的时候，钱二站在指定的月季花旁，个子中等，皮肤黝黑，穿了件灰色圆领短T，笑容满面。
从钱二身后，冒出一个小脑袋瓜，扎着马尾，怯生生地看向秦芳。
钱二见秦芳的目光落在女儿身上，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嘿嘿，别介意哈！叫她别跟，非要缠着来。
小女孩抿抿嘴，轻喊一声“阿姨”。
秦芳应着，拉她坐在长椅上。
钱二也坐下了，与秦芳中间隔了个钱小悦。
钱二没什么废话，开门见山说：唉！想必你也了解我的情况。
房子是修了十几年的小二楼，一辆电动车平常用来送菜。
还有个大哥，比我大5岁，8岁那年高烧，之后智力水平一直停在那年。
另外就是我10岁的女儿需要人照顾。
许多女人一听我这条件，跑得比兔子还快。
要是你瞧不上，尽管走就是。我理解，哪个女人不想嫁个条件好的？
秦芳正在组织语言，想着怎么说能全身而退，又不伤害对方时，钱小悦抓住秦芳的手，急切地说：阿姨，你先别走，听我说。
其实，我爸人很好，又勤快又顾家。他挣的每一分钱都不会乱花。
至于我大伯，虽说智力有问题，但他能自己照顾自己，不需要我们费什么心。
而我，你更不用担心。我成绩很好，次次都考年级一二名。我会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做很多家务。
你能不能考虑考虑我爸爸？
说完，钱小悦仰头看着秦芳，眼神干净纯真。
钱二见状，连忙制止说：小悦，别这样。
钱小悦颓然地低下头，轻声说：我只是想有一个妈妈。
这句话直戳秦芳心窝，让她眼睛酸涩。
03
钱二叹了口气，说小悦妈三年前离婚走了，这么多年也没回来瞧孩子一眼。
小悦以前开朗活泼，爱笑。经历了这样的事后，变得沉默寡言了，有些孩子笑她没妈。
她怕自己担心，从来不说，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哭。
秦芳听了，不禁心疼起小悦来。
她看了一眼这对朴实的父女，心想或许这种安排也好。
于是她笑着对钱小悦说：小悦，阿姨明天去你家玩，行吗？
钱小悦腾地抬头，眼睛亮晶晶地看向秦芳，声音微颤地惊呼：真的？
秦芳笑着点点头。
次日秦芳在村口下车，钱小悦在那儿等着，一见到秦芳就高喊：阿姨。
然后像只欢腾的小鸟，飞扑了过来。
她引着秦芳穿过麦田的小路，走到一处灰墙的小二楼跟前，开心地说：阿姨，这就是我家了。
我们先进去，爸爸做完工作就回来了。
秦芳跟着小悦跨进院门，院里很整洁，左侧一棵高大的枣树，右侧围墙开满粉蔷薇，芳香扑鼻。
在堂屋门口，坐着一个男人，正在削土豆。
小悦上前说：大伯，这是我阿姨。
男人嘿嘿一笑，说：我也喊阿姨吗？
秦芳摆摆手说：大哥，你叫我秦芳就可以了。
小悦叫秦芳坐，她去做饭。
秦芳说一起去。
厨房也很干净整洁，小悦说她爸很忙，这些都是她收拾的。
秦芳见她踩在矮方凳上，去拿厨柜上的调料，感到一丝丝心酸。
像小悦这个年龄的女孩，应该绕在父母身边撒娇打闹。
可她却早早担起生活的担子。
04
那天，钱二临近中午才到家。
他一进家门，就听见小悦与秦芳的笑声，桌上摆着丰盛的饭菜。
他的眼睛有些潮湿，这个家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小悦给他夹了块糖醋排骨，开心地说：爸爸，尝尝，这些都是阿姨做的。
钱二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后了。
吃了一块忍不住连连点头，说：好吃好吃。
秦芳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小悦经常给她打电话，请她来家里，好几次撒娇说：阿姨，你什么时候当我妈妈呀？
秦芳和钱二是交往半年后领的证。
两人都是二婚，也不想大操大办，就把秦芳娘家人和钱二的两个叔伯请到家里，一起吃个饭，就算结婚了。
婚后，钱二白天去收菜，次日凌晨4点给摊主送去。
秦芳就在家里养些鸡鸭，种点菜，看着大伯哥，照顾钱小悦，日子虽清贫，但胜在安稳。
钱小悦的性格慢慢开朗起来了。
秦芳去给她开家长会，她当着那几个常笑她没妈的孩子说：谁说我没妈了？我妈年轻漂亮。
有个男孩子不服气，嘁了一声说：后妈而已，谁希罕？有后妈就有后爹。钱小悦，你惨了。
秦芳摁住想发火的小悦，对男孩笑道：我就是钱小悦的亲妈；钱小悦就是我亲闺女。
往后，你们谁再说小悦没妈，我就去找你们父母。
几个孩子不禁吓，一哄而散。
05
从此以后，小悦更亲近秦芳了。
但有时候，小悦看秦芳的眼里，也透着小心和探究。
在秦芳多次询问下，小悦才问出自己的顾虑，说：妈妈，我同学说，你现在对我好，那是因为你没有自己的孩子。等你以后有宝宝，就会爱他，讨厌我的。
秦芳一听心都快碎了。
她跟小悦相处也半年了，这孩子懂事又敏感，秦芳是从心底疼她，把她当亲闺女对待的。
于是她轻拥着小悦说，小悦，妈妈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孩子。
她的前一段婚姻就是因为无子解体的。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原因。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她有小悦就够了。
秦芳尽心尽力照顾家，钱二也如小悦说的一样，挣的每一分钱都交给她。
小悦也考进了县里的重点初中。
秦芳就跟钱二商量，一家人去县城租房，小悦离家近，不用住校。
她也可以找一份工作，挣钱补贴家里。
就这样，全家搬去了县城，秦芳在超市找了份工作。
钱二还是干老本行，只是为了拉菜方便，多，买了个小货拉拉。
有空闲的时候，还去接一些搬家，拉货的活。
秦芳每天会把饭菜准备好，中午抽空回来一趟，给大伯哥热饭菜。
还好，他只是智力差点，不会乱跑，也不会碰危险的东西。
一个人在家的时候，看看电视，玩会儿玩具，还会做一些简单的清扫工作。
一家人的努力是有回报的。
06
三年时间一晃而过，小悦考上重点高中。
而秦芳也在35岁这年怀孕了。
对于这个孩子的到来，秦芳又惊又喜。
这证明，她是能生孩子。
可一想到她曾答应小悦，她只会有小悦一个孩子，就十分犯难。
钱二也很高兴，没想到自己40岁了，还能有个孩子。
秦芳纠结了一个星期，最终还是决定放弃自己的骨肉。
小悦上高中是关键时刻，秦芳不想影响她。
而且她清楚知道，养育一个孩要花多少精力和金钱，到时候靠钱二是无力负担的。
毕竟，小悦上大学需要很多钱。
秦芳打掉孩子那天，抱着钱二狠狠哭了一场。
她让钱二别告诉小悦，不能影响小悦的学习。
又一个三年，小悦考上了一所985学校，离开家乡，去了外地。
见惯了大城市的繁华，小悦毕业后不愿回家乡，说小城市工作机会少。
虽然秦芳不舍，还是尊重小悦的决定。
小悦很快找了一份好工作，她过年回家跟秦芳说，大城市的房价很贵，她要努力攒钱买房，有一个自己的窝，把他们全接去一起生活。
经过这多年的打拼，秦芳手里也存了60多万。
她打算拿出来给小悦，帮她添点首付。
07
就在这个时候，秦鹏找到她说：姐，你那侄儿一点也不争气。
书读不好，干活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现在也老大不小，在农村也该找对象了。
可现在女孩的眼光可高了，必须要在城里有房。
我想，你跟姐夫在城里打拼这么多年，少说40万有吧？你借给我，我买套房，把他的终身大事办了。
秦芳有些犯难了。
她想了想说：这钱大部分是你姐夫挣的，我做不了主。
况且小悦也想买房，我想帮她一把。
秦鹏一听双目圆睁，不可思议地说：姐，你傻不傻啊？
钱小悦跟你没半点关系。我是你亲弟弟，我儿子是你亲侄子，我们才是有血缘关系的一家人。
难道你还指望她今后给你养老？
你能靠的，就只有我儿子。
秦芳一听不乐意了，说：小悦不是没良心的人。而且，我也不能擅作主张把钱借给你。
秦鹏有些生气，吼道：姐，你少拿姐夫当借口。
姐夫只听你的，你说借，他不会说半个不字。
我看是你不想借！
不借算了，以后你孤苦无依的时候，别求到我名下。我当没你这个姐！
说完，秦鹏气愤地离开了。
秦芳心里有些难受。
毕竟，秦鹏毕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有最亲血缘关系的人了。
可她养了小悦15年，早就把她当亲闺女了。
在感情天秤上，她更倾向于小悦。
为免夜长梦多，她趁春节小悦在家，把钱转到小悦名下。
小悦傻愣愣地看着这么一大笔钱到账，眼圈都红了，轻声说：妈，谢谢你。
秦芳抚摸着她乌黑的长发，脑子里闪过当初那个怯懦的小女孩，感慨道：傻孩子，一家人道什么谢呀？我和你爸这么辛苦，就是为了让你过得好。
小悦含泪点点头。
08
秦鹏知道秦芳真把钱给了钱小悦，气不打一处来，在亲戚中四处散播，说秦芳不地道，不帮自家人，却帮不相干的，迟早有一天后悔。
钱二听说后，瞅了秦芳半天，欲言又止，最后见秦芳快发火了才说：唉，我知道你护着小悦，一直把她当亲生的。
可是，秦鹏毕竟是你亲弟弟。你可以把钱一分为二，借他一部分，没毕要把关系闹这么僵。
秦芳搁下手里的芹菜，叹道：你又不是不了解秦鹏？把钱借给他就是打水漂，有去无回了。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他私下找你借了好几次钱，有还过吗？
还有，我手里有钱的事，也是你醉酒后透露给他的，是吧？
钱二嘿嘿一笑，挠挠头说：喝多了，喝多了。
秦芳不打算理会秦鹏的胡闹，准备等侄儿结婚，包个大点的红包就行了。
小悦拿着秦芳给的钱，按揭了一套二居室的二手房。房子还很新，装修家具风格也是她喜欢的，直接就可以拎包入住。
秦芳看到小悦发来的图片，也十分开心。
她和钱二准备夏季来临前，去玩上几天。
可是家里却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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