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八年(1395年)六月,前军都督府都督谢彦、通政使宋徵奉金册、冕服,持节前往陕西西安府,册封秦世子朱尚炳为秦王。来看看册文写了什么:“朕自即位之初,法遵前圣,分王诸子。命尔父樉首王于秦,已有年矣,近以疾薨逝。今尔世子尚炳年已长成,特命尔袭封为秦王。”
自洪武元年(1368年)大明建国以来,这是亲王爵位第一次得以顺利继承。此前赵王朱杞夭折、鲁王朱檀嗣子年幼、潭王朱梓自尽无嗣,朱尚炳也是开国太祖朱元璋第一袭封亲王的孙辈。
所谓的世子,是古代王侯嗣子的称号。换句话说,世子就是大明亲王的第一顺位继承人。那么在明代,所有亲王都是由世子而来吗?其实也不尽然,有的时候连庶人都能当,关键的原则只有一条:伦序当立。
世孙与世曾孙明代的继承制度是嫡长子继承制。换句话说,只要嫡长子这一脉子孙没有死绝,就轮不到次嫡子或者其他庶子来袭爵。所以明朝虽然有许多世子死在了父王之前,亲王爵位还是传给了他们的儿子甚至孙子。
代世孙朱仕壥
明代首封代王是太祖朱元璋第十三子朱桂,洪武二十五年(1392年)之国山西大同府。永乐二年(1404年),朱桂嫡长子朱逊煓被册封为代世子。
朱桂
代王和世子之间的关系很僵,以至于永乐十六年(1418年)朱逊煓去世之后,朱桂直接就把王妃徐氏和两个孙子朱仕壥和朱仕墰赶出了王府。然而徐王妃毕竟不是普通人,她的父亲是开国第一武臣中山武宁王徐达,姐姐则是仁孝文皇后徐氏。
宣德二年(1427年)四月,已经病重的徐王妃跳过代王直接向朝廷上奏,为庶长孙朱仕壥讨要世孙的名分,其实就是希望朝廷能够确认其代藩第一继承人的地位。明宣宗朱瞻基是徐皇后的嫡亲孙子,又怎么会不给徐王妃这个面子,立刻同意册封朱仕壥为代世孙:“既而尚书胡濙奏曰:‘代王世子已薨。庶长孙合称代世孙,典郡王冠服。庶次孙合授镇国将军,与一品冠服。候世孙袭爵,通行册命之礼。婚事宜于本处官员、军民之家选择,候年长成礼。’从之。”
正统十一年(1446年),代王朱桂薨逝,享年七十三岁,谥曰简。正统十三年(1448年),代世孙朱仕壥袭封代王。天顺七年(1463年),代王朱仕壥薨逝,享年五十一岁,谥曰隐。
晋世曾孙朱知烊
明代首封晋王是太祖朱元璋第三子朱棡,洪武十一年(1381年)之国山西太原府。洪武三十一年(1398年)朱棡薨逝,享年四十一岁,谥曰恭。当年四月,晋恭王嫡长子晋世子朱济熺袭封晋王。
朱棣靖难后,朱济熺在永乐十二年(1414年)被削爵废为庶人,由其弟平阳王朱济熿进封晋王。明宣宗继位后,于宣德二年(1427年)将朱济熿削爵废为庶人,同时并未册封新的晋王,史称“晋国绝封凡八年”。
朱祁镇
明英宗朱祁镇继位后,才册封朱济熺嫡长子平阳王朱美圭为晋王。正统六年(1441年)朱美圭薨逝,享年四十三岁,谥曰宪。正统七年(1442年),晋宪王庶长子榆社王朱钟铉进封晋王,开始了其六十年的晋王生涯。
天顺三年(1459年),晋王朱钟铉嫡长子朱奇源被册封为晋世子。成化十四年(1478年),晋世子朱奇源嫡长子朱表荣被册为晋世孙。一时间,晋王一脉同时拥有世子、世孙,看上去一派欣欣向荣的气象。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弘治六年(1493年),二十七岁的晋世孙朱表荣去世。弘治十年(1497年),五十二岁的晋世子朱奇源去世。按照某些“专家”的理论,嫡长子孙都不在了,该不该立朱奇源嫡次子朱表槏为世孙呢?明代礼官居然册封朱表荣庶次子朱知烊为晋世曾孙,还给了他世子的冠服:“丙午,命晋府世曾孙知烊凡遇时节进表笺及祭祀之类,代晋王行礼,以世子冠服给之。从王奏也。”
弘治十五年(1502年),晋王朱钟铉薨逝,享年七十五岁,谥曰庄。弘治十六年(1503年),晋世曾孙朱知烊袭封晋王。嘉靖十二年(1533年),晋王朱知烊薨逝,享年四十五岁,谥曰端。
从郡王到亲王根据《皇明祖训》的规定,亲王嫡长子封世子,次嫡子及庶子封郡王。此外皇太子嫡长子封皇太孙,其余诸子也都封为郡王。
朱允熥
郡王朱允熥
洪武二十五年(1392年)四月,大明王朝第一位皇太子朱标薨逝,享年三十八岁,谥曰懿文。考虑到次子秦王朱樉不成器,第三子晋王朱棡、第四子燕王朱棣又都精明强干互不相让,朱元璋最终册立懿文皇太子长子朱允炆为皇太孙,同时又封其次子朱允熥为郡王:“己卯,册兵马指挥赵思礼女为郡王允熥妃。”
洪武三十一年(1398年)闰五月,朱元璋驾崩,享年七十一岁,庙号太祖,遗诏皇太孙朱允炆继位。建文元年(1399年)二月,新天子封建诸王,其中朱允熥被封为吴王。朱棣靖难后,朱允熥先是降封广泽王,再被削爵废为庶人。永乐十五年(1417年),吴庶人朱允熥去世,享年四十岁。
长阳王朱贵烚
朱允熥毕竟是以郡王进封亲王,那么明代首位以郡王身份袭封亲王的是谁呢?是辽藩长阳王朱贵烚。
明代首封辽王是太祖朱元璋第十五子朱植,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之国辽东广宁(今辽宁北镇)。靖难战争开始后,朱植从辽东“渡海归朝”,表达了自己支持建文帝朱允炆的强烈意愿。
所以在朱棣登基之后,朱植不出意外地遭到了清算,先是封国从广宁改迁荆州,接着连护卫都被一并削除。朱植共两个嫡子,嫡长子辽世子朱贵煐早逝,嫡次子朱贵爕(伦序为第三子)封远安王。
永乐二十二年(1424年)五月,朱植薨逝,享年四十八岁,谥曰简。当时远安王正在赴京途中,却因此被庶兄长阳王朱贵烚诬陷为“父死不奔丧”。当年七月朱棣驾崩,享年六十五岁,庙号太宗,遗诏皇太子朱高炽继位。
朱高炽
这位新天子手腕严酷,先是将远安王朱贵爕削爵降为庶人,发守辽简王坟园,接着再册封长阳王朱贵烚为辽王。说起来也挺奇怪,远安王的母妃郭氏,是朱高炽宫中郭贵妃的姑妈,他怎么会这样厚此薄彼呢?
从低级宗室到亲王根据《皇明祖训》的规定:郡王子授镇国将军、孙授辅国将军、曾孙授奉国将军,玄孙授镇国中尉,五世孙授辅国中尉,六世孙以下世授奉国中尉。
换句话说,亲王是各府宗室的金字塔尖,郡王属于高级宗室,将军和中尉只能分属中级以及低级宗室。然而令人咋舌的是,明代居然有低级宗室袭封亲王的案例,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镇国中尉朱怀埢
嘉靖二十三年(1544年),明世宗朱厚熜收到了一份来自西安的讣报:秦王朱惟焯薨逝。朱惟焯两年前曾捐银一万两以资助修建太庙,皇帝对他印象很好。然而礼部报上来的王位承袭人,却是一个名叫朱怀埢的镇国中尉,还是让世宗大跌眼镜。
明代的首封秦王是太祖朱元璋嫡次子朱樉,洪武十一年(1381年)之国陕西西安府。朱尚炳袭封秦王后,于永乐十年(1412年)薨逝,享年三十三岁,谥曰隐。
秦藩世系图
此后秦藩历经了三次兄终弟及,秦隐王嫡长子秦僖王朱志堩早逝无嗣,由其庶兄渭南王朱志均进封秦王。秦怀王朱志均薨逝后无嗣,由其庶弟富平王朱志𡐤进封秦王:“壬寅,命行在礼部尚书兼华盖殿大学士张瑛、郎中陈敬为正、副使,持节封秦怀王庶长弟富平王志𡐤为秦王,妃陈氏为秦王妃。以怀王无嗣,故令弟袭其爵。”
秦康王朱志𡐤薨逝后,由秦惠王朱公锡、秦简王朱诚泳相继袭封。秦简王无嗣,最终由其堂侄临潼王朱秉欆进封秦王。朱秉欆的祖父临潼惠简王朱公铭,是秦惠王朱公锡的庶兄。
秦昭王朱秉欆薨逝后传子秦定王朱惟焯,然后秦藩再一次碰上了大宗绝嗣的尴尬局面。秦昭王只有秦定王这一个独生子,其父临潼和僖王朱诚澯虽另有二子,但也早已去世且无嗣。最终朝廷只能上溯到临潼惠简王朱公铭的其他子孙,准确来说是其庶长子镇国将军朱诚润这一脉来寻找继承人。
朱诚润有子辅国将军朱秉柎,朱秉柎有子奉国将军朱惟燫,朱惟燫则有子镇国中尉朱怀埢,只能是他了。嘉靖二十六年(1547年),镇国中尉朱怀埢进封秦王。嘉靖四十五年(1566年),秦王朱怀埢薨逝,享年四十三岁,谥曰宣。
从庶人到亲王万历三十三年(1605年)十一月,郑世子郑载堉再次向朝廷上奏,表示要将郑王的爵位归还给伦序在前的盟津王一脉子孙朱载壐。
郑藩世系图
礼部认为朱载壐现在的身份虽然只是庶人,但既然其曾祖父已经复爵,则其伦序确实在世子郑载堉之前,按理应该袭爵。只不过世子这一脉袭爵已历三世,却能归还王爵,实在堪称宗室典范,可以世子“终身”,同时朱载壐应该“以夷齐之尊事之”:“礼部覆议得见濍之以诬枉废也。生既蒙孝宗之矜释,死又蒙世庙之册印。见濍之爵既复,则见濍之子孙宜袭。而载堉以见濍弟见𣹟之曾孙而袭其封,于序未顺,于义未安。此所以久逊不袭,必欲改而归之载玺也。”
明代的首封郑王是仁宗朱高炽次子朱瞻埈,宣德四年(1429年)之国陕西凤翔府,正统九年(1444年)改迁河南怀庆府。
成化二年(1466年)朱瞻埈薨逝,享年六十三岁,谥曰靖。成化四年(1468年),郑靖王嫡长子郑世子朱祁锳袭封郑王。弘治八年(1495年)郑王朱祁锳薨逝,享年六十五岁,谥曰简。
郑简王共十子,其中伦序在前的是长子郑世子朱见滋、第三子盟津王朱见濍、第四子东垣王朱见𣹟。朱见滋早逝,故而弘治十年(1497年)的时候,由其嫡长子郑世孙朱祐枔袭封郑王。
正德二年(1507年),郑王朱祐枔薨逝,享年三十四岁,谥曰康。因郑康王无嗣,按照兄终弟及的原则,本该由盟津王一脉袭封。然而盟津王朱见濍早在21年前的成化二十二年(1486年),便因为“讐怨其父”的缘故,被削爵废为庶人。而东垣王朱见𣹟也已于弘治十六年(1503年)薨逝,故由其嫡长子袭爵东垣王朱祐檡进封郑王。
朱厚熜
朱祐檡薨逝后,其嫡子朱厚烷袭封郑王,但因为劝谏明世宗朱厚熜不要修道,于嘉靖二十九年(1550年)被削爵降为庶人,发凤阳高墙禁住。世宗深恨朱厚烷,以世子朱载堉“罪人子不当用”的理由,命庐江王朱祐㭿(朱厚烷堂叔)管理郑府事。
直到世宗驾崩,明穆宗朱载坖继位,才重新恢复了朱厚烷的王爵。万历十九年(1591年),郑王朱厚烷薨逝,谥曰恭。而世子朱载堉是明代著名的律学家、历学家和音乐家,本就无心于王府事务,这才连年上奏,请求将王爵归还于盟津王一脉的朱载壐。
万历三十四年(1606年),朱载壐进封郑王,直到崇祯十三年(1640年)才薨逝,谥曰敬。至于朱载堉,则在万历三十九年(1611年)薨逝,谥曰端清。
通过梳理可以看到,不管是不是王世子,只要伦序当立,哪怕是低级宗室,甚至只是一个庶人,都可以名正言顺地进封亲王。
当然这种情况只适用于亲王,比如秦宣王朱怀埢和秦定王朱惟焯是什么关系呢?宣王的曾祖父朱诚润和定王的祖父朱诚澯是兄弟,这种极其疏远的关系如果放到郡王身上,就叫做“冒封”,是要除爵的。甚至于在宣王薨逝以后,其子朱敬镕是否能够袭封秦王,还引发过一场讨论,只不过无人敢于让秦藩这个“天下第一藩”除国而已:“庚午,时新定各王府旁支不许袭爵之例。于是秦府隆德王敬镕、襄府安福王载尧俱以先是冒封,法当革职袭。礼部以为请,得旨敬镕、载尧伊父既系例前承继,并准袭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