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清秋下班回到出租屋，简简单单煮了一碗面条。
刚吃完，把碗冲涮干净，就接到男友陈俊的电话：“清秋，这周六我爸妈要过来，他们想见见你。”
“见家长？会不会太早呀？我、我那天可能要加班⋯⋯”
清秋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陈俊抢过话去了：“唉——清秋，我们谈恋爱快两年了，早该见父母了，怎么你次次都找理由不见？难道你只是想跟我玩玩，没打算跟我结婚？”
陈俊有些生气了。
清秋急忙解释说：“不是的，陈俊。你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我害怕叔叔阿姨知道了，会反对我俩交往。”
陈俊长长叹了一口气说：“清秋，你放心，我父母很民主。只要我喜欢，他们是不会反对的。”
话虽如此说，但清秋心里还是隐隐有些担忧。
她今年28岁，陈俊29岁。
在他们这个年龄，只要情投意合，谁不是奔着结婚去的？
可清秋就是害怕谈婚论嫁，害怕自己父母为了两个弟弟，露出贪婪的嘴脸，论斤把自己卖了。
她清楚地记得。
四年前表姐结婚，她妈盯着台上一袭婚纱的新娘，笑着对她说：“你表姐嫁得太亏了，才要了6万彩礼。你以后没28万彩礼，我是不会让你嫁的。”
清秋当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也是她这么多年，一直不敢谈恋爱的原因，她怕父母把她当成敛财的工具，狮子大开口。
她跟陈俊交往时，就隐约告诉他家里的情况，陈俊满不在乎地说：“哎，你家是你家，你是你。我喜欢的是你本人。”
清秋一直觉得陈俊太天真了。
人生在世，谁又能逃过原生家庭的影响呢？
02
清秋一直不知道，自己是幸还是不幸？
她父母文化程度都不高。
她妈初中毕业，她爸高中毕业，在一个叫李家村的山坳坳里。
那是个相对闭塞的村子，村民大多有重男轻女的思想。谁家生的男孩多，谁家就荣光。
幸运的是，清秋父母早早离开村子，在外打拼，还买了房，勉强过上了小康生活。
清秋出生在县城里。
在清秋四岁时，弟弟李清明出生。
从那时起，她父母慈爱的目光就紧紧追随着弟弟，家里好吃的，好玩的全归了他。
她争论两句。
她妈就板起脸训她：“李清秋，你是姐姐，好意思跟弟弟争吗？你记住，以后要多帮着点弟弟。”
被教训的次数多了，清秋知道，父母的心全在清明那儿，她哭闹、争辩毫无意义。
于是，只要清明想要的，她二话不说，给他得了。
就这样平平静静过了十几年，清秋考上了大学，清明马上也要升高中了。
她妈愁眉苦脸地说：“家里没什么钱。她上大学学费、生活费要花不少钱，实在供不起。”
清秋一听心肝巨颤。
她十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她妈这意思——是不想让她上大学，把钱留给清明？
清秋不想妥协，也不敢妥协，否则她这辈子就毁了。
她妈见她冥顽不灵，气恼地说：“要读你自己想办法，反正家里没钱。”
清秋一咬牙，打了几份暑假工。酷暑难耐的天气，在外发传单，当礼仪，去餐馆打工⋯⋯
等开学又申请助学贷款，才能够继续学业。
03
哪知，大一寒假回家过年，清秋发现她妈有一点不对劲。
寒冷的冬天，穿着宽大的羽绒服，她还看不出什么。
她妈把外套一脱，清秋发现她妈小腹隆起。
她还开玩笑地问：“妈，你是不是吃多了，胀气啊？”
她爸在一旁笑道：“你妈怀孕了，六个月了。”
六个月？
清秋瞬间呆若木鸡。
按时间推算，她妈在她上大学前就怀上了。
她妈说没钱给她上学，是假的。是想把钱留给肚子里的孩子用。
“爸妈，你们都40好几的人了，怎么还想生孩子？哪有钱养啊？你们有我和清明，已经是儿女双全了。”清秋红着眼眶说道。
她爸嘿嘿一笑说：“傻闺女，三个小孩热闹啊！钱不钱的不重要，人多才重要。”
这时她妈也附和道：“你是长姐，再有3年多毕业，就能挣钱了。我们养不起，不是还有你吗？”
呵呵，原来她妈打的是这个主意。
清秋欲哭无泪。
从那之后，寒暑假她再也没有回过家，说要留在学校这边打工，挣生活费。
毕业后，她妈催她回老家找工作，考公务员或教师编都行。离得近些，彼此能相互照应。
清秋心里是抗拒的。
她知道一旦听了父母的话，她将万劫不复。
一个正要上大学的清明，一个比她小19岁，正在上幼儿园的幼弟清风，都将会是她沉重的负担，压得她喘不上气。
04
清秋违背了父母的意愿，留在当地工作。
她妈一开始骂她白眼狼，没良心，待在天远地远的地方，帮不上家里一点忙⋯⋯
随后又强硬地要求她辞职回家，重新找工作。
可清秋打定了主意，不为所动。
几番较量下来，她妈拿她没办法，就改变了策略。
今天打电话说她爸在工地上摔伤了腿，家里没收入了。
明天又说小弟清风发烧住院，没钱交住院费。
后天又说二弟清明这个月生活费没着落，家里穷得叮当响了。
⋯⋯
反正，她妈变着花样找清秋要钱。
清秋不忍心，多数情况下会给。
可她孤身一人在外，租房、生活、交通哪样不要钱？还要还助学贷款，难免有手头紧的时候，可她妈不依不饶，认为清秋有私心，有钱不拿出来。
这些年，她基本上没有存下钱。
这会儿，陈俊要她见家长，她哪有不胆战心惊的？
她害怕，原生家庭的不堪暴露于人前。
接下来两天，陈俊一直宽慰她说，他父母很和善，也很善解人意，绝对不会为难她。
清秋苦笑。
在别人眼里，像她这种女孩，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扶弟魔。何况，她还有两个弟弟，最小的一个现今才9岁。
而她父母日渐老去，挣钱能力和精力早就跟不上了，正虎视眈眈盯着她，巴望她养小弟呢。
清秋十分清楚，她在婚恋市场是被嫌弃、被鄙视的那一类。
05
周六，清秋如约而至。
饭店包厢里，坐着一对中年夫妇和一个年轻的女人，陈俊挨个给她介绍。
中年夫妇是陈俊的父母，年轻女人是他表姐黎敏，他们笑着招呼清秋。
但清秋分明看到他们眼里的疏离，她的手指在桌下不安的揪了揪衣角。
陈俊妈烫了短发，肌肤白皙，眼角有细纹，保养得很好，声音轻柔地问清秋：“清秋，听说你有个小19岁的弟弟。你父母如今身体怎么样？收入怎么样？还有精力和金钱养孩子吗？”
清秋一愣，脸刷地一下白了。
她想过，陈俊父母会在意这件事。
可她没想到，陈俊妈一来就直白地问这个问题，杀她个措手不及。
正当清秋窘困时，陈俊沉脸说：“妈，你问的这是什么话？我喜欢的是清秋，跟她弟弟有什么关系？她弟弟自然是由她父母养啊！”
陈俊妈无奈地摇摇头。
黎敏看不过去了，嗤笑道：“陈俊，你傻啊！小姨这是担心你。要是清秋父母有个什么，或者生了什么病，你那9岁的小舅子，还不赖上你？”
“笑话！怎么就赖上我了？他不是还有个亲二哥吗？”陈俊不以为然。
“呵呵！表弟，你太天真了！在那些重男轻女的家庭，父母哪舍得把负担丢给儿子，还不是使劲往女儿那边塞。”黎敏不甘示弱，分析得头头是道。
清秋脸白一阵，红一阵，却又无从反驳。
因为她心里十分清楚，黎敏说得对，她就生在这样一个家庭。
06
若是有一天，她父母有个万一，清风只会是她一个人的责任。
记得表姐结婚那次，她回老家。
她妈捂着胸口哼哼唧唧，说胸口痛，痛了很久，很痛苦的样子。
这时，清明走过来。
她赶紧跟他说，一起把她妈送医院检查一下。
清明很焦急。
她妈马上恢复正常，改口说不痛了，没什么事。
过后她妈训她说：“不要给两个弟弟添麻烦！有事你处理了就行。”
呵呵！她妈这是疼儿子疼到骨子里了。
所以，她可以肯定，她妈绝对不会把麻烦推给清明，而她活该接受所有麻烦。
只因为她是女儿。
陈俊见黎敏越说越过份，不快地说：“表姐，你少在那儿危言耸听！反正，我这辈子认定了清秋。”
陈俊父母见状，相视一眼直摇头。
陈俊妈叹了口气说：“这样吧！你们俩也不小了。我们找个时间见一见清秋父母，有些事是该当面谈谈了。”
陈俊面色一喜，欣喜地说：“妈，这么说，你是同意我与清秋的事了？”
陈俊妈睨了他一眼说：“别高兴得太早！光我同意有什么用？还得看清秋父母能不能看上你？”
陈俊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看着清秋说：“清秋，五一节你领我去见见你父母呗。”
清秋笑着点点头。
她何尝不明白陈俊妈的用意？
陈俊妈很在意她家有两个弟弟，特别是还有一个那么小的。
陈俊妈之所以这样说，是想让陈俊亲自去感受一下清秋的原生家庭，好让陈俊知难而退。
正巧，清秋也有此意。
07
长在那样的家庭，清秋多多少少有些自卑。
她总觉得自己配不上陈俊。
陈俊父母都在事业单位，退休后有退休金，生活无忧。
而她的父母虽在城市站住了脚跟，干的却是体力活，老了也没保障，总想靠膝下的儿女养活。
特别是想指望她。
最重要的是，他们人虽然从山坳里走出来了，但思想还停留在那里，根深蒂固，总认为儿子才是最重要的，是他们的脸面。
很多事情，清秋无从改变，也无力改变。
陈俊是一个极好的人。
清秋不想拖累他，提了好几次分手，但陈俊不同意，做了许多让她感动的事，一次次挽留她。
或许，让他见见隐藏在她身后的父母，他会自动退缩。
离五一节还有半个月，陈俊一直异常兴奋，张罗着给她家人准备礼物。
他给她爸买了两瓶很贵很贵的酒，清秋叫他别破费，她爸分不出几千一瓶的酒与十几元一瓶的酒有何分别。
他给她妈买了桑蚕丝的围巾，又轻又薄，柔软丝滑。
清秋蹙眉，想说比起这个，她妈更喜欢钱。
他给清明买了一个名牌公文包，说他马上要上班了，能用上。
又给清风买了几套乐高，说可以开发小孩子的思维。
清秋算了算，这些礼物林林总总加起来，也快小一万了。
她心里很过意不去，拿本子记了下来。
08
回家之前，清秋特意给她妈打了一个电话，告诉陈俊要去家里的事。
她妈大吃一惊问：“你什么时候交男朋友了？难怪叫你回来相亲，总找借口推托。唉！算了，先把人带回来看看吧。”
清秋抿抿嘴，欲言又止。
她想嘱咐她妈几句，别太为难陈俊。
可转念一想，即使她交代了，她妈也不会放在心上。
转眼间，五一节到了，清秋早早定了高铁票，领着陈俊回了家。
清秋妈和爸热情地拉着陈俊坐到沙发上。
清秋见她妈脸笑得像一朵灿烂的菊花，说：“小陈啊，听清秋说，你们谈了快两年了。你看这孩子，瞒得我们真苦呀！”
陈俊嘿嘿一笑，开玩笑说：“阿姨，可能清秋还没看好我吧？”
“啧啧⋯⋯谁说的？清秋遇上你，是她的福气！你们年龄不小了，也该谈婚论嫁了。不然的话，孩子没长大，人都老了。看我和你叔叔，五十五岁了，还要照顾清风这么个半大的孩子，辛苦呐！”清秋妈有些苦恼地说。
清秋一听，心里咯噔一下。
她妈这是要切入正题了？
可陈俊傻傻地安慰道：“阿姨，别担心，你和叔叔身体还很好啊。就算你们照顾不了，不是还有我们和清明吗？”
“清明？他不行。他还是个孩子呢，还没谈对象，还没结婚呢。现在的女孩子多现实啊，要是知道清明有个这么小的弟弟，谁还看得上他呀？会害他一辈子的。”清秋妈沉着脸摇摇头。
清秋黑眸一凝。
果然，她妈怕清风拖累清明，却不怕清风拖累她，想把所有事推给她。
09
陈俊好似回过一丝味来，讪笑一声。
清秋妈趁热打铁地说：“清秋是长姐，自然要担起照顾幼弟的责任。以后，清风就托付给你们了。陈俊，既然你要跟清秋结婚了，也是家里的一份子。有些话，我就直说了。”
“我们清秋人漂亮，学历又高，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娶走的，彩礼起码28万，还要在我们这儿买套房，三金、酒席等也不能马虎。”
陈俊越听越心惊。
妈呀！这哪里是嫁女儿，分明是卖女儿，还买一送一，他还得养个小舅子。
他偷偷看了一眼清秋涨红的脸，终于明白她为什么闹分手，拖着不带他来见父母了？
他叹了口气道：“阿姨，我们家也只是工薪家庭，也没有多富有。你看彩礼和房子——能不能商量商量？”
清秋妈闻言脸一垮，说：“没钱免谈！像我们清秋这条件，我还嫌要少了呢。要是清秋点头，我明天就能给她安排上，比这还多的人家。”
清秋实在听不下去，冷声说：“妈，你这是想把我卖个好价钱，好帮你养两个儿子吗？我也是你十月怀胎生下的，难道你就一点不替我着想？这些年，我为这个家付出还少吗？”
“清秋，你翅膀硬了，敢跟父母顶嘴了？别家都是姐姐帮衬弟弟，怎么到你这儿就不行了？”清秋妈厉声说。
“好！既然如此，这一辈子我不嫁还不行吗？”
她一辈子不嫁，看她妈上哪儿去要彩礼要房？
上集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