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本名梁金广,于1932年3月25日,在河北省唐山赵各庄煤矿的一个家庭中呱呱坠地。家境的清贫迫使他自幼便踏上了前往舅父家的路途,那里条件稍好,让他得以接受三年的小学教育以及半年的私塾熏陶。1946年,随着家乡被人民军队的号角所唤醒,他那颗年轻的心也毅然决然地投身于革命的洪流之中。通过不懈的奋斗与孜孜不倦的学习,他逐渐领悟了革命的真谛,明白了革命者应当胸怀浩然正气,于是,他毅然将自己的名字更改为“浩然”,以此明志。
1948年11月,浩然迎来了他人生中的重要时刻,他光荣地加入了共产党。此后,他在村、区、县等多个层级上,投身于青年和党政工作中,为革命事业贡献着自己的力量。次年,他更是被选送至干部培训班深造,在知识的海洋中遨游。在刻苦学习的同时,他还尝试着用笔记录下时代的点滴,写就了通讯报道、小品文和小说等作品。
终于,在1950年10月,他的千字文《姐姐进步了》在《河北青年报》上发表,这不仅让他激动不已,更让他坚定了成为作家的决心。他将“写农民,为农民写”和“深入一辈子农村,写一辈子农民,给农民当一辈子忠实代言人”作为自己毕生的奋斗目标,这份执着与坚守,让人动容。
从14岁加入革命,到27岁社会人生观念基本成熟并全身心投入文学殿堂,浩然在这段岁月里主要从事基层革命工作,同时也担任着采访、宣传社会主义初期建设的记者职责。这段时期的人生经历,特别是亲身参与土改与合作化运动,为他的人生观念和文学观念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合作化运动时期的生活成为了他笔下主要的叙述对象,那些难忘的经历和故事,都凝聚在他的作品中。同时,这一时期接受的政治观念,以及在领导者视角下观察到的历史经验,也深刻地影响了他的历史观念。他对被救助的群众、对积极分子萧永顺等人物的深厚情感,更是他一生的情感寄托。他始终关注着下层农民的现实幸福和前途命运,以无私、正义等传统文化道德作为评判事物的基准。
在谈及合作化题材小说时,浩然无疑是一个绕不开的名字。他的代表作《艳阳天》和《金光大道》都以其鲜明的阶级斗争主题而广受关注。尽管有人认为这两部作品与《创业史》等作品相比,更侧重于表现阶级斗争,但不可否认的是,它们都深刻地反映了当时社会的现实与矛盾。
五六十年代的一些文学作品因概念先行而备受批评,这确实降低了一部分作品的艺术价值。但对于浩然这样文化根基较浅、思想力相对较弱的作家来说,这种先行的斗争思想却显得尤为重要。他早期的中短篇作品逐渐走向模式化,这让他深感苦恼。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口号给了他创作《艳阳天》的灵感。这种斗争模式的书写唤醒了他阅读《水浒传》等古典小说的记忆,也激发了他创作一部类似斗争性小说的构想。
十七年文学大多在续写着斗争的文学模式,这不应被简单地否定。正如叶嘉莹所说:“如果一位作者的生活体验和思想及情感,都是与他所要表达的政治目的相合一的话,那么政治的目的对于他的创作生命便不仅不是一种遏抑,且有时还会成为一种滋养。”浩然正是如此,他在阶级斗争的启示下,不仅赋予了《艳阳天》以深刻的智慧启示,更让整篇小说浑然一体,成为了一部不朽的文学佳作。
在小说《艳阳天》的广阔画卷中,往昔时代的舒适生活及其特有的劳动模式,犹如一幅幅细腻的工笔画,生动地展现在地主马小辫、富农马斋,以及中农马同利、马连升、马子怀等人物身上。这些角色,或许因“阶级斗争”凌厉笔法的时代需求,被赋予了复杂而矛盾的性格特征,尤其是马小辫,被刻画成一个乖戾诡异、时刻梦想“变天”的阶级“敌人”。然而,深入剖析,不难发现其中的诸多矛盾之处,仿佛历史的迷雾在字里行间若隐若现。
尤为值得注意的是,小说将中农,尤其是富裕中农,提升为思想“宣传”与“教育”的对象,这一处理方式在当时显得尤为大胆且富有深意。土改后的农村,“新中农”不仅是勤勉生产、节俭致富的典范,更是乡村生活中的道德标杆。这一群体在文件中也曾得到过多次肯定。浩然的选择,或许是对历史真实的一种有意回避,但更可能是“继续革命”思维下的一种无奈妥协。
在《艳阳天》中,东山坞的贫雇农们阶级阵线分明,对斗争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和热情。五婶,这位从地主家女佣转变为五保户的老人,通过新旧社会的对比,深刻体会到了“剥削与被剥削”的阶级关系;喜老头,这位世代为地主卖命的石匠,因几代人的血海深仇而对地主阶级恨之入骨,斗争结束后更是主动要求搬进狮子院,以监视地主为己任。这些人物形象的生动刻画,使得小说充满了强烈的阶级斗争氛围。
此外,《艳阳天》还塑造了一系列“中间人物”形象,如马大炮、弯弯绕、韩百安等。他们或胆小怕事、愚昧落后,或试图与地主富农联手破坏互助合作运动。浩然先生不仅生动地描绘了这些人物的性格特点及其转变过程,更深刻地揭示了他们在特殊时代所面临的心灵困境。这些“中间人物”的塑造,使得小说在人物形象上更加丰富多彩,也为读者提供了更多的思考空间。
然而,《艳阳天》在人物塑造上也存在一些问题。例如,在第一卷中,富裕中农所占的篇幅较多,甚至给人一种“中农是主流”的错觉,这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正面人物的形象塑造。到了第二卷和第三卷,为了突出正面人物形象和主要矛盾,作者虽然保留了反面人物和次要人物的数量,但压缩了他们的活动空间和心理状态描写。这种做法虽然避免了写“中间人物”的非议,但却降低了作品的美学价值。
从浩然先生的真实观来看,他坚持认为自己的作品反映了时代的真实情感。然而,从《艳阳天》人物塑造上的精神力度缺失、人物情感逻辑为阶级斗争服务、政治性话语越位人物文化身份等问题来看,这样的创作难以让那个时代的读者完全信服。因此,尽管浩然先生奋力叙说他的作品反映了时代的真实情感,但在作品的支持力上却显得不尽如人意。余秋雨就因此评价说:他认为《金光大道》不过是样板戏附身,时势造英雄而已。
这就是“怎样写”没有能够有力地支撑“写什么”的问题。作家的主观“真实”认知/情感并不能代表这个“真实”能够达到的真实力度和深度。从现实主义创作精神来看,《艳阳天》在人物塑造上确实存在不足之处,它未能充分展现作家对人类社会艺术情感感受力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