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4月,时任二野十一军政委的鲍先志,指挥部队从安庆一举突破敌长江天险,全歼174师及96军一部。
随后马不停蹄率部进军浙江,接连攻克丽水、衢州、金华等十余城,歼灭国民党军近六万余人,浙南全境解放。
5月中旬,湖北黄冈各地相继解放,其中就包括麻城。麻城解放后,政委鲍先志兴奋得一宿睡不着觉。
司令员王近山知道这是鲍政委的老家,也知道他自参军以后,已经十五年没有回过家,因此特批准他回乡探亲。
通知下来的当天,鲍政委当即安排好军内工作,次日一早就带着两个警卫员启程回家,一路上表现得十分兴奋。
十五年前,鲍先志为了保护家人不遭受迫害,他毅然选择离家,并切断自己与家人的联系。
而当初离家时,妻子余凤清已经怀孕。一晃十五年过去,也不知道妻子和孩子现在过得怎么样。
可当鲍先志归心似箭地赶回老家,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破败的院落以及周围杂草丛生的景象时,脸上洋溢着的笑意彻底消失了……
鲍先志推开院门,摇摇欲坠的屋子里遍结蛛网,断壁残垣,杂草丛生,一副从来没住过人的样子。
他心里思索着:在如此动荡的战争年代,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能去哪呢?
不敢往下深思,他立马叩响邻居家的大门,赶忙询问起自己妻儿的下落。
可真相却让鲍先志大吃一惊,妻儿竟被丧尽天良的族长,以50块大洋的价格卖给了郭家岗的郭驼子!
闻听此言,他马不停蹄地赶到族长家找他算账,却得到对方早已去世的消息。他明白祸不及家人的道理,只好作罢,随后又急忙赶到郭驼子家去寻找自己的妻儿。
看着眼前佝偻着背的中年男人,鲍先志气得当场拔出配枪指向对方。
“就是你抢了我妻子和孩子,她们现在在哪里?”
还未等对面的男人回答,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便从房里冲出来,挡在郭驼子身前,大声喊道:
“你凭什么拿枪指着我爹,他是好人!”
鲍先志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十分相像的孩子,当即就确定这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可自己的儿子为别人挡枪的样子,却深深刺痛了鲍先志的心……
那么,鲍先志的妻儿为什么会被族长卖掉?他最后找回妻儿了吗?
妻儿被卖,怒火中烧“你是当年去参军的志小子,我想起来了,你这一走,可把你媳妇儿孩子害惨了。”
邻居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恍然记起他是谁。
鲍先志听到这里,大气儿都不敢出,只能紧紧盯着邻居,示意对方继续往下说。邻居摇摇头,叹了口气,缓缓告诉他当年发生的事。
事情还要从鲍先志的族长鲍继水开始说起,鲍继水不仅是族长,还是村里的小地主,不过他不像其他地主那般疯狂压榨村民。
相反,在鲍继水的组织下,村子里的百姓都有田种,都有饭吃。
所以在土地革命运动中,鲍继水并没有被红军管制。但之前做过的那些亏心事,却依旧像一根刺一样横亘在他心里,这也让他愈发厌恶那些参加红军的战士。
可他也只敢嘴上说说,鲍继水忌惮红军,自然不会迫害他们的家人。
可后来,国民党占领麻城及周边多所县城,红四方面军开始转移。
在鲍继水确定村民家中的红军都离开后,他马不停蹄地抱起了国民党的“大腿”。
有了国民党给他撑腰,鲍继水开始接连迫害红军家属。
首当其冲的就是鲍先志的妻子余凤清(小名余毛)。鲍继水丝毫不顾及余凤清刚生产完的身体,以50块大洋的价格,将她们母子二人卖到了郭家岗郭驼子家。
鲍先志知道后,气得火冒三丈:“是我对不起妻子,对不起孩子,这样的人不配当族长,我这就去找他算账!”
说罢,掏出配枪便赶往仇人家中。
族长的儿子战战兢兢地打开门给鲍先志赔罪,一边跪地道歉,一边还不忘请求他有什么气冲自己来,不要伤及自己家人。
“我知道我父亲他对不起你,父债子偿,有什么罪过我担着。
可我的家人是无辜的,求你别伤害她们!”他的妻子抱着孩子在一旁哭得泣不成声。
冷静下来的鲍先志看着这一幕,眼眶一热,心想:
原来,你们家也知道“祸不及家人”的道理,可为什么当年要如此残忍地对待我的妻儿呢?
鲍先志从不指望他们一家能去善待照顾自己家人。可万万没想到的是,族长竟做起了挥刀的刽子手、将利爪伸向红军家属的魔鬼!
可笑的是,如今族长早已经去世,身为解放军政委的鲍先志不能像族长一样拿对方的家人泄愤。
时间紧急,他立刻启程前往距离麻城二百里外的郭家岗,去寻找自己的妻儿。
父子相认,悲喜交加等他赶到郭家岗,赶忙向村民打听郭驼子住在哪。村民看出鲍先志身上的解放军军装,又看到他身后的两名警卫员,好心为他们指明了方向。
到了郭驼子家,只见一个40多岁的驼背男人正在井边取水。
猛然看到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鲍先志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掏出枪,大声喝问道:
“就是你抢了我的媳妇和孩子,她们现在在哪里?”
正在打水的郭驼子突然被一把黑漆漆的盒子枪指着,吓得他连忙跪下求饶:
“首长,有话好好说,我没有抢您媳妇孩子啊!”
一旁的警卫员看到鲍先志突然拔枪,也吓了一大跳,他们赶忙上前拦住政委不要冲动。
鲍先志的本意也只是想吓唬吓唬郭驼子,并不打算真的开枪。
正当他准备收回枪时,从郭驼子家中冲出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
“你凭什么拿枪指着我爹,他是好人!”
鲍先志一见到这孩子,就知道他一定是自己的儿子,因为这孩子和自己长得实在太像了。
他顾不上一旁想要开口的郭驼子,立马冲上前去,抱住了那个男孩。
“儿子,爹回来找你了!”
“不可能,你不是我爹,我有爹,他叫郭驼子!”男孩用力挣脱掉自己的怀抱,躲到了郭驼子身后。
郭驼子此时也明白了,眼前的首长正是自己儿子的亲生父亲鲍先志,也是余毛记挂了一辈子的丈夫。
他将孩子拉到身前,开口道:“傻孩子,他才真的是你亲爹,快过来认爹!”
说完,佝偻着身子拉着孩子的手递到鲍先志跟前。
“首长,孩子叫鲍声苏,我等了你15年,今天能把他亲手交还给你,任务算是完成了,也相信孩子他娘在天之灵可以安心了。”
鲍声苏怔了怔,并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事实,但又回想起自己小时候,母亲还在世时常常说起的话:
“你爹是个大英雄,总有一天,他会回来找咱们娘俩的。郭驼子是咱们的大恩人,你长大了以后也要孝顺他,晓得不?”
少年仿佛听懂了这一切,随即扑向鲍先志怀中,父子二人抱头痛哭,在场之人见之无不眼眶模糊……
鲍先志把儿子紧紧抱在怀中,眼泪夺眶而出。
一旁的郭驼子看到父子俩终于相认,喃喃开口道:“好了,这下好了,不用再受苦了,以后跟着你亲爹,就再也不用受苦了。”
知恩图报,恩深义重鲍先志知道自己错怪了恩人,一番赔礼道歉后,几人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听郭驼子讲述当年事情的经过。
原来,郭驼子因天生佝偻着背,加上他其貌不扬的长相,村子里的人都以为他会打一辈子光棍。
可有一天,鲍继水突然找上他,问他要不要买个媳妇,说着便把他带到鲍先志家,叫他先“验验货”。
郭驼子看母子俩实在可怜,又是红军家属,加上自己早年存了些钱,便动了恻隐之心,将母子二人以50块大洋的价格买了回来。
郭驼子将人买回来后,余毛经常生病,自己剩的积蓄也都花在给她治病上。
可生产时就落下的顽疾,终究难以医治,余毛没撑过几年便走了。等余毛去世之后,郭驼子就一个人拉扯鲍声苏,将其视作己出。
村里人背地里都说,郭驼子是替人养儿子呢!
听完过往之事,鲍先志大吃一惊,没想到妻子已经去世。
这时,郭驼子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从屋里拿出一个布包递给鲍先志。
“孩子他娘临走之前有东西让我交给你,还千叮咛万嘱咐,务必亲自交到你手上。”
鲍先志赶紧接过布包,颤抖地将其打开,里面的东西让他刚擦干眼泪的双眼瞬间又湿润起来。
里面是自己当年参加革命时,组织颁发的勋章以及获得的袖标。
妻子在冒着生命危险保存自己革命的证明,而自己离家十五年音信皆无,在妻子临走之际都没能陪在身边。
他心里不停地质问自己:为什么当时没有把妻子一块带走?为什么不能早点回来?为什么自己连妻子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可逝者已逝,活着的人终究要向前看。
郭坨子带着鲍先志父子来到妻子坟前,他给妻子上了一炷香,然后默默记下墓的位置。
向郭驼子说明自己此行的目的后,就要将儿子带走。全国还没有解放,国家需要自己,他肩上的使命还没有完成。
鲍先志看着已经长到自己肩膀高的儿子,心想:这回,终于不用再抛下亲人了。
临走前,他和两个警卫员一同凑了100块大洋,这在当时无疑是一笔巨款。
他将钱塞给了郭驼子,感谢他对余毛母子俩的出手相助,更是感谢他对鲍声苏的十余年照顾:
“老哥放心,你的大恩大德鲍某没齿难忘,声苏也永远是你的儿子!
我将他带走后,教他学习知识,报效祖国,日后回来好好孝顺你,报答你的恩情!”
鲍先志将儿子带走后,并未直接把他安排在部队,而是让鲍声苏从文化知识开始学起。
在学习过程中,鲍声苏认识了后来的著名军旅作家李心田。给他讲了自己的身世,李心田据此创作出了经典影片《闪闪的红星》。
在后来的采访中李心田表示:
“《闪闪的红星》中潘冬子的具体原型可以说是三个人,其中之一就是开国中将鲍先志的大儿子鲍声苏,我们两个是很要好的朋友。”
而鲍声苏在回到父亲身边不久后,便劝解父亲向前看,也十分支持父亲找一个可以相伴到老的爱人。
又过了几年,鲍声苏再一次回到郭家岗,将自己的继父郭驼子接到了身边生活。
后来,他也没有辜负鲍先志的期望,从基层开始做起,并未因为自己的父亲是将军就“搞特殊”。
鲍先志将军的一生,是传奇的一生,是坎坷的一生。他南征北战为中国革命事业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最终得到岁月厚待,让失散多年的儿子与他团聚,让鲍将军膝下儿孙满堂,得以安享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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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江晨】
【编辑|长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