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东边是菜地，种着大白菜，千里马的狗窝就在菜地旁。西边是一堆黑乎乎的东西，我走近一看，发现是煤。朝鲜人过冬烧木柴，铁道大院居然有这么多煤，这生活条件不错。想到卢武正说水洞区有煤矿，我觉得这里有煤不稀奇。

卢武正指着前方瓦房道：“这就是我家，条件有限，希望胡总不要嫌弃。”

我看着韩静宜问：“你家在哪里？”

韩静宜指着旁边道：“我家在对面。”

韩静宜指向菜地旁的瓦房，两家相距一百米左右，串门非常方便，两人应该是青梅竹马。卢武正把摩托车停在家门口，千里马就摇着尾巴，在他腿上蹭来蹭去，时不时扑向他的腰。

卢武正摸着千里马的头道：“听话，回去睡觉。”

话音刚落，千里马竟然真的回狗窝了，看来千里马也能听懂朝鲜语。朝鲜普通人家，口粮都不够人吃，没有多余的粮食养狗，卢武正居有条件养狗，出乎我的意料。

“武正哥，去我家吃饭吧。”韩静宜邀请卢武正去自己家吃饭。因为张平日在火车上蹭饭，我其实也没吃饱，但不好意思去蹭饭。

“今天太晚了，胡总也要休息了我，我就不去了。”卢武正拒绝了韩静宜的邀请。

“我今天生日，为你做了很多好吃的。另外，我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你说。”韩静宜表情暧昧地盯着卢武正。

卢武正看看我道：“你吃晚饭了吗？”

我笑着道：“我在火车上吃过了，现在不饿，你快去吃吧。”

卢武正有些犹豫，韩静宜挽起他的胳膊道：“都是你喜欢吃的，你不去，我也吃不完，浪费就可惜了。”

卢武正看着她问：“你爸妈在家吗？”

韩静宜道：“我爸妈不在家，在家也没事，他们很喜欢你。”

卢武正犹豫要不要去韩静宜家，旁边一户人家的门开了，一个扎马尾辫的美女推门而出，她手里拿着一本书，目光扫过卢武正和韩静宜，见韩静宜挽着卢武正的胳膊，表情微微一怔，然后脸色变了，迅速收回目光。

卢武正表情尴尬，清清推开韩静宜的手。韩静宜嘴角上扬，刚被卢武正推开，又上前抓住他的胳膊，这次她抓得更紧了，卢武正不好意思再推她了。

卢武正看向马尾辫美女道：“金湘玉同志，你怎么还没睡觉？”我仔细打量金湘玉，肤色莹白，瓜子脸，大大的眼睛很有神。金湘玉上前道：“你借我的书看完了，有些内容我不懂，你能去我家一起探讨吗？”

金湘玉看样子也喜欢卢武正，我不由感慨，朝鲜女人也喜欢帅哥。卢武正在朝鲜男人中颜值出类拔萃，工作好，家庭条件不差，算是女孩眼中的金裤子。

据我观察，金湘玉和韩静宜风格完全不一样。韩静宜时尚开朗，金湘玉朴素内敛，她们俩长得都好看，但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就我个人来说，更喜欢金湘玉这种淳朴内敛的女孩。

“我说金湘玉，武正哥上班很辛苦，现在还没吃饭，哪有时间和你讨论那些无聊的东西，你真喜欢看书，就把伟大的领袖语录多读几遍，不要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书。”

金湘玉瞥了一眼韩静宜，没有搭理她。而是看着卢武正问：“武正哥，你还没吃饭吗？我家有泡面，我给你煮泡面吃。”

“还是算了，金师傅回来吧？”卢武正看着金湘玉。

我顿时明白，金湘玉是金师傅的闺女，我刚才在铁路保安所见过老保安。现在看看金湘玉，父女俩还真有几分像。

“武正哥要去我家吃饭。”韩静宜把卢武正往自己家拉，卢武正看看我道：“你先去我家休息，我吃完饭就回来。”

我心领神会道：“不用管我，我在院子逛逛。”

卢武正指着我跟金湘玉介绍：“这位是我同学，今天特意来我家做客。”

卢武正帮我隐瞒身份，韩静宜捂嘴笑了，知道我们在合伙骗金湘玉。金湘玉看着我，礼貌性地说了一句你好，我回了她一句你好。卢武正帮我开门后，去韩静宜家吃饭。

金湘玉表情失落，站在院子里有些失神，院里寒风阵阵，我不由裹紧羽绒服，似乎有雪落在我脸上，我抬头看天，遥远的夜空黑得一无所有。我指着夜空道：“好像又下雪了。”

金湘玉回答道：“天气预报说这两天有雪。”

朝鲜冬天寒冷而漫长，对很多人来说是一种煎熬。来朝鲜这么长时间，我更喜欢朝鲜的夏天，夏天虽然也热，但能承受得住，冬天真有点扛不住。

我看着金湘玉，不解地问：“你不喜欢韩静宜同志？”

金湘玉道：“我没有不喜欢她，只是她喜欢针对我，曾经没少欺负过我。”

我惊讶地问：“韩静宜欺负过你？”

金湘玉道：“以前的事，不提也罢。不只是她，曾经很多人都欺负过我。”

我笑着道：“凡事长得漂亮的女孩都容易被人欺负，因为大家都妒忌长得漂亮的女孩。”

金湘玉被我逗笑了，盯着我道：“你真会说话。”

我跟金湘玉道：“韩静宜是卢武正的女朋友吗？”

金湘玉道：“没听说他们处对象。”

我笑道：“我还以为他们在谈恋爱。”

金湘玉道：“你觉得他们般配吗？”

我看着金湘玉道：“是否般配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金湘玉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你真的是卢武正的同学？”

我虽然不想骗金湘玉，但卢武正千叮万嘱，让我不要暴露身份。我只好撒谎道：“是的，我们很久没见，今天来看看他。”

金湘玉打量着我问：“你也是人民保安学院毕业的？”

我先是一愣，随即想到卢武正上过人民保安学院，还在金师傅面前炫耀在学校得过枪械组装一等奖。

既然撒谎了，只能继续骗下去。况且这也不能怪自己，这个谎是卢武正开头的。金湘玉的眼睛很大，像夜空里的星星，我觉得某些方面，她和金孝珠有点像。

我不好意思看着她的眼睛，低着头道：“我们曾经住同一个宿舍，关系非常好。”

金湘玉道：“以前没听武正哥提起过你，听你的口音不像本地人？”

我清清嗓子道：“其实我是平壤人，因为我爸工作中犯了错误，全家驱逐出平壤，下放到平安南道的成川郡。”

平壤旁边有个成川郡，我曾经开车到平壤，从成川郡经过，所以随口说出这样一个地名。

我撒谎说父亲犯了错误，全家受到牵连，没想到金湘玉反应非常大。把我当成了知音，她幽幽叹气道：“没想到我们有同样的遭遇和经历，我爸曾经被人冤枉，在矿区接受劳动改造，那些年我没少受人欺负……”

想到卢武正说金师傅工作中犯了错误，接受过劳动改造。现在金湘玉说自己父亲是被冤枉的，我顿时觉得这件事可能不简单。但这关乎别人的隐私，我也不好刨根问底。

我只能安慰道：“事情都过去了，苦难是我们进步的动力。”

金湘玉被我的话鼓舞了，看着我道：“男人就该追求进步，我很欣赏你，你父亲到底犯了什么错？”

想到火车上美女服务员放屁的事，我撒谎道：“其实也没犯多大错误，有一次单位开会，感恩将军恩情，我爸忍不住放了一个又响又臭的屁。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说我爸不尊重伟大将军，揪住这件事整我爸，我们全家都受到牵连。

金湘玉忍不住笑道：“那种场合确实不适合放屁，应该憋着。”

我叹息道：“我也觉得应该憋着，但我爸那天吃坏了肚子，实在憋不住。方了那个屁之后，我爸后悔不已，主要是当时家里没有其他食物，只有大豆，我爸吃多了豆。”

接着，我又补充道：“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希望你能帮我保守秘密。”

金湘玉点头道：“我不会跟任何人说，你也不要太在意过去，至少你有机会上人民保安学院。”

我故作骄傲地道：“上人民保安学院，我凭借实力考上的。”

金湘玉点头道：“看得出来你和卢武正一样优秀。很晚了，我要回去休息了。改天再聊。”金湘玉转身进屋。雪下得更大了，院子里热闹了起来。我没想到自己会滞留城内里，会遇到这些陌生的朝鲜人。

我心中突然燃起一种孤寂感，这种感觉让我心情复杂。韩静宜家窗户上弥散出昏黄的灯光，窗户都没安装玻璃，走进一看，窗户用塑料纸封着。

玻璃在朝鲜非常珍贵，很多城镇单元房窗户都没装玻璃。我朝里面看了看，什么都看不见。转身回到卢武正家，带进一身风雪。

眼前黑乎乎一片，掏出手机照明，找了很久，才找到开关。打开灯，家里亮了很多。三室一厅一厨的布局。东边前后两间房，西边前面是房，后面是厨房，和大部分朝鲜人住的房子一样，家里没有卫生间。

全屋木地板，墙上贴了墙纸，不过墙纸已经开裂发黄。客厅中间贴着领袖画像。大门入口处摆放着几双拖鞋，看来卢武正家很讲究，进屋要脱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