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那个人是你给我新找的阿爹吗?」
我心下大骇,慌忙捂住这小妮子的嘴。
「花儿,这话可不能乱说。」
小花乖巧地点了点头,走了几步又糯糯地开口。
「阿娘,我喜欢他,他比阿爹好。」
「因为他给我们小花请大夫吗。」
小花摇头,眨着一双大眼看着我。「我看到他给阿娘买油饼了,他能让阿娘吃饱饭,不饿肚子。」
「阿娘跟着阿爹,总是吃不饱饭。」
我鼻子一酸,侧过身,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看,活了这么些年岁,还没小孩通透。
我和小花还未进院子。
就听着一阵欢声笑语,陶云潜爷俩的豪放的笑声还夹杂着清脆的女声。
我轻声推开门,有说有笑的三人没有察觉到我。
那女声想来正是陶望山口中的阿楚姑娘。娉婷少女,婀娜多姿,比起我憔悴的模样,往那院中一坐,是要与陶云潜那棵海棠树相称许多。
她头上那支属于我的珠钗,更是晃得我眼睛生疼。
海棠树下,她正握着笔,歪歪扭扭地在宣纸上写字。
陶潜和陶望山父子俩,专注地看着她。
「阿爹。」
小花的声音,打破了院里恬静的氛围。
「林姝,你回来了。」
云潜看到我,脸上的笑容马上就消失不见。
阿楚见到了,脸上的笑容还在。她放下手中的笔,轻快地朝我走来。爽快地取下头上的珠钗递给我。
「对不起林姝,我不知这是你的物件,今日,天还未亮,陆哥哥就敲我的门,把我训了好一顿。」
「如今物归原主,你可别再跟陆哥哥说三道四了,我是有些怕他的。」
我没有接那珠钗,反倒是转过身看向那父子俩。
方才还春风和煦的脸,此刻又添了几分阴霾。
陶望山丝毫不客气地赶上前,将珠钗又放到阿楚手上。
「我阿娘是个粗人,哪里配得上这珠钗。我阿爹送给你了,便是你的。」
陶潜也放下手中的酒杯,走过来。
「不过是便宜物件,送你了,哪有还回来的道理。」
「我家娘子,不是那小气之人。」
「夫人,你不会真的介意吧?」
我一手夺过珠钗,插到我自己头上。
「介意。你莫慷他人之慨。这珠钗也不是便宜的物件,是我娘给我的嫁妆,是能救我小女命的东西,是能换粮食填肚子的东西。」
「你没有资格替我送人。」
「阿娘,我看你是疯了!你竟敢这样吼我阿爹!」
「你既嫁作人妇,这些个嫁妆,便是我陶家的东西,你说阿爹有没有资格!」
陶望山嫌弃地上下打量我。「果然是下九流!在我陶家这么些年,那一身铜臭味还是未洗尽!」
「你不准那么说阿娘!」
陶望山见小花吼他,竟伸手想要打人,被我一把推倒在地。
「林姝,今儿个你怕是失心疯了,你这是做甚!出去浪荡一夜,我没找你麻烦,你倒好,一回家就兴风作浪。」
我冷笑一声。
「怎么?陶云潜,我十月怀胎生下这孽障,我这个当娘的,还推不得打不得?过去我就是太过信你,让你这个当爹的教他成才,结果呢?你教成这混账模样!」
陶望山满眼恨意地望着我:「你不是我娘,你不配当我娘!」
「不配?那不当便罢了。」
「陶云潜,今日,我回来就是跟你和离的。」
陶云潜眉头紧皱:「林姝,你说这些个胡话作甚?你当真想要与我和离?」
「自是当真!如今你我相看两厌,何必彼此纠缠。陶望山说我不配做他娘,那我不做便是。」
「这些年月,你也自觉我不配做你的妻是吗?当年你离经叛道,一时兴起娶了我这个商贾之女。」
「午夜梦回很后悔吧,悔我胸无点墨,不解你的风情。无妨,如今和离,我成全了你与这红颜知己。」
陶望山从地上爬起来,站在他爹身侧。
「阿爹,和离就和离,阿娘如此市侩,根本不配当我们陶家人。」
「哼!和离之后,我们陶家,还少了两张嘴,节省些吃食。」
8
「更何况,更何况我娘她不知检点!昨日她怕是又去找野汉子了!那陆青裴可不是什么好人!」
「娘她脏了,留不得。」
我知陶潜懒惰成性,他内心其实不愿和离,毕竟除了我没人能拉下脸出去乞食补贴家里。
但红颜知己在侧,儿子殷切期盼,我又与野男人厮混。
他陶云潜颜面大过天,如今也只能和离。
陶潜咬着牙写了和离书。
拿上这和离书,我只带上了我和小花的衣裳,和我娘给我的嫁妆,便出了这陶家大门。
从此,一别两宽,各不相欠。
离了陶家,我抱着小花,再次敲响了陆青裴的门。
他挑眉,看向我的包袱。
「哟,这是来对我负责?」
我摇了摇头,我虽和离了,但也没想过,要马上攀附上陆青裴。
「不负责?那林小娘子这是又来调戏我?啧!」陆青裴说话向来没个正形,怕他越扯越远,我将和离书拿了出来。
「陆青裴,我和离了,无家可归,也只能求你收留我们母女俩。」
看见和离书,陆青裴的表情,肉眼可见的生动。「哟!好事呀!来我陆家放心大胆地住,想住多久住多久!」
陆青裴大抵是真心觉得我与陶云潜走不到最后,竟给我和小花准备好了房间和被褥。
就此,我便就这样在陆家住了下来。
陆青裴与陶云潜完全不同,陶云潜看着温柔体贴,实则五谷不分,对我们的生活从来都是不管不问。
陆青裴看着高大威猛,不近人情,但他却是我见过最妥帖的人。
在陶家,操持家务的人,从来都是我,但来到陆家后,一下变得悠闲起来,五指不沾阳春水的日子,我也是头一遭体验。
我每次想要做些什么,但发现陆青裴早就已经做好了。
「顺手的事,谁做不是做?」
最让我感到窝心的是,他在陆家的院子里,给我和小花砌了新房。
「我陆青裴向来不在意外人眼光,但你不同。你若哪日,想通了要跟我,再搬进来与我同住也不迟。」
从我在矮墙乞食起,我便知陆青裴对我「心怀不轨」。
如今他这般事无巨细为我考虑,还对我止乎于礼,我属实有些意外。
我和小花就这样成了陆青裴的邻居,三人三餐两间房,日子过得平平淡淡,但很踏实。
流言还是有很多,陶云潜这人虽对家里人不怎么样,但在外却有个好名声。
我与他和离,这坏名声全由我来背。
加上陆青裴本就不招人喜欢,陆家村的人对我们更是指指点点。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些话,对我而言,不痛不痒,随他们去。
但有些话还是戳中了我心中所想,例如不是谁都能靠得住。
我和小花就像是无根浮萍,从前漂在陶家,如今漂在陆家。
陶云潜刚娶我回家那些年,对我也是好过的,世殊时异,谁能保证不变。
想要过好,终归还是不能靠别人。
9
「青裴,能分一块地给我吗?」
「我会还。」
我知道有些得寸进尺,陆青裴听完瞬间变了脸色。
但……陆青裴在意的却好似和我想得不一样。他大刀金马一坐,握住我的手腕,将我拉到身侧,脸上风雨欲来。
「跟了我,你还怕他们?要是哪个长舌妇再敢嚼舌根,你直接上手打,打完让他们来找我。」我摇了摇头,还未开口,陆青裴有几分急了。
「怎么,怕我打不过?你还不清楚我在这地界的名声?」
我哑然失笑,他咋还得意上了。
「陆青裴,我经历了很多,我知道饿的滋味,也知道想要活着,不能总靠别人。」
陆青裴皱眉,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你是觉得,我和那小白脸一样靠不住?」
跟他相处了这一段时间,我也看出来了,这人表面看着凶狠,其实心肠比谁都软。
我反过手握住陆青裴的手,他的手掌很大,我只能堪堪握住半掌。
我轻轻摩擦着手掌上深深浅浅的老茧,放低声音道。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末了伸出手来,轻轻揉开紧皱的眉头。
刚才还黑着脸的陆裴青,脸上不自然地染上一层浅浅的红晕,沉默地看了我半晌,转身便离开。
翌日,我刚起床,陆青裴便带我下了地。「那一片,便是你的地,昨儿我连夜给你除了草。水稻已经过了季,我给你备了些豆子和葵菜,你力气小,好种,出菜了拿来跟我换粮食便是。」
我心下感动,昨日陆青裴那样,我还以为要费些工夫,他才肯答应,没想到他一晚上便将这些安排好了,还如此周全。
来陇阳之前,我便幻想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如今,终于是得偿所愿。
有了地,心里底气足了一些。
那片地种完之后,我心思便活泛了起来,想看看能不能开垦更多荒地。
陆青裴总是能看透我在想什么,很快就带着我到处尝试。
开荒比我想象中要累很多,好几次,我在山上累得险些直不起腰。
陆青裴力气大,把我和小花一手一个挂在臂弯里,生生扛回家。
小花很喜欢陆青裴,我们种地回来,她总是用她软糯糯的小手,帮陆青裴捶背。
陆青裴也很享受小妮子的服务。
我们三人,在平淡无奇的日子里,好似真的生出了些一家三口相依为命的感情。
10
日子过得很快,一晃秋去冬来。
再见陶云潜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屋前,他手里捧着一捧梅花,头上沾满白雪,乍一看有些滑稽。
见了我,便将手里的红梅递给我。
「你来做甚?」
「有些想你了,夫人。闹够了,就跟我回家吧。」
闹?陶云潜竟以为我在闹。
这一刻,我竟觉得比他把稻谷换做高梁的时候更可笑。
对这种蠢而不自知的人,我不愿多费口舌,直接关门。陶云潜用那捧红梅,死抵着门。
「夫人,我知道你生气。但那捧红梅你好歹收下。为了让你瞧这花,我险些从树上摔下来!」
「凌寒独自开,你瞧瞧多美。」
「我稀罕这玩意?跟你一样中看不中用。」
「夫人,你听我说……」
这些话,我在陶家饿肚子的时候,听得太多。如今,半个字我都不想入耳。
不等陶云潜说完,我便用力,压断了梅枝,紧锁上房门。
看着雪地里散落一地的梅瓣,我只觉可笑。
自以为是地摘下枝头花,然后随它枯萎,花造孽,人也造孽。
也罢,散落泥泞也比跟着他强。
那日之后,我以为陶云潜那般心高气傲的人,便不会再来骚扰我了。
哪知,他如今脸皮之厚。
11
下雪天,日子冷。
前些日子,我在地里干了活冻手了。陆青裴便不准让我去干活。
做了个小火炉,摆在院子,再弄些秋天种的花生,让我和小花在院子里取暖消磨时间。
雪大,我好几日不曾出门。
今日放晴,我推门而出,竟又见陶云潜。
这次,手里拿着一盆兰花,身上的外衣竟绣的也是兰花,撑着一把油纸伞在雪地里,倒是有几分当年我初见他时的姿色
里里外外的乡亲,见他也是有说有笑。
见我开门,他又迎了上来,把那盆兰花送到我手里。
「夫人,这盆兰花,你可别再扔了,我可是拿两壶酒换的。」
「庭前幽兰,含熏待风,与夫人甚是相配。」
花,又是花,看得我恶心。
他倒是拿壶热水给我暖暖手,我还多看他一眼。
我收回手,冷眼看着陶潜。
「夫人,你我相濡以沫十年,气消了,咱回家吧。」
「我都来哄你了,乖,别再拿乔了。」
我冷笑,好一个相濡以沫十余年。
「消气儿?我生气了吗?」
「我知道你气,你气我当日把珠钗送人。当日我也是受那阿楚蛊惑,她向我讨,我总归不能拒绝。」
「夫人,阿楚可不是个善类,当日她就是陆青裴那流氓遣来的,他们奸夫淫妇,就想拆散我们。我对你从未有过异心,我陶云潜真心天地可鉴!」
「真心?真心能值个钱?真心是能果腹还是能避寒?」
「你要真是真心,就知道我从来不爱你那些中看不中用的花。」
「陶云潜,你走吧。我早就跟了陆青裴,我如今,心里只容得下他。」
「不可能!」
陶潜丢下油纸伞,放下兰花,向我冲了过来。
双手拉着我,把我往怀里带。
「你是我陶云潜的夫人!」
陆青裴在屋内听到了动静,马上赶了出来。
一脚便将陶云潜踹飞在地上。
「他娘的!敢老子的人!」
他把我的手拉过来,伸手细细检查。
「疼吗?」
陆青裴出来的那一瞬间,我便安下心来。我往他身侧靠近了几分,他直接将我搂在怀里,以保护的姿态。
「我来了,别怕。」
陶潜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捂着胸口,满眼不忿地望着陆青裴!
「把你的脏手放开,你凭什么碰我夫人。」
陆青裴闻言,混不吝地将手从肩侧下滑到腰间,将我扣得严丝合缝。
「你夫人?小白脸,你俩和离了半年了,再叫一句夫人,我踢断你的腿!」
「给我听好了,林姝是我的人。」
「废物,一个大男人成天就知道些花花草草,连自己媳妇儿和孩子都喂不饱,还有脸来。带着你那破花,给我死远些。」
陆青裴一脚把那兰花踹得老远,将我横抱而起。进屋后,陆青裴也没急着将我放下来,他停下来,稳住脚步。
低头与我对视。
「林姝,我刚才可听到了,你刚才说得可还作数?」
眼神里是从未有过温柔。
见我发愣,陆青裴的脸又凑近了些,呼吸与我纠缠,扰得我浑身发烫。
「问你话呢,林姝,愿意吗?」
我攀上他的肩膀,轻轻点头。
「点头是什么意思?」
「我愿意的意思。」
「阿娘,那以后陆伯伯就是我阿爹了吗?」
方才太过紧张,竟未察觉小花还在。
我老脸一红。
我挣扎着要从裴青裴怀里下来。他却不依不饶,
把我抱得更紧,眼睛弯成天上的明月。
他蹲身将小花也抱了起来。
「对!以后我就是咱们小花的亲阿爹。你娘就是我娘子!」
「咱们就是一家三口!」
「阿花,你放心。阿爹一定把你和你阿娘,养得白白胖胖!」
小花被陆青裴逗到笑得花枝乱颤,一直在他怀里撒娇。
这一刻,我突然觉得,陆家村的冬天,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自从我应了陆青裴后,他便跟个毛头小子似的,乐得找不着北。
成天媳妇儿媳妇地叫我。
一会儿要给我准备聘礼,一会儿又要给小花存嫁妆,我从未见过他这样子。
心里觉得好笑又满足。
12
「阿娘!」
是陶望山,见了我由于太多激动,被绊倒在地。
几月未见,他已经瘦得不成人形。
我还在陶家时,虽日子过得紧。但只要有点吃食,我都会第一时间紧着他们兄妹俩。
今日这般情景,怕是陶大少爷这些时日,跟着他那两袖清风的爹吃了不少苦头。
他那胳膊,竟比小花还细。
如今他嚣张气焰全无,恭恭敬敬地唤我一声阿娘。
人尽可夫四个字言犹在耳,我没有应他。
只是远远地看他。
见我冷漠,望山脸马上笼罩着一层怒气,虽稍纵即逝,但我也捕捉到了。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秉性如何,我自己清楚。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也不会一日化水。
我走至他跟前儿,将他扶起。他脸色缓和了几分。
「娘,跟我回家吧。我和阿爹都很想你。」
边说着,望山从眼角用力挤出两滴泪来。
我没应他,倒是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包着的薄饼递给他。
这些年,我总是忍饥挨饿,落下胃病,有时候痛得一宿一宿睡不着。
陆青裴知道后,总是会做这薄饼,让我放身上,肚子不舒服的时候,让我吃点暖胃。
望山见到饼,眼角的泪瞬间消融,取而代之的是对食物的渴望。
他囫囵吞枣地将饼咽了下去,眼巴巴地望着我。
「娘,还有吗?我还想吃。」
「听阿爹说,你自己开了不少荒,收了不少粮食。这就是那粮食做的饼吧?」
「望山,好吃吗。」
陶望山急切地点头:「好吃!」说着不自觉舔了舔唇。
我笑着摸他的头。
「好些时日都没吃了吧。」
他有些黯然地点头。
「可你 妹妹,每日都吃这饼,吃得都有些厌烦了。」
望山眼神里闪过一丝狠戾,咬牙切齿道:「那死丫头,凭什么?」
我冷眼看着他。
「凭她真心实意喊我娘,凭我离开了你们陶家。」
「以后,小花每天都会有饼吃。但你,若不能自力更生,以后只能饿着。」
「因为,你早已不是我的儿子,我只会给你这一张饼。」
陶望山终于撕开了伪装的面具,发了疯地朝我扑来。
「你竟敢说我!」
我一个侧身,望山便摔倒在雪地里,我的心也如同这三九寒冬一样冰凉。
在他方才唤我第一声娘的时候,我便告诉自己。但凡他这声娘里,有七分真情,我便既往不咎,将他接过来,一起过。
只是,我们的母子缘终归是浅了些。
那些观念,早已根深蒂固。
在他心里,我始终都不配做他的娘。
今日他来求我,不过是觊觎那些我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他和陶云潜一样,从始至终想的都是不劳而获。
罢了,只当我从未生过养过他,母子缘分强求不得。
就在我转身那一瞬,陶云潜不知从哪儿跑了出来。还穿着那日破败的兰花褂子,整个人憔悴异常。
「姝儿,我错了。你当真如此心狠要抛下我们吗!」
「望山可是你的亲骨肉呀!」
我没有理会,大步往前走,陶潜却死拽着我不放。
「夫人!」
我一脚踹开他的手。
「陶云潜,别装了。我都替你累。什么悔不悔,错不错?你不过是想我回心转意,再回去伺候你。」
「天冷,洗衣裳冻手吧?所以满是泥泞的衣服舍不得换。米缸彻底见底了,不然怎么会打我粮食的主意?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我让陆青裴放了一袋冬麦在门口,但你陶云潜懒,非但不种,还直接吃了!」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我林姝,无论是做你陶云潜的妻,还是你陶望山的娘,都算仁至义尽,是你们自己不珍惜。」
「我绝不可能走回头路!从今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今日我林姝把话摆在这里,你们若是再来纠缠,陆青裴见一次打你们一次!」
说罢,一直沉默着的陆青裴拉着我往前走。
身后传来陶望山绝望的悲鸣。
「娘,我错了!我错了!」
许是感受到我的决绝,陶望山的语气里终于带了一丝悔意。
我本能地一顿。
那又如何呢,晚了,便是晚了。
「林姝,往前走,莫回头。」
「好,我不会再回头了。」
13
这一个冬天格外漫长,惊蛰那天,一声惊雷终于迎来了春。
那一天,青裴带回了一个消息。
「林姝,陶云潜没了。」
我愣了片刻,但很快就恢复了神色,我沉沉叹口气。
意料之中,他一次又一次弃了稻子我就已经料想到他的下场,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倒是遗憾了些,陶云潜一生爱花,终究是没等来今年的春花。」
「望山呢?」
「那小子倒是能熬,我今儿看见他埋了他爹,在弄他那片荒了的高粱地。」
「我下午找个人去教教他,你就先别去帮忙了。要得让那小子多吃些苦。」
青裴还是一如既往地妥帖。
「好,谢谢你夫君。」
陆青裴大笑。
「还是你最好哄。」
我望着窗外春光,再看青裴,也免不了跟着他笑起来。
好哄的从来都不是我,而是他。
【陆青裴番外】
第一次见到林姝的时候,我被山里的毒蛇咬了一口,险些丧命。
全靠她,帮我清了毒,才帮我捡回来半条命。我陆青裴活了大半辈子,从没对哪个女人动过心。
林姝是第一个。
不只是她因为救了我,还是因为她生得漂亮,像我地里,最饱满的那颗稻穗,充满了生命力。
可惜了,她竟嫁了人,还嫁了个不靠谱的小白脸。
村里人都说林姝那男人的好,但我瞧着却不像那么回事,白面书生一个,家里家外全靠林姝操持。
那日,小白脸把林姝辛辛苦苦打点好的稻子换做高粱的时候,被我正巧撞见。
我本有机会替林姝阻止这蠢货,但我忍了。
人这辈子总归是要吃苦头,有的苦是一阵子,有的苦,是一辈子。
我稀罕林姝,所以只愿意她吃一阵子的苦。
只有她认清陶云潜这小白脸,狠狠吃些苦头,她才能离开。
林姝那女儿生病花了不少钱,地里的稻谷又成了高粱,人生地不熟,她家日子过得艰难,一家四口连吃饱饭都艰难。
林姝果然吃了苦头,饿到去村头的矮墙找野生红薯。但我终究还是没有狠下心,见不得林姝挨饿。便在那矮墙旁报恩。
但靠我这么不清不楚地养着,终不是个长久事。
我知道不能坐以待毙,我得逼一逼林姝才行。
正好,那日我瞧见陶云潜一直望着阿楚。都是男人,他什么心思,我能不知道?
阿楚同我有几分交情,为了逼林姝一把,所以我拜托阿楚去接近陶云潜。
阿楚是个爽快人,直接就应了下来。
那小白脸也真是个不成器的,阿楚往那一站,就上了钩。
还有林姝那混蛋儿子,跟他爹一个德行,真是亏了林姝挨的那些饿。
一切顺利,老天有眼,林姝迷途知返。
终于跟那小白脸和离了,也不枉我辛辛苦苦一番安排。
林姝就这样顺理成章地进了我陆家的门,我陆青裴也第一次有了家人,过上了好日子。
好景不长,小白脸又来找林姝了。
当我在屋里看到他拿着一捧花找到林姝的时候,我承认我是心慌了。
我怕林姝心软,怕她回头。好在,老天待我不薄。
林姝不仅没跟他走,还终于名正言顺地承认了我。
那一夜,我激动得像个毛头小子,一整宿没睡着。
惊蛰那天,我听闻陶云潜出了事,他想去摘一朵春日新花。
可惜饿昏了头,刚蹲下人就倒下去彻底没了。死的时候,手里还拽着那花骨朵。
都说陶云潜一生爱花,但我看,他穷其一生都未曾瞧见世间最漂亮的那一朵。
他身边的那一朵。
如今冬已过,斯人已去。
以后林姝这朵花,日日是春日,时时好春光。
只要我陆青裴在一日,就会替她遮风挡雨,让她尽情绽放在这人世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