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想过，一个春节能让我哭得像个孩子。
那天傍晚，天已经擦黑，城市的灯光亮起来了。站在出租屋的阳台上，我点了一根烟，寒风吹得我手有些发抖。这是我连续第三年没回家过年了。
远处的烟花偶尔炸开，绚烂又短暂，映在我的眼里却像一种遥不可及的奢侈。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老家的微信群，里面正热闹地转着“全家福”的照片。我没点开，只是沉默地把手机放回桌上。
“咚咚咚。”门突然被敲响了。我愣了一下，谁会在这时候来找我？打开门，居然是老同学周野。
他站在门口，满脸冻得通红，挂着一副傻笑：“惊喜不？”他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知道你春节不回家，特意来陪你喝一顿。”
我嘴角动了动，却没能挤出什么话。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既感动，又有点自责。
我忙把他让进屋，寒暄了几句，发现他手里还提着两瓶白酒。周野把酒往桌上一放，说：“既然你不回家，那咱们就在这儿过个年，哥俩好好喝一杯。”
我笑着点点头，心里却有些发酸。一个人过年本是我早已习惯的孤独，可周野的到来，却让我突然觉得心头空落落的，像少了点什么。
“我去楼下买点菜和小吃，再备点酒。”我抓起外套就往外走，周野在身后喊：“快点啊，我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我摆摆手，心里有点暖。这座城市，这间屋子，终于有了点温度。
我和周野是高中同学，后来他考了本地的一所大学，而我，早早步入社会，成了工地上的一名小工头。
没什么学历，也没什么背景，靠着做事踏实，才从搬砖的工人干到现在这个位置。我们之间的联系并不算多，但每次见面，他总是那股爽朗的劲儿，仿佛生活的棱角一碰到他就会变得圆滑。
我匆匆去了楼下的小超市，买了点花生、瓜子，又拎了几瓶啤酒。回来的路上，街上一片冷清，只有几个小孩在放鞭炮。
站在楼道口，我抬头看向自己的窗户，几缕昏黄的灯光透出来，像是给那间出租屋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烟雾。我突然觉得，这个春节似乎也没那么孤单了。
可当我打开门时，眼前的情景却让我愣住了。
桌上多了一盘热腾腾的饺子，摆得整整齐齐，冒着热气。周野坐在小桌旁，正捧着饺子喝汤。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咧着嘴笑：“你愣着干嘛？赶紧过来吃啊！”我怔怔地走过去，看着那盘饺子，心头涌起一阵难以言说的情绪。
“这饺子哪来的？”我问。
“还能哪来的，我包的呗。”周野一副得意的样子，“我知道你爱吃韭菜馅的，就给你包了点。咋样，哥们儿手艺还行吧？”
“你什么时候学会包饺子的？”我有些不信，盯着他那双手，满是老茧的手指似乎根本不像会捏饺子的人。
周野嘿嘿一笑：“别管了，吃吧，趁热。”
我夹起一个饺子咬了一口，熟悉的味道瞬间在舌尖蔓延。韭菜的清香夹杂着猪肉的浓郁，让我想起了小时候，每年除夕夜，家里总会飘出这样的香味。
那时候，母亲在厨房忙碌，父亲会坐在饭桌旁喝着小酒，偶尔喊几句‘饺子熟了没’，而我和妹妹就在一旁的炕上打闹，等着开饭。那是我记忆中最温暖的画面。
可如今，我和家人的关系却变得越来越淡了。
这几年，我因为工作忙，总是找各种理由推脱春节不回家。其实我知道，父母并不是怪我不回去，而是怕我在外头过得不好。
每次视频通话时，母亲都会问：“钱够不够花？吃得怎么样？什么时候回来？”我总是随口应付两句，然后匆匆挂断电话。
“你是不是在想家？”周野突然开口。
我愣了一下，摇摇头，没说话。周野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我：“我跟你说个事儿吧。我家里去年出了点情况，我爸心脏病发作，差点没挺过去。那时候我还在外面打工，没赶上，连最后一面都差点见不着。”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所以后来，我决定每年过年都回去。咱们这些在外面的人，总想着忙工作、忙赚钱，可家人呢？他们在家里盼着咱们，等着咱们，结果咱们连个年都不肯回去陪他们过。”
我默默听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周野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哥们儿，不是我说你，明年，别再这么躲着了。家这个地方，只有你觉得重要了，它才会一直等着你。”
我低头吃着饺子，眼眶却渐渐湿润了。
那顿饭，我们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周野大大咧咧的性格，总能让人卸下心防。可当他醉醺醺地睡下后，我却怎么也睡不着。
我打开手机，翻出了母亲的微信头像。犹豫了半天，还是点开了语音通话键。
电话很快接通了，那头传来了母亲的声音：“怎么了？这么晚打电话，是不是喝多了？”
“妈，我没事。”我的声音有些哽咽，“明年，我一定回家陪你们过年。”
母亲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好好好，妈等你。”
挂断电话后，我靠在床头，脑海里回想着那盘饺子的味道。那味道里，似乎藏着一种久违的温暖，让我的心里突然明白了：无论我躲得多远，家始终是我最深的牵挂。
第二天，周野走了。他走得很早，留下一张纸条和一句话：“哥们儿，明年没事就回家吧，别让我再包饺子了，怪累的。”
看着纸条，我忍不住笑了。窗外的阳光洒进来，驱散了屋子里的寒意。我知道，这个春节虽然没回家，但我已经找回了家的方向。
家，是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也是一个永远为你敞开的怀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