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星堆金属面具 | 约五千年前.民生博物馆.2025-3-29.谈虎斋摄影

迄今甲骨文还不见“金”字。原因之一,可能是熔铸器物不是商王占问的主题,故不见于卜辞。另一原因是商代的金属另有他字代表,尚未被我们所辨识。
“金”前缀见于西周早期的金文,对于此字创意的解释虽多,尚无令人满意者。或以为作矿石生于土中并附有音读的声符,或金于土堆下,或以坩埚倾倒铜的溶液人型范之状,或作易于持拿的金属锭形,或开矿之斧以及斫下之金属粒等等。

铸
甲骨文的“铸”字有两种写法,一作双手拿一倒皿覆盖于一个土型之上,是表现倾倒铜液于范型之意。另一形被假借为“祷”字,作双手持倒皿倾倒铜液于另一皿中之状。两种写法都取意于熔铸器物的操作过程。
金文的时代,常于铭文叙述铸作器物的原因及目的,故“铸”为常见之字。其书写的异形甚多,演变的过程是在甲骨文的基本字形上,加上义符“金”“火”而成。
甲骨文的“铸”字是接受铜液的范型,那么“金”字就是铸器模型的象形了。“金”在金文铜字的部分,更生动地表现出型与模已套好,捆绑牢固以待浇灌的形态。看来,代表金属的字是来自以范型熔铸铜器的概念。

钊
魏三体石经割字的古文与小篆的“钊”字,显然都是由金及刀构成,其创意应当都是以刀割断捆缚在模型上的绳索,并抉剔泥土取出铸成的器物。

割
“割”字部分的“害”,可能就是表示铸型已被剔坏的现象,故金文有些“割”字的“害”部分就被写成分开的两半,“全”字可能表现铸型完好,尚未被剔坏时之状态。中国因为缺少金、银、铜等自然状态存在的金属,只有通过熔铸才能取得金属,故用范型作为表达金属的意义。此一事实反映中国古代制作铜器偏好用泥范的特性。

型
器范在秦汉时代叫作“型”,是形声字。义符“土”表示其制作的材料为泥土,无由窥见范型的形制。

晋
甲骨文作为地名的“晋”字,在秦汉时候有时候被用为两片型范所铸成形的东西。其实“晋”字是表达双片范型的象意字,所以古籍才使用它以表示由两片范成形的铸物。
“曰”是套合后的浇注口,双矢则表示并列的,或上下范的镞沟。由于“曰”与“日”的形象绝似,历来文字学家都无法找到太阳与箭矢的合理关系。经此图解,就不难明白其字形与意义之间的关系了。

生熟炼铁炉 | 天工开物.明.宋应星著.罗振玉署.武进涉园据日本明和8年刊本.1927年
璞
是未经加工的玉璞,也用以表示未经治炼过矿石。商代甲骨文的“璞”字作双手拿着挖掘的工具,于深山内挖取玉材而置于竹筐之状

弄
“弄”字则作于山中挖到了玉璞,不胜欣喜而把玩之状,故有玩弄的意义。
这表明至少3000多年前中国人已有深入山中挖矿的经验。甚至5000年前良渚文化使用多量的玉礼器时,其材料已取自深山里了。到了能够镕铸时,石块的挖掘就自然扩充到金属矿类了。

深
矿井里呼吸的困难可以从金文的“深”字看出。此字作有木架支持的坑道中,有一站立的人张口喘气,冷汗滴下,难以呼吸的样子。稀薄及污秽的空气是深坑道中常遭遇的情形,故以之表达深的意义

严/嚴
采矿的辛苦和危险可从金文的“严(嚴)”字看出。“严”有山岩及严厉两组意义。字形作一手拿着挖掘工具在山岩里挖掘矿粒,并放入提篮以待运出穴道之状。有时山岩之上已有几个运出的提篮。采矿多于山中进行,故此字有山岩的意义。其管理严格而工作辛苦,故也有严厉的意义。
后来为分别其用法,才加“山”之义符于山岩之义而成“巖“” 。“敢”字则就是“严”字去掉山岩的部分,表示采矿不是易事,如果不是被迫,就要具有相当的胆量才会从事,还是强调其辛苦与危险性。

柬
金文的“柬”字,作一个袋子里头装有东西的样子。袋子所装的东西可能是丝麻,也可能是矿粒。因为练丝和洗矿都是装填粗料于袋而置于水中,让水慢慢溶去杂质以达到精炼的目的,并节省人工。

厚
甲骨文的“厚”字,作一个大口细底的容器依靠在某处之状。其外形与发现于商代遗址、俗称“将军盔”的坩埚很相似。
容器本身已很厚重,加上盛装的铜溶液,重量起码在20公斤以上。为了易于倾倒烫热的铜液,故设计成上重下轻的尖底形式。但上重而大、下轻而细的东西难于自己站立而不倾倒,需要倾斜依靠他物。由于坩埚的壁远较一般容器的壁为厚,故古人取之以表达厚度的概念。此类形制的陶容器,少数的壁是薄弱的,当是未加厚前的初成品。

炉
甲骨文的“炉”字是个有支架的炉形。它在卜辞中被借用为祭祀名及用牲的方法。此字在金文中则有两个用法与火炉有关:一是温火炉,另一是经过炉火熔炼的金属锭,是熔铸器物的原料。普通用以烧饭、温酒、取暖的炉子不足以提供熔化青铜的高温。考古发掘、当时的文字,都可以证明商代已有熔炉可熔铜铸器。

橐
鼓风入炉以提高燃烧温度的设备在周代叫“橐”。此字的甲骨文作一个紧束两端的袋子形。虽然它在卜辞中用为地名,不与熔铸之事相关,但我们可以肯定商代必有鼓风的设备,而“囊”是鼓风袋的象形。甲骨文有一个地名写作一橐与一炉并立,或一橐附于炉上之形。

复
烧饭用的炉不必用鼓风的设备,只有熔炼金属的炼炉才需要鼓风装置。鼓风袋的操作是利用皮囊的压缩把空气送人炉内,又放松之使空气补充入囊中。一紧一松的动作,使空气反复不断地送入炉中以助燃烧。有人以为甲骨文的“复”字就是以鼓风袋创意的。此字中部的长条形即为鼓风皮囊的本体,即牛皮缝制的部分。两端分别为陶管及踏板,足则是带动踏板的动力。由于鼓风的动作是反复不断的,故“复”字有反复、恢复、往复等有关的意义。若要使挤压入熔炉的空气强劲,以提高燃烧的效果,炉端的送风管口要稍细。故甲骨文“复”字的陶管部分有些作尖锐形

吉
作深坑中有一器物之状。学者一直不得其解,如以之与“铸”字或“金”之比较,看起来它是表现浇铸部分的浇口与器体部分的型范已套好而放置于深坑中之状。根据铸造铜器的经验,如果把浇铸后的型范放在深坑中,由于空气不流通,长时间后会慢慢冷却,如此不但可以防止型范爆裂或走范变形,而且可以铸件光滑。

则
以一鼎及一刀组成。铜鼎是祭祀时使用的器具,要求其颜色辉煌以助陈列时的美丽。刀是实用的切割工具,要求锐利而耐磨。这两种不同的要求取决于不同的合金成分。由于铸造各种性能的器物要依一定标准的合金成分才能合于理想,故以一鼎一刀表达准则、原则等意义。

炼锡炉 | 天工开物.明.宋应星著.罗振玉署.武进涉园据日本明和8年刊本.1927年
《尚书•禹贡》中梁州所贡的谬,后代注释家以为即是黃金,是尚不能证实的名称。
金在商、周时代的意义是金属,尤其是指青铜或其主要原料红铜。青铜器铸成时的呈色近于黄,后来受氧化作用才渐成青色。因此西周初期时,黄金指的还是青铜。《周易•噬嗑》的“噬干肉,得黄金”是表达吃到没有把野兽体内的青铜箭头取出而加以腌制的干肉,以致意外得到小财富,为可喜的现象。

后来创造了“铜”字,“金”字才逐渐转称为黄金。甚至战国晚期它还经常被指为铜材,与黄金有别。

金指青铜,铜指青铜铸造的器物。到了汉代,“金”字才普遍被用以指称黄金。
“金”字原先是金属的通称,由于最常用的金属是青铜,故金多指称青铜而言。后来由于逐渐以铜指称青铜或纯铜,金才渐被用以转称黄金。到了汉代,“金”字已大多用以指称黄金,与铜有显然不同的意义。
显然华北地区少有金的储藏,中国人才少见使用。邻近中原的产金区是在楚国的领地,所以要等到春秋末期楚国积极参加中原的政治时,金的供应才足够流通而被选为大宗交易的通货。
甲骨卜辞问及铸造的,迄今只有二条材料。一作“王其铸黄吕,奠血,唯今日乙未利?”。奠血是新铸器物的衅血仪式,也见于《孟子 •梁惠王》。吕与熔铸有关,又是黄颜色,无疑是卜问有关铸铜之事。另一条作“……其口黄吕……乍凡(盘),利唯……?”。词句虽残缺不完整,口字的意义也不清楚,但黄吕既然与作盘有关,也应是铸造之事。

吕
甲骨文“吕”字也常见于周代的铜器铭文,多与铸造器物有关,如“邾公牼择其吉金,玄谬炉吕,自作和钟”、“王赐蛇高吕,用乍彝”等
“吕”字作两个方框或两个椭圆形,有时附加义符“金”,一定是金属锭的象形。吕是矿石熔炼后之物,可能是纯铜或任何金属锭。当要确指是何种金属时,还得说明是黄吕,或是炉吕等等。

锡
见于春秋时代的铜器,由三部分组成:义符“金”表示此物质的类属,“易”为音符,另一部分应该是锡锭的形象。华北的锡可能由华南进口,多见成锭之形,故依之以造字。
战国晚期的《管子•小匡》则以“美金”、“恶金”区分青铜与铁,大概都是着眼于铁容易氧化而生锈。金属品类的字都以“金”义符及一个声符构成。但早期的“铁(鐵)”是个象意字,义符“金”是后来才加上去的。“臷 [dié]”是“铁”的声符,其意义锐利。锐利是铁利用的价值所在,应该就是“铁”字的初形。


青铜器铸成后不必经锻打加工,但商周时代的铁器是锻打成的。“臷 ”字很可能取意于砧(呈)上锻打武器(戈)之意,可能兼有铁及锐利两种意义。

锻炼
冶铁的用语推广到一般用途的尚有锻炼一词。锻是以捶打的方式提高效能,炼则是用高热的方法纯净其质。锻炼被用以表达提高心志或体能的经验。
“锻”的字源是“段”,金文的字形作一手持工具以捶打某物之状。此事可能于山中进行,其字的本义或是斫取山岩中的石材,引申以名锻打的工序。
“炼(煉)”的字源是“柬”。特别优质的铜叫作炼铜或炼金。古时常以多少炼表示质量的精美程度。
西汉的铜钟有“卅炼”,东汉的一把钢刀上也有“卅炼”的铭文,表示经过30次的加热和锻造才完成。更夸张的则说百炼或百劈,其精炼过程的费时自不言而喻。

锻炼 | 天工开物.明.宋应星著.和钞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