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面子

果果

　　下周二是老苗的生日，提前一个月他就跟儿子说好了，想要过生日那天吃波士顿大龙虾。

　　老苗想吃龙虾有两个目的，一是真想吃，二是想要给人看。他早就把过生日的事告诉了几个好哥们，提醒他们无论如何都要过来一起吃个饭，尤其是老刘。

　　人家老刘两个儿子，一个在城里开公司，一个在镇上经营五金店，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舒服。老刘在村里都是横着走路，因为两个儿子给他买的东西根本就吃不完。牛肉、羊肉、驴肉、大虾、螃蟹，应有尽有。

　　老刘喜欢喝两口，每次喝点酒话匣子可就关不住了，夸起儿子来没完没了。也不怪人家喜欢显摆，有那个资本。

　　为此，老刘是村里人——尤其是村里的男人——羡慕的对象。谁不想着能有吃有喝，好吃好喝，饱了自己的口福，也赢得了别人的羡慕。

　　老苗就差一点，他也有两个孩子，不过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女儿。儿子也在城里工作，收入也还说得过去，就是经常加班，毕竟是给人家打工，让你几点下班就得几点下班，让你去应酬就得去应酬，让你出差就得出差。

　　工作实在是太累了，儿子几次提出想要辞职，然后回到老家找一份工作。老苗坚决不同意。不可能，儿子在外边工作，混得好与不好，都是老苗的面子，村里人一年才见他几次面，根本就不了解；但是，如果他回来了，混得好与不好大家就都知道了。

　　儿子丢面子，自己更丢面子。到了老苗这个年纪，好强了一辈子，好容易因为儿子在城里工作算是一份骄傲，就这么轻易放弃？不存在！

　　老苗并没有吃过大龙虾，都是在手机上看的。各种做法，真是眼馋。他知道那玩意儿不便宜，所以才等到生日的时候想让儿子买一回。

　　本来小苗都答应回来给他过生日了，而且承诺提前在网上买好大龙虾，到时候给他寄回来。等待的时间别提多高兴了，老苗就等着过生日的时候露露脸，也让别人羡慕一回。

　　时间越来越近，老苗也越来越着急，因为儿子还没有给他买龙虾。这不得提前买？生日当天买来得及？就算是不从网上买，儿子当天带回来，不也得提前回来？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龙虾得上桌才行。

　　直到生日头一天，老苗终于坐不住了，主动给儿子打了个电话。他一开始当然不好意思提龙虾的事情，东拉西扯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提到了。

　　“嘿！我给忘了！现在我在外边出差，明天过生日也不一定回去。下次吧，等什么时候有时间回去的时候一定买，放心好了。”

　　儿子轻描淡写的语气让老苗气不打一处来，怎么能这样呢？自己这么重视的事情，在儿子那里就这么随意？还下次，等有时间？等他有时间了，生日早就过去了。

　　可是，老苗又能说什么呢？跟他说自己跟朋友们吹牛，生日当天一定能吃上龙虾？跟儿子说自己是多么要面子？跟儿子说自己是为了在老刘面前争一口气？

　　不行，他不能说。在儿子面前也得要面子，那是家长的威严。

　　挂了电话，闷闷不乐的老苗坐在椅子上发呆，该怎么办呢？第二天就是生日了，许诺的龙虾竟然没到位，他觉得这个生日过起来也没什么意思了。

　　越想越觉得窝囊，怎么，儿子不给买，自己就不能吃一回龙虾？贵就贵了，一年才过一次生日，又不是经常吃。当然，经常吃也吃不起。

　　睡觉，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老苗就爬起来了，他要坐最早的一班车到市里去买龙虾，必须买，不管花多少钱，在朋友面前不能掉了面子。

　　这面子要是掉在地上，什么时候才能找回来？

　　急急忙忙带上手机，带上钥匙，带上钱，他骑着电动车就到了镇上。转了两趟公交车，终于赶到了市里一家比较大的海鲜市场。

　　转悠了两圈，货比三家，最后老苗选了一只不算太大的龙虾，价格高得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一个庄稼人，为了面子竟然花几百块钱去买龙虾，真是可笑，可悲，可怜。

　　买好了又急匆匆往回赶，他还得去镇上买点熟食什么的，不能什么都在市里买，价格高。

　　慌里慌张，忙忙活活一上午，终于在十二点的时候，跟朋友们坐在一起大吃了一顿。这顿饭老苗吃得很高兴，朋友们对龙虾赞不绝口。

　　当然，老苗不会说龙虾是自己买的，他说是儿子给寄回来的，并且表示，以后想吃儿子随时会给他买。

　　朋友们羡慕极了，都夸奖老苗有个好儿子。那一瞬间，老苗挺直了腰杆，觉得自己龙虾买得值，钱没有白花。

　　他醉眼朦胧地点了点头，笑意盈盈，仿佛已经把老刘远远地甩在了身后。那种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