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特成名作《恶心》:世界是荒诞的,生活是痛苦的,幸福是可能的

幻翠聊文化 2024-05-31 02:10:55

萨特三十岁的时候,还没有出名,还在当老师。

他对灵魂伴侣波伏娃说:

“我们还没有出名,一部作品也未发表。未来生活如此单调贫乏,看不出会有什么新的东西能使我们今后的生活摆脱常规。”

为了找到写作的感觉,萨特甚至服用精神致幻药物,真正体验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那个世界扭曲变形,他看见房子是扭曲的,雨伞变成了猫头鹰,他看到鞋子都变成了骷髅,其他人则如同鬼一样。

服用精神致幻药之后,萨特感觉自己周围全是小龙虾,而他则被这些小龙虾不断追杀。

他和波伏娃一起去乘坐火车,面容呆滞,双眼无神,他看到火车车窗上趴着许多甲虫和黑猩猩。

在他的努力下,构思了许久的作品《恶心》,终于完成了。

他将稿子寄给出版社,编辑看了,大吃一惊,这不就是卡夫卡转世?

他告诉萨特:

当我读你的小说时,只有卡夫卡一下子出现在我脑海中。

《恶心》出版后,萨特彻底出名了,有读者评论说:

“如果不是因为萨特对人类精神上进退两难的困境不感兴趣的话,他会成为法国的卡夫卡。”

而彼时成名许久的文坛大佬纪德说:

“这的确是一部杰作,我对我读过的东西还没有长时间地感到如此愉快,告诉我,这个让·保罗·萨特是谁?似乎人人都指望能从他那里得到大量东西。”

早在1932年,萨特就开始构思写作《恶心》,但直到1938年,才终于出版。

就连萨特自己也说:

从纯文学的观点来看,《恶心》是我写得最好的书。

《恶心》讲的是世界的荒诞,它就这样存在着,“突然显现的、赤裸裸的世界”,“对这个巨大而荒谬的存在,我愤怒得喘不过气来。”

世界是荒诞的,但人总想在这个荒诞的世界里,找到一个存在的支点,去寻找意义,以便能够真正活下去。

01

为了完成对德·罗尔邦侯爵的历史研究,罗冈丹自中欧、北非、远东等地方旅行归来后,就一直住在芒布维尔。

已经有三年时间了。

此时,他开始写日记,记录他眼中的世界,记录他的《恶心》。

而他之所以想写日记,是想逐日记录,哪怕它们看上去无足轻重,以便能更好地看清这个世界。

他不想对这个世界分门别类。

在他看来,要写,就写自己怎样看桌子、街道、人,写自己怎样看桌子上那包香烟。

然而,他又觉得,似乎也没什么可写的,什么也写不出来,写日记有一种危险,那就是喜欢夸大一切,时刻的窥探,不断歪曲事实。

人能看到的,都是表象,而罗冈丹觉得,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情,从未留下清楚的痕迹。

他看到了什么东西,它就使他恶心。

人们的生活里,总是发生各种各样的事情,可是时间越长,越难以描述清楚,而会发生什么,我们根本无从把控,这就让人害怕。

萨特说:

如果我知道自己害怕什么,那我早就迈进一大步了。

罗冈丹断断续续地记录着,像一个疯子,自言自语,精神失常。

可他从未觉得自己精神失常,反而确确实实地看到自己精神健全。

可罗冈丹确实害怕有人会打扰他,所以近十一点的时候,他写道:

不用害怕了。

不是没有人会来,而是因为人已经来了,人来了,就不用害怕有人会来了。

来的人安安静静,干干净净,生活井然有序,可是如此井然有序的世界,为何如此让人害怕呢?

他大概是病了。

一段时间后,他觉得他大概已经痊愈了。

然而,活着也许就是一种疾病,唯有死亡方能治愈。

恰如毛姆说的:

世间是一间巨大的病房。

02

罗冈丹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感到不解,充满怀疑,甚至不知道为何活着。

他告诫自己:

我不能再怀疑了。

他不再怀疑这世界的荒诞,他对这世界的感觉不是一般确切的或确凿的事实,而是像疾病一样附着在身上,偷偷的、一步一步安顿下来。

因此,他总觉得自己有点古怪,有点别扭。

他去图书馆,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孔,向他打招呼,迎面而来,他竟然用了十秒钟,才认出那是“自学者”奥吉埃。

他看到,自学者打招呼的手,就像一条肥大的白蠕虫。

此时的街上,有各种声音,几个星期以来,一定发生了许多变化,但变化究竟在哪里呢?

它抽象,不寄寓于任何东西。

总之,不是我变了,就是周围的环境变了。

他得承认,是他变了,他很少思考,于是,一大堆微小变化在他身上积累起来,默默地形成一种革命,使得生活变得这样缺乏和谐和条理。

当初,他离开法国,人家说他心血来潮。

旅居六年,他突然回国,人家也说他是心血来潮。

他感到,在他面前晃晃悠悠地出现了一个庞大而乏味的思想,他却无法正视,因为那使得他恶心。

面对一切回国的疑问,他说:

我旅行够了,该回法国了。

正是所有的一切,堆积成了我们的生活,正是所有细微的选择,造就了我们的人生。

罗冈丹独自一人,他不和任何人说话,不接受任何东西,也不给予任何东西。

有时候他去铁路之家喝酒,会和老板娘说几句话,晚上他们做爱,以工代酬。

罗冈丹不会拒绝这种无害的刺激,可他心里,对发生的一切感到恶心。

他记录着,感受着这种恶心。

事实上,他只是在思考存在,不明白该怎样存在。

03

罗冈丹研究历史,研究罗尔邦,曾经,他如此喜欢这个人,可是现在,这个人让他厌烦。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苍白的光线在他手上和衣袖上发生着变化,这一切让他恶心。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不明白这张面孔,别人的面孔都有含义,可他的面孔却没有。

他慢慢端详着,从小,婶婶就告诉他:

要是老照镜子,就会看见一只猴子。

可是如今,他大概看得太久了,觉得连猴子都够不上,只是像一块息肉。

他将脸凑近镜子,直至贴着它,眼睛、鼻子和嘴都消失了,不再剩下任何有人性的东西。

他对自己,感到迷茫,无解。

他去铁路之家,老板娘不在,服务员跟他打招呼,和他说话,他感到一阵恶心。

恶心并不在他身上,但他感到,它在那里,在墙上,在背带上,在他四周,包围着他,他觉得自己活在恶心中。

铁路之家人声鼎沸,罗冈丹仔细观察着,明明就在其中,却仿佛是一个旁观者一样。

他经过,看过,恶心过。

散步的时候,他经过街道,经过无人的墙下,看着墙上破旧的广告,有别人做家务的声音,汽车的轰鸣,呼吸声,狗吠声,它们都留在温暖处,不会离开明亮的街道。

而风中微弱而孤独的铃声,它来自远方,穿过黑暗到达这里,比别的声音更坚硬,更缺少人性。

走在诺瓦尔大街上,罗冈丹觉得,街道以其纯净征服着他,它没有卑下的姿态,不像资产阶级的大街那样向行人献媚。

诗人北岛有一句诗说:

“我和这个世界不熟。这并非是我绝望的原因。我依旧有很多热情,给分开,给死亡,给昨天,给安寂。”

我们来到这个世界,观察着这个世界,离开这个世界,这似乎就是一生。

04

罗冈丹在阅览室工作,自学者和他打招呼。

他们一起走上楼,罗冈丹无心写作,拿起桌子上别人忘了放回去的书,它翻到27页,他就从27页读起。

看了一会儿书,他又开始工作,但情绪不高。

他想到自学者,想到在他后面,在他前面,有整整一个宇宙。

自从那次仔细端详镜子里的自己,觉得不如猴子,罗冈丹觉得,差一点上了镜子的当,他避开镜子,却重新落入玻璃窗的陷阱。

从窗口看着周围的一切,罗冈丹感觉,自己看到了未来,它在那里,在街上,比现在更苍白。

他越是努力想找到一点什么东西,就越是强烈地觉得自己缺乏深度:

我被我的身体及从它那里像气泡般轻盈升起的思想所限制。

我用现在来构筑回忆。我被抛弃,被丢弃在现在中。

对于这样的生活,罗冈丹感到恶心,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一切总是在发生,在过去,他想要某种奇遇,想要某种改变。

于是,他意识到,他珍视某个东西胜于一切,想象着自己的生活在某些时刻具有珍贵罕见的品质。

十年来,他一直在欺骗自己。

他应该真正的开始,这就是他想要的,像一个号角,加固了某些瞬间。

一旦开始了,你便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仿佛人生有了一点点改变,不同于过去,不同于之前。

然而,突然之间,有些东西,又会突然感觉什么东西断裂了,生活仿佛又失去了某些意义。

然而,生活就是做出选择,选择就是创造。

我们过去的选择创造了现在的我们,我们现在的选择,即将创造未来的我们。

05

罗冈丹一直想要找到一种稳定的,有秩序的,连贯的生活。

事实上,他想找到一种确信感,一种不是在世间漂泊的确信感。

然而,生活总是突然断裂,又重新开始。

罗冈丹在日记本上写下:

我独自一人,却像攻克城池的军队一样前进。

第二天,他觉得这样的句子过于荒唐和浮夸,那种自觉崇高的样子,让人觉得恶心。

他决定写东西,不是为了华丽的辞藻,而是为了弄清楚某些情景,应该避免漂亮的空话,信手写来,不饰雕琢。

可是有些情景,不是那么容易就弄清楚的,可一旦弄清楚了,也就没那么多问题了。

所以这世间,很多人“在半醒半睡的麻木状态中熬日子,由于急躁而仓促结婚,又莫名其妙地生了孩子。”

这些人快到四十岁时,“却把本人可怜的固执习性和几句格言称为经验,于是他们就成了自动售货机:

你往左边那个缝里扔两个钱币,出来的就是银纸包装的小故事,你往右边那个缝里扔两个钱币,出来的就是像融化的焦糖一样粘牙的宝贵忠告。”

“他们感到全身被经验塞得满满的,无法排泄,幸好他们有孩子,便强迫孩子就地将经验消化掉。”

所以,这样的人会经常说,相信我,这是经验之谈,你还年轻,不懂,这就是生活。

说到这里,萨特机智地讽刺说:

难道生活也代替他们去思想,他们用旧的来解释新的,用更旧的来解释旧的。

他们害怕理解新事物,为什么呢?

因为当你想理解一个事物时,你站到它面前,孤立无援。

所以,人们害怕选择,却无时无刻不在选择,恰恰是他们这样的选择,塑造了这个虚弱的形象。

罗冈丹不断写,写着写着,他觉得,不要对历史的价值思考过多,那样会感到厌烦的。

唯有那生存的理由,我们不应该忘记。

06

一个对自身存在的意义感到怀疑的人,也会对这世界产生怀疑。

一个对自身的意义感到模糊的人,这个世界在他眼里就是模糊的。

罗冈丹在工作,某一刹那,他抬起头,预览室只剩下他一个人。

放眼一看,四周的一切,其存在本身似乎都成了问题,它们艰难地从这一刻挨到那一刻。

一切看上去都不是真的。

世界在等待,它屏住呼吸,缩得小小的,它在等待自己的危机。

罗冈丹站起来,他不能再让自己置身在这些衰弱的物体中间。

他走到窗前,低声说:

一切都可能出现,一切都可能发生。

然后,他惊恐地看着这些不稳定之物,它们再过一个小时,再过一分钟,就可能崩溃。

世界大概是出于懒惰才一成不变。可今天它似乎想变了。

于是一切,一切都可能发生。

面对生活里发生的一切,罗冈丹对自己的存在真正感到吃惊。

他研究历史,研究士兵,研究罗尔邦,可他自己呢?难道只是一个表象?没有稳定之内核?

关于罗尔邦,他不再继续写了,结束了。

然而,迷茫随之而来,他如果不写,将如何利用自己的生命?

这又成了最大的问题,于是,他拿起笔,试图继续工作。

那些关于往昔、关于现在、关于世界的种种思考,使他烦透了。

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写完书。

安安静静,最起码不让人难受,至少事情是确定的,人生是确定的。

他渐渐明白了,他的思想就是他,因此他没法不思想。

他思考存在,试图在基本的存在事实之中,找到稳定的存在依据。

可他始终没有找到,“我们这些人在这里吃饭喝酒,无非是为了保持我们珍贵的存在,不为其他任何东西,任何东西,没有任何存在的理由。”

存在本身就是理由,存在本不需要理由。

可人活着,有些时候,需要意义。

07

人活着,总要有一个目标去前进,有一个理由去坚持。

罗冈丹不想再写书,所以他也没有理由继续留在布维尔。

他决定去巴黎。

离开之前,他去见了安妮,安妮是他的前女友,可他们已经分开很久了。

从前,安妮每次出去旅行,总要带上一个大大的行李箱,她一住进旅馆,哪怕只住旅馆,她都要将房间放满自己的东西,让房间具有她的个性。

他们聊天,安妮说:

我需要你,但我不需要看见你,我需要的是你的存在,我需要你保持不变。

他们已经分开四年了,罗冈丹发现,她一点都没变,旧日的观点、固执、怨恨,丝毫未变。

而今,她成了一个老头的情人。

她希望罗冈丹谈谈自己,可是突然之间,罗冈丹什么都不想说了,何必再说什么呢?

恶心、恐惧、存在,这一切留给自己就好。

安妮说了很多,罗冈丹发现,他对她无能为力,她和他一样孤独。

随后,安妮说她要等人,罗冈丹走了。

罗冈丹回到布维尔,收拾东西,去银行结账。

此时的他,茫然,不知所措。

他是自由的,不再有任何生活的理由,他尝试的一切理由都成了泡影,他想不出其他理由。

他还年轻,还有精力重新开始,可是重新开始什么呢?

他独立和自由了,但这种自由有点像死亡。

回首往昔的生活,罗冈丹看到了它的全貌,“看见它的形式以及至今引导着我的缓慢运动。”

在布维尔的最后一天,他想到,这里的一切,都将是最后一次见到,于是,他感到某种轻松。

他告别自学者。

还有两个小时,火车就要开了,他最后一次穿过公园。

火车就要开了,罗冈丹想到自己接下来的生活,“老天爷!我将像蘑菇一般生活。”

他该怎样打发日子呢?

他什么也不想干,干事就是创造存在,而存在已经够多了。

他想:

还是应该写作,在文字后面,在书页后面,应该有某个东西,它不存在,它超越存在。

他走了,自觉茫然。

但他也明白,写书当然是令人厌烦的、劳累的工作,但它最起码不会阻止人存在,也不会阻止人感觉自身存在。

到了一定时间,书将会写成。

罗冈丹觉得,它将在其后面,它的些微光亮也会照着他的过去。

那时候,通过它,他也许会回忆自己的生活而不感到厌恶。

也许有一天,回忆起这样的时刻,他会心跳加速,会对自己说:

正是那一天,正是那一刻,一切都开始了。

此时,罗冈丹终于会接受自己了。

一个人,若是找不到活着的意义,不知道如何安排自己的人生,就等于在这世间流浪。

当我们找到人生的意义之时,或许我们就能与这世界产生深深的连接。

08

我们在这个世界生活,但世界是世界,我们是我们。

世界无差别地注视着每个人,没有情感,没有理性,不管人的愿望和理性,不管人的希望及意义,它只是按照自己的方式运转。

萨特说:

“人的存在是虚妄的,我们处在一个我们既不能创造也不能选择的世界。只有人类还能思考,决定自己做什么。”

人能决定自己做什么,这就意味着,人虽然不能选择世界,但最起码可以创造自己,可以改造自己,决定自己成为什么样子,用什么样的方式去面对世界。

人的生活,与这世界存在的方式,尽管会存在许多冲突,正是因为如此,每个人都想找到人生的意义,找到和这世界对抗的力量,最终与它和谐相处。

找到灵魂的归宿,找到存在的依据,知道自己的人生,是有意义的,那就没什么痛苦,是过不去的。

文|不有趣灵魂&素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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