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
按照《波茨坦公告》有关战俘问题的协定及国际法惯例,无数日本战俘,连同日侨,必须在在战争结束后,最短时间内被遣返回国。
如何将散布于中国广袤土地上,数以百万计的日本战俘和日侨收容集中,统一管理并遣送回国,这成为中国在抗战胜利后所面对的一项繁杂而沉重的任务。
而根据相关记载显示,尽管这是中国在近代历史上第一次接受敌国投降,经验相对缺乏,但是原计划3年完成的遣俘遣侨任务,最后只花了13个月即告完成。
在13个月里,连同东北日侨在内,相继有近300万日俘、日侨被遣返回国,但同时也有不少日本人留在了中国。
其中就包括十几万日本女性,她们没有登上返回日本的轮船,而是选择留在了中国。
在四川白沙镇,就有这样一位日本女战俘,她隐姓埋名,还嫁给了一个抗战老兵。
直到33年后,镇委领导找上了门,大家才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不禁为之一惊。
被找到时,这个女战俘已经更名改姓,名唤莫元惠,而她真正的本名,其实叫大宫静子。
在白沙镇民众的眼中,莫元惠,也就是大宫静子,不论是语言还是穿着,跟周围普普通通的中国妇女比起来,都没有分别,一群人站一块儿,更没人能分得出她是个日本女人。
而她的丈夫,名叫刘运达,曾经是国民党的军官,是一名抗战老兵。
一个日本女人和一个国民党军官,就这样组成了一个特别的家庭。
那么,这两人究竟是如何相识的?后来又怎么样了呢?
故事的开始,要从1944年,中国远征军发起全面大反攻说起。
彼时,大宫静子经中国去了缅甸,在缅甸日军第18师团战地医院担任一名护士。
这一点,被战后遣返回国的一名日本兵所证实,他回忆说自己确实曾在拉因公日本兵营中见到过大宫静子。
而大宫静子工作的战地医院所属的日军第18师团,是日军一支比较特殊的精锐师团,据说全师团战士基本都是孤儿,自幼深受军国主义教育,号称称霸东南亚丛林,无恶不作,不过最终难逃被歼灭的命运,败在了中国远征军手上,几乎全员“玉碎”。
1945年3月下旬,中国远征军新一军第50师201团历经苦战,攻下伊洛瓦底江边的拉因公。
而201团的团长正是后来担任洛阳市政协委员的乔明固。
乔明固后来回忆称,当时他率部入缅,攻下拉因公,俘虏了十几个日本人,这十几人有男有女,男的他下令枪杀了,其中一个女的,正是一名日本护士。
而这个护士,正是大宫静子。
不过乔明固并不记得大宫静子的名字,只记得,她后来跟了一名作战有功的下级军官。
对于这个军官,乔明固的记忆相对更加清晰,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军官是突击连连长,作战勇猛,在部队休整时,打起篮球来也是把好手。
乔明固口中的这个军官,正是刘运达。
刘运达第一次见大宫静子,是在上司那里,当时的大宫静子,18岁,长相清秀,对于被俘的事实,她不知所措,整个人战战兢兢的。
至于大宫静子后来在战俘营的故事,据传有几个版本,有的说,大宫静子被俘后,回过神来,曾多次试图逃跑,当时的她深受军国主义印象,拒绝远征军向她递来的任何吃食。
也有的说,大宫静子对这场战争早已深恶痛绝,作为一名护士,她见过了太多死亡,更加希冀战争能早点结束,被俘后,看到远征军的伤员,她没忍住上手,进行照料,并因此得到了认可。
不过,不管哪种说法,最后的最后,大宫静子感受到远征军的善意,而远征军以德报怨,感动了这个女战俘。
后来,大宫静子加入了远征军的医护队,救助了不少伤员,并将自己所学的一些医护技术教给了中国护士。
而刘运达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看到了大宫静子的善良,并认定她是自己一直所仇视的日本人中的例外,是普天下少有的好女人。
后来抗战结束,日本投降后,按照规定,大宫静子其实是可以回国的。
不过她最终还是留了下来,因为当时的她已经和刘运达组成了一个家庭,她不想舍弃这个家,另外一方面,则是出自她对中国人民的愧疚和想要赎罪的心理。
跟随刘运达的脚步,她来到了四川,并改名莫元惠。
此后多年,两人一直住在白沙镇,还生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分别取名崇富、崇义和崇惠。
为了养家糊口,刘运达去到白沙镇后面的大旗山拉条石,尽管累苦还有风险,但是一家人相依为命,就这样走过了一年又一年。
儿子们长大后,为了分担家中的压力,就和父亲一起去拉条石。
不幸的是,大儿子崇富在拉条石时,因为翻车,被砸死在了那蜿蜒陡峭的山道上。
这个本就奇特的家庭又经历了丧子,但生活还得继续,5年后的一天,刘运达吃过早饭,带着二儿子崇义,拉着板车出了门,继续一天的拉条石工作。
莫元惠和女儿也收拾利索,匆匆去了街道缝纫组报到。
而就在父子俩干拉完一趟,准备再出城拉第二趟的时候,三辆轿车却缓缓进了城,并停在了镇委门口。
随后,车上下来几位看着就是领导的人,不一会儿,镇委的一名副书记就陪着几位领导,匆匆走出了镇委大门,向着街道缝纫组所在的方向走去。
而他们此行的目的,正是找莫元惠。
缝纫组的组员们当时对此吃惊不已,实在想不通,为什么镇委副书记竟然会亲自上门来找莫元惠?
而对莫元惠本人来说,不用说组员们了,她自己对这种情况都深感诧异。
很快,她得知了缘由。
“请问,你就是出生在日本金泽,1944年去到缅甸的大宫静子女士吗?”
“大宫静子女士”,当这个已经被自己隐去三十多年的名字再次被人叫起,她顿感恍如隔世,浑身一震,下意识地回答:“啊……我……我是大宫静子。”
话音刚落,就听见来人惊喜地继续说道:“太好了!我们总算找到你了,你的父亲大宫义雄先生,去年底就已经来过一趟中国找你了,他委托我们,一直在寻找你的下落。”
闻言,已经是几个孩子母亲的大宫静子止不住流下了眼泪,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还活着,多年音信全无,再加上父母年岁已大,她之前对父母活着,或者自己还能再见一面父母的事情,压根想都不敢想。
呆在中国这么些年,在周围人的眼中,她早已彻底汉化,对战争为中国人民造成伤害的事实,痛心疾首的她更一度发誓和自己的国家以及亲人断绝一切关系。
但只有作为她的丈夫的刘运达知道,大宫静子对故乡的思念和对远在故乡的父母的牵挂,这些内心深处的感情,是不会因为时间推移,外力影响而完全隔断的。
当大宫静子回到家,孩子们围着她询问白天的事情,打听外公家里的情况,她慢慢地讲起。
而这些,刘运达同样第一次听到,过去,她知道妻子日本人的身份,却不知道,妻子的父亲,孩子们的外公,自己的岳父竟然是一个亿万富翁。
1978年4月底,大宫静子拿到了签证,并在劳动节后第三天,登上了前往上海的轮船,准备经上海前往日本大阪。
出发前,丈夫和孩子们都去送了她,而面对有些担忧的丈夫,大宫静子许下诺言,自己一定会回来。
1978年5月18日,大阪码头,时隔数十年,大宫静子终于再次见到了自己的父亲大宫义雄,而她的母亲,没能等到这一天。
从父亲口中,她得知了自己的三个哥哥,其中两个死在了战场上,另一个成了精神病的事情,父女俩抱头痛哭。
大宫静子成为了父亲亿万财产的唯一继承人,她在日本忙着处理一系列事务,脱不开身。
刘运达几经思量,终不得不前往日本团聚。
他在自己60岁这一年,也就是妻子回到日本后第二年,带着儿子踏上了东行之路。
夫妻再见,大宫静子已经摇身一变成一位气质高雅的美丽妇人,在机场接机室,父子俩瞪大了眼睛,一度不敢认。
而大宫静子却快步上去,抓住了丈夫的手,环住了儿子。
此后,刘运达在日本待了10年,第8个年头的时候,他的岳父大公义雄离开了人世,大宫静子继承了父亲的财产,两年后,又将一切都交给了自己的儿子。
然后,夫妻俩一道回了白沙镇,之后如果有别的事情时,大宫静子就回趟日本,处理完了再回来。
就这样,夫妻俩重新过起了平凡的生活。
昔日的一个女战俘,一个抗战老兵,能相伴走到最后,难能可贵,和平来之不易,心怀善良更加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