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想过今年的年夜饭三婶会到家里吃,也更想不到的是母亲居然让我去叫三婶,这是从我记事起破天荒的第一次。

我叫张小梅,今年32岁,在县城做小学老师。打我记事起,家里就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逢年过节绝不能提三叔三婶。每次母亲听到"三叔"两个字,脸上就像结了冰,连父亲也不敢多嘴。
事情还得从十五年前说起。那时我刚上初中,三叔说要在县城开饭馆,找我爸借了五万块钱。那时候五万块可不是小数目,我家存折上总共才七万多块钱。父亲念着兄弟情分,二话不说就借了。谁知道没过多久,三叔的饭馆就倒闭了,钱也打了水漂。更过分的是,三叔不仅没想着还钱,还举家搬到了外地,从此音讯全无。
母亲知道后,气得三天没吃饭,把父亲骂得狗血淋头:"你就知道充大头!现在好了,钱没了,弟弟也不认我们了!"从那以后,两家彻底断了来往。逢年过节,亲戚们聚在一起,三叔一家从来都是缺席的。
这些年,我也偶尔听到一些三叔家的消息。听说三叔后来又做了几次生意,都赔得血本无归。前两年还得了重病,一直在医院住着。三婶在菜市场摆了个卖菜的小摊,勉强维持生计。每次听到这些,我都想劝劝母亲,毕竟血浓于水,但看到她那副咬牙切齿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今年大年三十,一家人正忙着包饺子。父亲突然放下手里的擀面杖,说:"要不,把你三婶叫来一起吃年夜饭吧?"
话音刚落,母亲手里的擀面杖"咚"地砸在案板上:"你说什么?你是不是脑子糊涂了?"
父亲叹了口气:"我今天去医院看你弟弟了,他的情况很不好。医生说恐怕撑不过这个年了......"
"那是他活该!当年骗我们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有今天?"母亲气得脸通红。

我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父亲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些年,我心里也不好受。不管怎么说,都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你就当看在我的面子上......"
母亲背过身去,半天没说话。我看到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知道她心里也在挣扎。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转身对我说:"去,把你三婶叫来吃饭。"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愣在原地。母亲瞪了我一眼:"还愣着干什么?快去!"
我骑着电动车,一路赶到菜市场。天已经黑了,市场里没几个人,只有三婶的摊位还亮着一盏昏暗的灯。她正在收拾菜摊,看见我来了,先是一愣,然后有些慌乱地说:"小梅来了?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我有些局促地说:"三婶,我妈说......请您去我家吃年夜饭。"
三婶手里的菜篮子"啪"地掉在地上,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这么多年了,我对不起你们......"
我赶紧扶住她:"三婶,都过去了。我爸今天去医院看三叔了,说他......"
三婶擦了擦眼泪,点点头:"我知道,医生说他撑不了多久了。这些年,我们一直想找机会跟你们道歉,可......"
我陪着三婶回到家。推开门,母亲正在摆碗筷。看到三婶,她别过脸去,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坐吧。"
饭桌上,气氛有些尴尬。父亲不停地给三婶夹菜,说:"多吃点,这些都是你嫂子的手艺。"母亲没说话,但也往三婶碗里夹了几个饺子。
三婶突然站起身,对着父母深深鞠了一躬:"大哥,嫂子,这些年是我们对不住你们。等孩子他爸病好了,我们一定把钱还上......"
母亲打断她:"别说这些了,人没事就好。"
吃完饭,我们一起去了医院。三叔躺在病床上,瘦得脱了相,看到我们来了,眼泪不停地流。他拉着父亲的手,断断续续地说:"哥......对......不起......"
父亲红着眼眶说:"说这些干什么?好好养病。"
母亲走到病床前,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三叔枕边:"这是五万块钱,就当我们送你的。别想着还钱的事,把病治好才是要紧。"
三叔哭得像个孩子,三婶也在一旁抹眼泪。我第一次看到母亲这么温柔的样子,原来她心里一直都记挂着这个弟弟。

三叔最终还是没能熬过这个年。办完丧事,三婶带着堂弟小建搬到了我们家隔壁。母亲经常去帮她料理家务,教她做些小生意。慢慢地,两人竟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现在,每当有人问起我们两家的关系,母亲就会笑着说:"哪有隔夜的仇?都是一家人。"看着她们手挽手逛街的样子,谁能想到,曾经的她们有过那么深的隔阂呢?
这件事让我明白,亲情就像一坛酒,时间越久,越能品出其中的醇香。再深的怨恨,也抵不过一句真心的道歉;再大的矛盾,也敌不过血浓于水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