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芳搬进来的第五天,我在洗衣房发现了那条染血的丝巾。
那是块爱马仕的桑蚕丝方巾,婆婆去年生日时我送的礼物。现在它被团成一团塞在脏衣篮底层,橙色的花纹上沾着可疑的黄褐色污渍。
"张姐,这怎么回事?"我用镊子挑起丝巾,布料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腐臭味。
保姆凑过来看了一眼就后退半步:"是老太太的...美芳小姐说沾了果汁要手洗..."
我翻到丝巾背面,呼吸一滞——丝绸纤维里嵌着几块皮屑,边缘已经发黑,像是从溃烂的皮肤上撕下来的。
"妈最近皮肤有问题?"
"没注意啊..."张姐眼神躲闪,"就是美芳小姐总提醒我们别碰老太太的毛巾..."
我立刻给家庭医生发了微信,然后拎着证物袋去找领导。他正在书房开视频会议,见我进来,迅速合上了笔记本。
"你看这个。"我把丝巾铺在他的鳄鱼皮公文包上,"我怀疑妈被传染了。"
领导用钢笔挑开丝巾一角,眉头越皱越紧。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让他看起来像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美芳的体检报告。"他突然说,"上个月她入职子公司时,人力应该存档了。"
十分钟后,我们盯着电脑屏幕上的PDF文件沉默不语。报告显示美芳患有"非典型性皮肤分枝杆菌感染",备注栏写着"具轻微传染性"。
"这叫轻微?"我放大病历照片,那些溃烂的伤口特写像极了恐怖片剧照。
领导直接拨通了子公司HR的电话。当听到"美芳上周已离职"时,他的指关节在实木桌面上敲出一串摩斯密码般的节奏。
"准备车。"他合上电脑,"现在去接妈。"
二、隔离的闹剧婆婆的尖叫声穿透了公寓大门。
"你们这是绑架!"老太太挥舞着桃木拐杖,把玄关的青花瓷瓶扫落在地,"美芳,报警!"
美芳缩在沙发角落,长袖长裤捂得严严实实,渔夫帽下只露出小半张苍白的脸。她手里攥着的手机正在通话中,外放的警笛声刺得人耳膜生疼。
"妈,只是做个检查。"领导挡在我前面,白衬衫被婆婆抓出一道褶皱,"美芳的病可能传染..."
"放屁!"婆婆一拐杖砸在装饰柜上,水晶摆件应声而碎,"我活七十八年没听说过皮肤病能传染!"
我趁机闪到婆婆身后,突然掀开她的后衣领——原本应该长着老年斑的颈部皮肤上,赫然爬着三四块边缘溃烂的红斑。
美芳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领导反应极快,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你早知道?"
"我...我提醒过姑妈别用我的梳子..."美芳挣扎着想抽回手,袖口上滑露出手腕内侧的伤口——像被虫蛀过的花瓣,边缘渗出黄色组织液。
婆婆突然安静下来。她慢慢摸向自己的后颈,枯枝般的手指触到溃烂处时,整个人晃了晃。我赶紧扶住她,闻到一股混合着药膏和腐肉的怪味。
"叫救护车。"领导松开美芳,声音冷得像冰,"现在。"
三、病房如战场协和医院皮肤科的隔离病房比我想象中明亮。婆婆躺在病床上输液,像个突然缩水的布娃娃。抗生素顺着透明管子流进她青筋凸起的手背,床头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要住院多久?"我问正在查房的林主任。
女医生翻着化验单:"先观察两周。这种分枝杆菌对克拉霉素耐药..."
"会留疤吗?"婆婆突然开口,声音嘶哑。
林主任和蔼地拍拍她的手:"您放心,现在有很好的疤痕修复技术。"转身却对我使了个眼色。
走廊拐角处,医生递给我一份资料:"患者年龄大,免疫力差,感染已经扩散到真皮层。"她指着CT片上颈部淋巴结的阴影,"最坏的情况可能需要植皮。"
我腿一软靠在墙上。资料上的医学名词在我眼前跳动:皮肤溃疡、组织坏死、继发感染...最后定格在治疗费用预估那一栏——六位数起步。
"另一位患者更麻烦。"医生压低声音,"HIV阳性合并感染,伤口一直不愈合..."
"等等,"我打断她,"你说美芳有艾滋病?"
医生困惑地翻看记录:"入院筛查发现的,她自己说早就知道..."
我摸出手机,领导的三条未读微信赫然在目:「美芳的社保记录显示她去年在传染病医院住院两周」「子公司HR说她请病假是去做整形修复」「别让妈知道她和艾滋病人共用过浴室」
婆婆病房门口,我和领导撞见了拎着水果篮的美芳。她穿着高领长袖病号服,手腕上却戴着卡地亚LOVE手镯——那是婆婆去年送我的同款。
"姑妈怎么样?"她伸手要推门,被我拦住。
"医生说要静养。"我盯着她口罩上方浮肿的眼皮,"尤其是免疫力低下的老人。"
美芳眼神闪烁:"我就送个水果..."
"不必了。"领导直接按下呼叫铃,"护士会处理。"
美芳突然抓住我的胳膊。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她掌心的冷汗:"嫂子,姑妈知道我的...情况吗?"
"你指哪个情况?"我抽回手,"皮肤病还是HIV?"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手镯撞在门框上当啷作响。这时病房里传来婆婆的声音:"是美芳吗?"
我们三人同时僵住。领导突然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住美芳:"妈现在需要绝对安静。如果因为任何'意外'导致她病情恶化..."他顿了顿,"我记得你在朝阳区还有套公寓?"
美芳脸色瞬间惨白。那套市值千万的房产是婆婆偷偷过户给她的,连领导都不知道她查得这么细。
"我...我突然想起要复查..."美芳踉跄后退,水果篮掉在地上,进口樱桃滚了一地。
五、溃烂的真相婆婆睡着后,我终于有空查看手机。家族群里已经炸开锅——三姨转发的美容院广告里,赫然是美芳去年做的"私密整形"案例照片。
"怪不得要穿长袖。"我放大照片上美芳腰部溃烂的伤口,"这哪是整形,分明是非法手术感染..."
领导正在窗边通电话,背影绷得像张拉满的弓。断断续续的对话飘过来:"...起诉那家美容院...医疗事故...刑事附带民事..."
我轻轻拉开婆婆的床头柜。抽屉里塞满药膏,最底下压着张皱巴巴的照片——年轻时的婆婆搂着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背后题字"赠小姑,芳芳周岁留念"。
原来如此。美芳母亲是婆婆最疼爱的小妹,三十年前难产去世时,把女儿托付给了姐姐。这份亏欠感,成了美芳最好的筹码。
"小雨..."婆婆突然醒了,枯瘦的手抓住我,"芳芳呢?"
我斟酌着词句:"她...也需要治疗..."
"你骗我。"婆婆声音突然尖锐,"你们把她赶走了是不是?"她挣扎着要按呼叫铃,"她才二十八岁,以后怎么嫁人..."
领导大步走来按住婆婆的手:"妈,她骗了您。"他掏出手机调出HIV检测报告,"去年就知道感染,还去做非法整形..."
婆婆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警报。医护人员冲进来时,她死死攥着那张老照片,浑浊的泪水爬满脸上的皱纹。
"都是...我的错..."老太太的指甲掐进我手心,"要是早点给她买房...她就不会去那种黑诊所..."
我震惊地看向领导。原来那套公寓不是馈赠,是赎罪。
六、消毒水里的醒悟凌晨三点,我在医院走廊遇见抽烟的领导。他很少抽烟,除非遇到极其棘手的问题。
"妈睡了?"他掐灭烟头,白衬衫上沾着淡淡的尼古丁味道。
"打了镇静剂。"我揉着酸痛的颈椎,"医生说要警惕败血症..."
领导突然把我拉进应急通道。黑暗中,他的声音贴着耳廓传来:"明早你回别墅,把所有美芳接触过的东西烧掉。"
"全部?"我想起婆婆收藏的那些古董摆件。
"尤其是她送妈的翡翠手镯。"领导冷笑一声,"检测报告显示是辐射处理的B货。"
我猛地抬头。应急灯照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这个从来不屑于家长里短的男人,什么时候连翡翠鉴定都懂了?
"你...早就怀疑美芳?"
"从她第一次'不小心'用错妈的口红开始。"领导松开我,整理袖口的动作优雅如常,"HIV感染者的唾液也有风险。"
我后背窜上一股寒意。原来这半年来,他一直在暗中收集证据,像猎豹耐心等待猎物暴露弱点。
"为什么不说?"
"说了你会信吗?"他轻轻拂去我肩上的烟灰,"就像当年齐学书的事。"
我哑口无言。是啊,如果有人五年前告诉我齐学书会伪造癌症诊断,我大概会骂对方心理阴暗。
"回去吧。"领导推开安全门,"明天还有场硬仗。"
走廊灯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把出鞘的剑。我突然意识到,在这场关于家的战争中,最致命的武器从来不是吵闹,而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