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战争》第一章:胜利的余味
清晨六点三十分,我站在103号房的厨房里,看着砂锅里翻滚的小米粥。金黄的南瓜丁在乳白色的米汤中沉浮,散发出淡淡的甜香。这是我今天的第一场战役——用食物安抚两位失去儿子的老人。
"妈,该起床了。"我推开主卧房门时,母亲正靠在床头,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帘缝隙透进来的阳光。
她转过头,眼角的皱纹像被揉皱的纸张:"你弟搬走第二天了,不知道吃没吃早饭..."
"他三十多岁的人了,饿不死。"我把准备好的棉麻家居服放在床边,"倒是您二老,从昨天开始就没好好吃饭。"
母亲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你说C会不会又回来闹?昨天警察来的时候,她那眼神..."
"她敢!"我利落地给母亲套上袖子,"房产证上写的是我的名字,警察都备案了。再说..."我压低声音,"爸这次居然没拦着,说明他也受够了。"
卫生间传来父亲的咳嗽声。我快步走过去,发现老人已经自己坐起来了,正颤巍巍地往轮椅上挪。自从半年前中风后,这是他第一次尝试独立行动。
"爸!"我冲过去扶住他,却被他推开。
"我还没废。"父亲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但眼神异常清明,"那小子...真搬了?"
我鼻子突然一酸。三个月前,就是在这个卫生间,弟弟趁我外出时把父亲的降压药换成维生素片,就为了制造"老人需要子女照顾"的假象。当时父亲明明知道,却选择了沉默。
"连衣柜都没要。"我故作轻松地说,"您要是不解气,我下午就把那些家具挂闲鱼。"
父亲嘴角抽动了一下,这在他已经是笑容了。我蹲下来帮他系鞋带时,听见他含糊地说:"留着吧...万一..."
我的心猛地沉下去。果然,在父母心里,那个把父亲病历本偷偷卖给保健品公司、把母亲金镯子当掉赌博的儿子,永远有"万一"的机会。
餐厅里,护工马建国正对着南瓜粥做鬼脸。这个二十五岁的农村小伙是家政公司的金牌护理,却总爱说些倒胃口的笑话。
"阿姨,您这粥让我想起我们村的老张头。"他挤眉弄眼地用勺子搅着金黄的粥,"去年他偷我家南瓜,我在最大的那个里灌了..."
"小马!"我厉声打断,但已经晚了。
母亲"啪"地放下筷子:"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恶心!"
马建国却来了劲,手舞足蹈地比划:"后来您猜怎么着?老张头全家上吐下泻..."
父亲突然把碗重重一放。所有人都安静了。只见老人端起碗,咕咚咕咚把粥喝得精光,然后盯着马建国:"1959年,我吃过树皮。"
马建国的笑容僵在脸上。我趁机给他转了200块钱:"去买豆浆油条,顺便给你爷带份蒸饺。"
等马建国出门,我打开手机备忘录。上面列着今天要做的三件事:1.联系赵姐回来打扫别墅 2.面试厨师学徒小玲 3.查齐学书的检查报告。
手指悬在第三个事项上,我犹豫了。两周前,当那个曾经与我同床共枕七年的男人被诊断出肺癌中晚期时,我鬼使神差地给了他一张存有五十万的银行卡。而现在,他把我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喂,是齐大哥吗?"电话接通时,我走到阳台上,"学书的复查结果..."
"误诊!"电话那头的声音充满疲惫,"中日友好医院做了两次穿刺,屁事没有!就是普通肺炎。"
我腿一软靠在墙上,突然笑出声来。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这个曾经出轨三次、离婚时卷走我全部存款的前夫,我居然还在为他担心。更可笑的是,他现在可能正用我的五十万和新欢度假。
"他...还好吗?"我擦掉眼泪问道。
"好得很!昨天还约了驴友去爬山。"齐大哥顿了顿,"那钱..."
"留着给他买棺材吧。"我挂断电话,看见微信弹出领导的消息:"妈要见你,一小时后我去接你。"
我盯着屏幕,嘴角扬起冷笑。看来今天的第二场战役要提前打响了。
婆婆的公寓在城东高端小区,电梯需要刷卡才能抵达28层。当我拎着特意绕路买的稻香村点心进门时,老太太正对着落地窗生闷气。
"妈,您最爱的山楂锅盔。"我把印着红色logo的纸盒放在茶几上。
"这窗户脏得都看不清外头。"婆婆用拐杖敲了敲玻璃,"你们多久没请保洁了?"
我看了眼一尘不染的玻璃:"上周刚..."
"还有这客厅,"老太太继续挑刺,"连个阳光房都没有。我在别墅养的那些花怎么办?"
我默默数到三才接话:"要不我明天请人把露台改造..."
"改造?"婆婆突然转身,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锐利如刀,"丫头,你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才配得上我儿子吗?"
我心脏猛地一跳。来了,这场持续五年的考验又换新题型了。
"起码要懂家居风水。"婆婆用拐杖画了个圈,"这房子进门见厨,主卧带煞,连个玄关都没有..."
我低头摆弄点心盒子,任由那些"门当户对""教养气质"之类的词汇像子弹般扫射过来。五年前我嫁给大我十二岁的二婚富豪时,就知道这场战争没有胜利可言。
钥匙转动的声音拯救了我。领导——我习惯这么称呼我丈夫——拎着公文包走进来,西装革履的样子与这个充满火药味的客厅格格不入。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他亲了亲我的额头,这个刻意为之的动作让婆婆的眼神更冷了。
"在说你媳妇买的好房子。"婆婆阴阳怪气地说,"连你表妹都说布局不合理。"
我和领导交换了个眼神。美芳,这个曾经试图爬上司床的远房表妹,是我们婚姻中的另一根刺。
"美芳来过?"领导皱眉。
"我邀请的。"婆婆得意地昂起头,"她明天要来住几天,正好..."
"不行。"领导斩钉截铁地打断,"她去年偷拍公司财务报表的事还没..."
门铃突然响了。监控屏幕里,美芳戴着遮住半张脸的渔夫帽,正对着摄像头比心。
我的指甲陷进掌心。这个声称得传染性皮肤病的女人,此刻穿着精心搭配的香奈儿套装,连丝袜都是全新的。
"Surprise!"门一开,美芳就像彩色旋风般卷了进来,"姑妈!我想死您啦!"
婆婆瞬间年轻了十岁,张开双臂迎接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侄女"。我看着美芳脚上那双Jimmy Choo高跟鞋——去年领导送我的同款——突然明白了什么叫黄鼠狼给鸡拜年。
"嫂子好呀!"美芳冲我甜甜一笑,然后像主人般巡视起来,"哎呀这厨房小的...姑妈您的按摩椅放哪了?"
领导直接拽着我往书房走:"我们还有工作。"
"等等。"我挣脱他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锁上了书房门。这个装满机密文件的房间,曾经是美芳的"自拍圣地"。
"你什么意思?"婆婆的脸拉得老长。
"防病毒。"我直视美芳的眼睛,"听说表妹得了...皮肤病?"
美芳的笑容裂开一道缝。婆婆的拐杖重重砸在地板上:"这是我请的客人!"
"妈,"领导揽住我的肩,"书房有并购案资料,泄露了就是刑事责任。"
美芳突然哭了起来:"姑妈,我还是走吧..."
"今天谁也别想走!"婆婆的怒吼震得水晶吊灯都在晃,"这是我儿子的家,也就是我的家!"
我看着这场荒诞剧,突然笑出声来。多像昨天早上的南瓜粥啊——明明用心熬煮,却因为一只苍蝇毁了所有。
"笑什么?"婆婆厉声问。
我挽住领导的手臂:"笑我们全家真有意思。弟弟为了房子不要爹妈,婆婆为了斗气不要儿子..."顿了顿,"要不这样,您和美芳住这儿,我和您儿子搬出去?"
死一般的寂静中,美芳的香水味和婆婆的麝香膏药味纠缠在一起。领导捏了捏我的手,这是他表达赞赏的方式。
"反了!"婆婆终于找回了声音,"你、你怎么跟婆婆说话的?"
我拿起茶几上的点心盒:"妈,趁热吃。凉了..."我看向美芳,"就该扔垃圾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