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演义和评书里的单雄信,是个非常奇怪的人物,身为北方九省绿林总瓢把子,他却疯狂崇拜死对头山东快马秦琼,这就好像灭绝师太是田伯光偶像一样不可思议,然而更不可思议的还在后面,秦琼卖马跑到了二贤庄,主动要卖给强盗头子。
秦大哥,你身为公职人员,而且是专管缉私捕盗的捕快,这样做真的合适吗?难道你不清楚单雄信买马的银子,都属于赃款吗?单雄信对秦琼的迷之崇拜,几乎达到了极致,秦琼骗他他不计较,秦琼跑了他去追,秦琼病了他哭得比死了亲哥还伤心。
好吧,我们暂且把单雄信认定为溜须拍马,刻意行贿,但你既然这么热衷结交官府,为什么偏偏非跟李家过不去,天底下还有比李渊更大的官?就因为李渊误杀了他大哥,从此就死咬住李家不放了,御果园为了追杀李世民,不惜跟徐茂公割袍断义,后来被唐军俘虏,在李世民磕头赔罪,瓦岗众兄弟百般求情的情况下,仍然坚持“必须死,不投降”,怎么看都有点过分了。
也许评书想把他打造成义气楷模,但看来看去,单雄信给人印象,只有一个“狂”字。如果说隋唐第一狂是罗成,那单雄信第一个不服,他除了对秦琼百依百顺,表现出一种堪比媳妇对老公的服帖外,对其他人,均是眼高于顶,不屑一顾。
单雄信被唐军俘虏后,徐茂公等人劝他投降,换来的是一顿臭骂,执意不降后李世民只能杀他。面对兄弟们的送行酒,单雄信一梗脖子,不喝,最后是老程出面,声称喝了这碗酒,来世杀光这帮无情东西,单老二这才一饮而尽。我就不明白了,徐茂公他们究竟哪里得罪你了,要恨到这份上。
不要说徐茂公,就是李渊,有必要恨到这份上?李渊只是把他哥当成了强盗,失手误杀,话说回来,李渊也没冤枉人啊,你大哥不仅是强盗,还他么的是强盗头子,李渊身为朝廷官员,杀个强盗他有什么错?难道就只许你哥俩放火抢劫,人家奉公执法都不行?一样都是杀强盗,为啥秦琼就能被你莫名崇拜,李渊就只配恨之入骨?
单雄信身上说不通的地方多了,你说他牛逼吧,仔细想想也不怎么滴。单挑打不过尉迟恭,四猛四绝十三杰也排不上号;当个强盗头子,也最多欺负欺负小强盗收点压岁钱,虽然名义上他领头建立了瓦岗寨,但最后却是老程坐了皇位。
你说他是打酱油的路人吧,他还很重要,跟谁都能扯上关系。李渊的仇家;王世充的女婿;秦琼的八拜之交;瓦岗五虎大将第一等等。所以说,单雄信这个人整体上很割裂,看的人也是一脸懵逼,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要有这样一个人。你觉得不该做什么,他就非做什么,你觉得应该做什么,他就偏偏不做,似乎他的存在,就是故意给人添堵。
一直到后来看的书多了,尤其读过了正史,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单雄信这个人,在真实历史上都是个谜,处处匪夷所思。首先,单二哥不是山西人,潞州二贤庄也根本不存在,因为他是山东曹州人,跟翟让徐茂公是同乡。这点就挺割裂的,翟让是河南滑县人,而徐茂公是山东离狐人,我闹了好久才明白,原来隋朝的时候,这三个地方都属于东郡,所以他们三个是同郡。
另外,单二哥这个说法也不见得正确,因为演义中的哥哥纯属虚构,所以他跟李渊之间根本没有仇。单雄信虽然没做过总瓢把子,但他的确是强盗出身,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棒,不像演义那么没存在感,应该很强,正史也说他在瓦岗军中号称“飞将”,骁勇军中第一,“名冠诸军”。飞将这个名头,自从三国之后,就是猛将代名词,因为就等于夸你是吕布第二。
翟让成立瓦岗军后,他和徐茂公去投靠,很快便被委以重用。演义中瓦岗有五虎将,但真实历史上,瓦岗核心将领只有三位,单雄信、徐茂公、王伯当。李密杀了翟让,便把翟让部下分给他们三个统领,而从瓦岗军力安排看,他们仨各自驻守一城,是名副其实领兵大将。
但杀翟让时单雄信的表现,可就对不起剽悍骁勇这四个字了。旧唐书云,看到翟让被杀,单雄信立马跪地求饶,一度令房彦藻鄙视,认为他骨头太软,劝李密杀了他,倒是李密不忍心,不仅没杀,反而更加厚待。
李密失败后,单雄信和大多数瓦岗将领一样,投降了王世充,王世充对他很优待,但没优到把女儿嫁他的份上,因为王世充就没几个闺女,而且都嫁过人了。
瓦岗将领们大多鄙视王世充为人,没多久纷纷叛变投唐,比如秦琼程咬金罗士信等等,连跟单雄信有八拜之交的徐茂公也选择了降唐,而不是王世充。
关于瓦岗将领降唐有两点原因:一是看不上王世充;另外很重要一点是,李密也投降了大唐,虽然他后来被李渊杀了,但李渊很可能隐瞒了内情,只拿着李密脑袋去招降瓦岗旧部,比如徐茂公就是一见李密脑袋,立马举手投降。
瓦岗旧部真正死心塌地跟着王世充混的只有单雄信一人。这就非常奇怪了,因为单雄信跟李家并没有什么杀兄之仇,他在弟兄们都叛逃的情况下,尤其连徐茂公都走了,依然选择了坚守,这实在是个谜。
他和徐茂公的交情很好,前面说单雄信跪地向李密求饶,很可能并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徐茂公。因为杀翟让时场面混乱,徐茂公不知道被那个不长眼的士兵砍了一刀,正中脖颈,差点当场去世。旧唐书在这里语焉不详,反倒有可能故意抹黑。
李世民攻打洛阳时,率轻骑出营侦查,正中王世充军队埋伏,单雄信一度杀到了李世民马前,吓得徐茂公连声阻止,“这是秦王,不得无礼。”面对敌人大头领,单雄信很给徐茂公面子,带着人后撤了,蹊跷的是,王世充没在意,反倒是捡了一条命的李世民很在意。王世充投降后,王世充被释放,单雄信却被杀了。
虽然旧唐书等声称是李渊下令,但主意很可能出自李世民,因为单雄信是就地被斩,在洛阳被处死,根本没往长安送,说明李世民压根就没打算饶他。这是一个匪夷所思的决定,一边是单雄信很知趣的退下了,没敢冒犯他;另一边是徐茂公苦苦求情,愿意倾尽家财包括官职,只求换单雄信一命,但李世民就是不许。
单雄信知道结果后,只说了一句话,“我就知道你办不成这事。”这话嘲讽之意甚浓,令徐茂公大受打击。为了表明自己没有忘恩负义,徐茂公拔出刀子,咔嚓割了一块大腿肉,说本应随他同死,但身已许国,忠义不能两全,所以用这块肉代替自己陪他入土。
单雄信一口吞下,说明他的确很重口,这也能吃得下。也说明他多少有些疑心,认为徐茂公未必尽力。单雄信的疑惑我也有,因为不管从那个角度看,都没道理杀他,事实上杀他也引发了一系列连锁反应。窦建德投降后,李渊召其部下去长安,这些人看到单雄信被处死,纷纷产生了怀疑,认为这只是骗他们去送死,于是再度反叛,也引出了刘黑闼这个李唐后期最大苦手。
我觉得徐茂公应该是被冤枉了,从他不肯背叛李密就能看出,他是个重情义的汉子,至于李世民为什么不肯放单雄信,这就莫衷一是了。有说李世民恨他无礼,有说鄙视单雄信反复无常,但这些说法都不靠谱。
李世民是个相当大度的人,连那些真正想杀他的人,比如魏征薛万彻,不仅没怪罪反而重用,何况单雄信只是无心冒犯。至于反复无常更说不上了,单雄信只反复了一次,瓦岗失败降王世充而已,秦琼罗士信等人则是三番五次,先背大隋投降瓦岗,再降王世充,最后降唐,这都不计较,又何来计较单雄信?
真正的内情,由于史书记载不多,我们无从得知。更奇怪的还在后面,纵观单雄信一生,跟义气并不沾边,但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宋朝,宋太宗雍熙四年下旨,为单雄信修庙祭奠,祈报上,将其和古代以信义著称名人并列。
咱也不知道宋太宗为什么要这么做,没有前因后果,但从宋朝以后,单雄信民间形象开始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逐渐从大唐秦王词话中的“十恶不赦之贼”,演变成如今我们熟悉的这个义薄云天的绿林总瓢把子。
一方面单雄信在史书上的形象极差,另一方面宋朝又称赞他忠义,这就导致后人一头雾水,连评书先生也不例外,虽然拼命想把他塑造成义薄云天的好汉,但却始终难以跟其行为对上号,最终也造成了我们今天在看说唐时,感到一头雾水,不知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