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胡乱华,神州陆沉,北境大地,暗无天日。
始作俑者的司马家在江东弹丸之地组建了一个苟延残喘的东晋政权,然后臭不要脸地漠视着这一切,心安理得地喝酒、嗑药、裸奔、扯淡,大行靡靡之风。
得天之幸,咱们华夏民族的汉文化博大精深、底蕴深厚,有极强的渡劫能力和再生能力,即便是在那样黑暗、艰难的环境和条件下,依然能够生生不息地薪火相传。
庆幸之余,我们也应该深刻地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五胡乱华之后,那么多胡人政权都成了走马观花的热闹客?或许,这才是我们能借鉴于生活和工作当中去的兴衰之道。
先来复盘几个主要胡人政权的兴衰轨迹吧。
成汉,李特和李雄父子混入流民潮之中进入了巴蜀之地,然后在西晋的黑暗统治下,利用了益州官府的无能,招揽和团结了那些同样受苦受难的社会底层,主要是各地流民,然后武装起义,成功建立了成汉割据政权。但是,在建立成汉政权之后,出身边陲胡人的李家,也没有治国经验和建设意识,对百姓是简单粗暴的横征暴敛,然后内部高层是层出不穷的暴力夺权。李雄死后,他的儿子李越杀了他的法定接班人继子李班,把兄弟李期推上了皇位。李期上位之后,遗传性地大力出奇迹,结果又被叔叔李寿给反杀了。李寿死后,李势继位,其弟弟李广率先作乱但被杀,然后太保李奕马上又开始起兵造反,两败俱伤之后死于战场上。在李家的折腾下,巴蜀大地是“百姓疲于使役,呼嗟满道,思乱者十室而九矣”。最后被桓温率万人精兵轻松灭国。
前赵,刘渊借西晋“八王之乱”摆脱了西晋的控制,回到匈奴屠各部,率五部匈奴趁乱浑水摸鱼,然后拉拢和裹挟各种胡人和流民,最后把西晋给打没了。但是刘渊死后,刘家也迅速陷入了内乱,刘聪杀太子刘和而登上帝位,然后各种残暴统治、淫乱后宫,怨声载道。刘聪死后,外戚靳准嗅到了麦芽香,发动政变弄死了隐帝刘粲,后被刘曜和石勒瓜分了江山。占据关中的刘曜继续搞高压统治,各部胡人和汉人苦不堪言,兵乱四起,最后被石勒轻松灭国。值得注意的是,刘曜这货的死法很滑稽,属于醉驾事故,他是喝醉酒后带兵去冲锋陷阵,最后被擒杀了,跟东晋造反的苏峻是一个死法。
后赵,奴隶出身的石勒凭借天生的带头大哥气质,凭借军功慢慢崛起,走的路线还是裹挟和拉拢各种没有身份和保障的底层人以及被晋朝抛弃了的汉人邬堡势力,最后建立了后赵。后赵其实就是一锅大杂烩,成分非常复杂,石勒在世的时候,还是能够软硬兼施地平衡好各方关系与利益的。但石勒一死,石虎政变夺权,然后开始了各种灭绝人性的暴力统治,这货把压榨底层群体和敌对势力算是发挥到了极致。石虎死后,后赵的开始剧烈崩塌,石遵杀兄弟石世上位,然后石冲不服被灭。颇具心机的石鉴又借刀杀人让冉闵杀了石遵,自己当了皇帝,随后逼反了大魔王冉闵,冉闵高举屠刀,不光灭了后赵,还把羯族人几乎杀得干干净净。
前燕,奠基人慕容廆一生坚持向汉人靠拢和学习,凭借对汉人比较友好和包容的人设,在永嘉之乱后吸收一大波汉人红利,逐渐崛起。其子慕容皝再接再厉,逐步成为了东北一哥,并慢慢消灭了宇文鲜卑和段部鲜卑,统一了东北,建立前燕政权。慕容皝之子慕容儁趁热打铁开始逐步南下,痛打落水狗,在冉魏和后赵火拼的紧要关头突然加入战场,成为了最后的清盘者。但是前燕在慕容儁去世后仅仅稳定发展了9年,慕容恪主政6年,一切风平浪静。慕容恪去世后3年,就因为政治内斗逼走了战神慕容垂,最后被前秦轻松灭掉。
还有后面的前秦、后秦、后燕等政权,基本上都是如出一辙,具体情况就不一一介绍了。
那么,这么多类似案例背后有什么共性逻辑呢?这些胡人政权为什么都难逃“其兴也勃其亡也忽”的结局呢?显然这不是一句简单的盛极必衰可以概括和总结的。
首先我们可以看到,几乎所有的胡人建立政权的逻辑和过程,基本上都是复制了汉人的模板,跟中国历史上农民起义的内核是高度相似的:当权者无道,搞得全国上下怨声载道,然后一些野心家就凭借武力趁机作乱,并利用民族仇恨和阶级仇恨拉拢和裹挟了那些同样过得很不如意的群体,然后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最后一厢情愿地称帝上市。
这种模式的好处和弊端都是非常明显的。好处就是能够迅速地壮大资金链,弊端就是简单粗暴的集资之后成分复杂、根基浅薄、内核不足。
是不是跟历史上那些农民起义建立起来的政权非常相似?是不是跟现在很多粗犷式的农民企业也高度相似?
这些胡人政权在草创期,迫于自身实力和体量不够,几乎都得进行野蛮式地融资。愿意加入我们的人就是我们的朋友,是我们的小股东,但是不愿意加入我们的人就要推翻和打倒,得用他们的死亡和鲜血去震慑那些尚抱有观望心理、侥幸心理的人。他们的路线和思想很黑社会,要么给我当咬人的狗、当生产队的驴,要么就成为我们的刀下之鬼,成为我们宣示战力的牺牲品。
但是,随着摊子越铺越大,其内部矛盾就会急剧地爆发出来。因为他们的成分很复杂,利益分配就会随之变得特别复杂甚至难以平衡。
比如刘渊建立的前赵,他们的创业主体就是他们的匈奴五部嘛。但是在滚雪球的过程中,他是不是吸收很多汉人流民、很多羯族、羌族、氐族等六夷胡人、很多晋朝的敌对武装势力?这么多不同立场和目的的成分,在你的产业越搞越大之后,基于利益分配所产生的矛盾是不是越来越大?江山是大家一起打下来的,凭什么你们匈奴人就占据了绝大部分的利益蛋糕?如果说是因为你们的拳头最硬,那好,我们就等你们发生内乱而逐渐疲软的时候来给你落井下石。石勒不就是这样从匈奴势力中分裂出来的?
后赵、前燕等政权也都是这种情况。
那么,胡人政权非常容易出现这种共性问题呢?从底层逻辑的角度来说,这是很多先决条件决定的。
第一,胡人政权的主体势力体量太小了。他们仅仅依靠自己的本部力量是没法打下一大片地盘的,必须要不择手段地去吸收外来资本,从而被迫去紊乱自己的原有体系。
比如羯人建立的后赵。羯族本身就是一个由杂胡聚集起来的小民族,他们就算个个是能征善战的勇士,仅凭他们自己本族那三瓜两枣,他们能打下多大的地盘?打下了他们又能安排多少自己人去守?所以,即便石勒本人跟乞活军有深仇大恨,他也得吸收乞活军这朵带刺的玫瑰;即便他们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汉人那么多的邬堡势力,他们也不得不强行吞下;即便他们知道蒲洪、姚弋仲这样的胡人势力是天生的野心家,他们也不得不怀柔安抚好……
这样一来,可以说胡人在建立政权的过程中,由于基础太薄弱,一开始就被迫走上一条饮鸩止渴的不归路。明明知道很多势力是有毒的,但是要想做强做大,他们就没有其他选择。
这一点,相信后世的小日本应该深有体会,弹丸之地敢侵犯我们泱泱中华,最终是不是丢人现眼?你就那么点体量,你打得下多少地盘?又守得住多少地盘?然后,你又经得起多大、多久的消耗?最简单的兑子战术就可以玩死你。
第二,胡人在管理方面的底蕴和意识、经验和思想天然不足。他们的行为逻辑和思想意识都是建立部落社会的基础上,小国寡民嘛,大家一起做风一样的男子,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快意恩仇,用拳头解决一切……在他们心目中,大抵就是很好的了。
但实际上,管理的本质是什么?是资源和利益分配的平衡。有时候,你一辈子没有过主持大局的经验,也没有经历过操控大盘的见识和培训,突然之间,让你去掌控一个偌大的利益共同体,说真的,大多数汉人都搞不好。更何况思想意识、底蕴见识都严重落后的胡人?
看看前面的那些胡人政权,是不是都犯了类似的严重错误?成汉李家在益州瞎搞,逐渐被孤立和敌视;前赵在刘曜上位以后,连最初紧密团结在匈奴老大哥周围的六夷势力,也因为利益纠葛而走到了它的敌对面了;后赵在石勒去世后,一味地以毒攻毒,用本不跟他们一条心的羌人、氐人和汉奸血腥压榨底层汉人,最后蒲洪、姚弋仲、冉闵在吃人血馒头变强之后,趁你病要你命;还有后面会详细介绍的后燕,在慕容恪去世之后,他们的民族政策立马就崩塌了,阶级斗争立马就爆发了……
讲白了,归根到底就是胡人在管理方面的天然缺失嘛,团结一批人打倒一批人是没错,这种道理大家也都懂。关键是,什么时候团结哪些人?打倒哪些人?什么情况下团结到什么程度?打倒到什么程度?这种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的应变之道、平衡之术,岂是刚刚东施效颦的胡人们一下子就能掌握其中精髓的。
五胡乱华的过程中,在管理和建设思维上做得最好的其实是石勒、苻坚和慕容恪,但石勒和苻坚的蜕变升级有一很大部分功劳是要分给他们身边的汉人幕僚的,比如石勒身边的张滨、苻坚身边的王猛。所以这方面天赋最高的其实慕容恪,因为他们家拥抱汉文化的时间和程度最久、最深。
另外,大家可以看到,石勒在张宾去世后,就开始政治滑坡了;苻坚在王猛下线之后,更是断崖式地坠落。没个懂管理内行的总经理,他们那个老板很难当呀。
第三,胡人的潜在意识里缺乏可持续发展的建设思维。胡人基本上都是游牧民族,夏秋牧马打猎,春冬喝酒抢劫,过完今年,明年重复再来。他们哪有什么循环发展的思维和意识呢?就是靠天吃饭、靠武力吃饭,活在当下嘛,谁知道明天会不会死在别人的刀下呢?
所以咱们可以看到,古往今来的游牧民族在骑兵战术和装备升级之后,搞军事武装的侵略和破坏,那绝对是独一挡的存在。但是要说搞管理和建设,有一个算一个,毫无例外,全部都是水货,蒙古和满清也不例外。一句话,打江山他们在行,坐江山他们是真的不行。
看看五胡乱华中那些胡人政权,是不是光知道破坏而不懂得建设?是不是只知道疯狂地掠夺而不知道温润地培养?按道理,祖祖辈辈都在薅羊毛的他们,要一边薅羊毛一边把产羊毛的羊养好,这样浅显的道理,不应该不懂呀!可能换个环境,他们就搞不懂了,他们一旦入主中原就变成了变本加厉地杀鸡取卵。
比如石虎那货,你没事就杀人,你难道不知道要放水养鱼呀?没有足够的人帮你去搞生产,你那种穷奢极欲的生活拿什么去维持呢?你不要觉得只要逼着下面的人没胆子造反就高枕无忧了,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别人要是没有了活路,不造反干什么?横竖是个死嘛。你不能把事做绝了,得留点空间让底层人去生存和生产,让他们不断地去搞建设,你的输血管道才能畅通无阻嘛。你把人家的血都抽干了,人家都被抽死了,你抽西北风去吧。
循环发展的经济思维,即便到了今天,依然还有很多人理解不透彻,比如那些极端压榨劳动力的企业。他们觉得当下的人口基数大,即便他们雁过拔毛、死操打工者,他们也永远不缺劳动力。但是他们不会去思考,当他们的名声变成了让人闻风丧胆之后,越来越多的人就会主动远离他们,尤其是那些有一定选择能力的人才,更是很难去为其效力的。
当然,上述都是胡人政权其兴也勃其亡也忽的主观原因,还有一些客观原因也需要给大家介绍一下,主要讲两点。
第一点便是普世的胡汉矛盾。无论是胡人还是汉人,他们都是有很强的民族意识和阶级立场的,过得好与不好,他们都会牢牢记住自己的根子和血脉在哪里。他们之间有着极深的仇恨恩怨,也有着天然的排斥感。死心塌地为虎作伥的汉奸和逆来顺受得过且过的汉民,这都是有的,但毕竟只是少数。这背后的逻辑跟我们现在很多嫁出去的女儿依然惦记着娘家是一个道理。
所以,大家别看司马家缺德到家了,但即便是北方沦陷了几十年,东晋每次北伐,只要东晋军队能拿下某一个敌占区,立马就会引来众多汉人的感动和投靠。我们远离祖国怀抱多年是无可奈何,但我们的心依然是一颗中国心。遗憾的是,司马家那帮混蛋对这份深沉而热烈的爱确实是受之有愧。
你们这些胡人即便对我们再好,永远都只是我们的继父继母、养父养母,咱一有机会,还是想回到亲生父母身边去。
而胡人因为自身体量小,统治基础其实要更多地靠汉人去维系,所以这种天然的民族矛盾就使得他们的统治基础异常的脆弱。没办法,当初你们结婚就是逼婚的结果,后来人家一有机会就想出轨也不算啥怪事。
第二点便是摊子大了之后的维护成本也在与日俱增。你都建国了,公司都上市了,你的元老兄弟、股东伙伴、勋贵亲人、战将骨干等等,是不是得大幅度提升待遇?人嘛,拼搏奋斗了一辈子,不就是盼着这一天的到来?如果你让大家空欢喜一场,立马就有散伙的危险。但是,你要是大幅度、大面积地加薪升职,你的现金流就容易出问题。
所以,咱们可以看到咱们现在的社会,往往只有那些小公司一天到晚在呐喊“我们不养闲人,全都给我全力以赴地去奋斗”,但是那些真正的超级大公司,他们除了宣传企业文化时偶尔会喊一喊这样的口号,其余基本上不会说这样的话。因为他们自己也明白,他们不养闲人是做不到的,是会出大问题的。
老子为公司干了一辈子,结果你公司一上市就把我们一脚踹了?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逮到机会我就要给你捅两刀,直到捅死你为止。
比如前燕在几乎统一北方之后,大量的军功阶级和鲜卑贵族,就开始圈地、藏匿人口,甚至走私……他们觉得公司产业做大了,是该他们享受回报的时候了。这种理所当然的逻辑下,贪污腐败的队伍迅速壮大,国库收入直线下降,社会生态严重被污染……然后不断地恶性循环。
事实上,类似的问题在汉人政权身上也是反复出现,只不过咱们汉文化博大精深,有些思维是能够缓解这个问题的爆发的。比如中庸之道中就特别强调一个度的控制问题。而胡人一向简单粗暴,跟炒菜一样,一上来就是大火爆炒,所以稍不留神,就把菜给烧焦了。
待遇这玩意一旦提上去了,想再降下来就比较难了。那些胡人贵族把很多利益私有化之后,你还想从他们嘴里再抠出来?那就刀兵相见吧。你断我财路,我就断你生路。而且,不光我们的既得利益你们不能动,我子孙后代和家族利益,你们还得提供保障,不然,还是会跟你翻脸的。
记得曾有人问,战国时期,魏国的魏武卒曾经所向披靡,为什么没过几十年,魏国就不行了呢?其实也是类似的原因,魏武卒好使是好使,但是魏国养不起呀。魏武卒是魏国的特种兵,各种待遇都是顶配,老一批魏武卒的退休待遇、家属待遇,新一批加入的魏武卒又成了新增的巨大消耗项,日积月累之下,真的养不起。
讲了这么多,不知道大家是否读懂了所谓的兴衰轨迹和规律?如果尚有疑问,请多参考“为学日增、为道日减”这句话。
当然,如果有些朋友能够举一反三的话,把上述的逻辑和思维借鉴到企业运营和管理上去,相信也会有很多触动的。为什么创业难守业更难?为什么企业运行稳定了或者到了一定的高度,拓展市场就不是第一要务了?为什么大企业经常强调维稳,要把降本放在增效前面?为什么大企业所谓的勤练内功通常就是指减少内耗、内斗?
一阴一阳,自然之道;盛极必衰,兴衰之道。这种规律性的东西,我们无法阻止,只能去延缓它的发作。谨以此文,供诸君共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