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扫墓,哥姐都会让我父母墓前给他们嗑够100个头。
今年我没去。
姐姐就站在父母墓前满脸怒意地斥骂我狼心狗肺。
而哥哥在一旁面色不虞地给助理打电话:
“立马把俞愿安给我带过来,父母忌日她都不出现,还要不要脸?”
这场景,任谁看了都要骂我一句不孝女。
可只有我知道,即使我来了,
等待我的,也不过是无尽地羞辱和责怪。
他俩只是想看到我在墓前磕到头破血流,以此弥补对父母的亏欠。
可我再也做不到了。
1.
我飘荡在墓园,看到哥哥姐姐盛满怒意的模样,还是不由得瑟缩一下。
那是刻在骨髓里、长年累月的畏惧。
哥哥挂断电话,目光移向两块墓碑,表情才柔和许多。
我也随之看去。
黑白照上,父母仍挂着我记忆中最温和的笑。
姐姐蹲下身,放上白菊,眼中划过冷意:
“爸,妈,你们放心,俞愿安一会就来给你们赔罪。”
哥哥点点头,时不时抬手看着腕上的手表。
我看着熟悉的场景,已经预想到如果我此刻出现,他们会怎么做。
第一年父母忌日,我九岁。
他们拖拽着我来到墓园。
头皮被扯得生疼,姐姐的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我眼中蓄满泪水,却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哥哥一脚踹在我膝后的腘窝,冷声斥道:
“今天你就在这磕一天的头。”
膝盖处疼痛欲裂,使我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下意识想蜷缩起来。
然而我的停顿在他们看来是死不悔改。
姐姐在这时按住了我的后脑勺,往地面重重一磕。
“非要让我们动手是吧!”
额头磕在冰凉的地面,粗粝的沙砾磨破肌肤,火辣辣的疼痛开始蔓延。
在痛感的刺激下,我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
“对不起......爸爸妈妈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我忙不迭地磕头认罪,一下又一下,宛若不知疲惫的木偶。
哥哥冷嗤一声,招呼保镖过来。
“你在这守着,她要是敢停,你就给我打电话,我有的是法子教训她。”
我讷讷地听着,泪珠落在尘土里。
但我同他们一样厌恶自己。
于是我接受了这样的惩罚,年复一年,从未间断。
这是我第一次缺席。
也难怪他们会如此生气。
我试图去触碰父母的墓碑,却落了空。
我怔然的看向自己半透明的手,再次无比清楚的意识到,我已经死了。
2.
很快,助理就给哥哥拨通了电话。
“俞总,愿安小姐不在出租屋里,她工作的地方也没有找到人。”
哥哥开了免提,姐姐听后紧蹙着眉。
“她又在耍什么把戏?”
哥哥则直接告诉助理:
“你给她老板和房东一笔钱,让他们轰俞愿安出来,等她无处可去,我看她回不回来求饶。”
如果换了平时,我一定会哭着求他不要这样做。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简陋的住所,一份薪资不高但足够温饱的工作。
我所拥有的,也不过是这些他们不屑一顾的东西了。
姐姐对哥哥的做法不置可否,仍在不满地责骂我:
“好端端的学不上,非要休学,现在在外面鬼混像什么样子!”
我听着,只觉得被心脏的破口在呼呼漏风。
一个休学的、在底层摸爬滚打的妹妹,对他们来说是闯祸精般的存在。
可没有人在意过我为什么要休学。
为什么要逃离那个噩梦般的地方。
大二时,我一直尊敬的辅导员将我叫到他的车上。
那双肥胖的大手在每一寸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游走,如一条滑腻的蛇,令人作呕。
“愿安,老师很欣赏你......”
腥臭的热气打在我耳边的那一刻,我用尽全力推开他。
慌不择路地逃离了车厢。
那晚,我一遍遍冲洗被触碰过的地方,哭到几近昏厥。
可我不知该如何保护自己,也深知无人会为我撑腰。
然而我的躲避并没有用,反而让他得寸进尺。
在办公室里,在食堂里。
他总会若有似无地靠近我。
极端的自我厌弃也是在那时产生的。
在被按倒在办公桌上时,我疯狂挣扎,却不敌一个男性绝对压制的力量。
“愿安,你听话一点,不然到时候毕不了业,吃苦头的是你。”
他志在必得地笑着,我仿佛是猛兽獠牙下的绵羊,挣扎不过是临死前最后的反抗。
3.
我浑身发抖,却还是颤着声音大喊:
“我哥哥是俞氏的总裁!你碰了我,他不会放过你的!”
男人动作有一瞬地迟疑。
在北城,谁不知道十八岁就雷厉风行接任俞氏总裁的俞箫。
以及他同样出色的双胞胎妹妹俞清月,也是集团的股东之一。
但很快,他低低笑了起来。
如同恶魔的低语:
“我可没听说过俞总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妹。”
他这么说着,手却稍稍放松,多少有些忌惮。
我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颤抖的手按亮屏幕。
壁纸上的合照,分明是五个人。
那是我六岁时拍下的。
我站在哥哥姐姐的中间,拉着他们的手,笑得灿烂无比。
爸爸妈妈则面向镜头,笑得慈爱。
无比温馨的一幕被记录下来,让我珍藏至今。
“你看,这是我......你放过我吧,求求你了......”
那天的最后,我看见的是男人铁青的脸,嘴里不忘骂着“晦气”。
离开办公室后,我害怕到极致,下意识拨通了哥哥的电话。
我混乱又颠三倒四的讲述却让他烦不胜烦。
最后还是说会过来查看情况。
那一刻我依旧无比信任我的兄长。
哪怕高中时我向他们求救,最后却被他们当作撒谎成性的人。
我仍将他们当作指路灯。
可是那天我见到的并不是哥哥,而是他的保镖。
我以为我说出这些难以启齿的事,保镖会如实告知哥哥。
然而他将我拖到小树林里,嘴里的污言秽语不断冲击着我。
“愿安小姐,你肯定被碰过了吧?”
他邪笑着,大掌在身上游离。
“没事,我不嫌你脏,让我也尝尝味呗?”
烟草混合着腥臭的气味在鼻尖萦绕。
我躲闪哭求着。
他只是看着我狼狈不堪的模样,愈发过分的拉扯我的衣物。
“你是我哥哥的保镖.......你不能这么对我!”
“呵,你在电话里哭成那样,俞总不还是只派我来了吗?只要你听我的话,我就能保护你,这笔买卖很划算吧?”
我无助的摇着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落到这个境地。
好在小树林外人来人往,最后他并未真正对我做些什么。
我被放过了,但也并没有。
我开始害怕学校,害怕上课,害怕能遇到辅导员的每一瞬间。
也害怕回到俞家,看到那个时时盯住我的保镖。
我失眠到精神衰弱,每天草木皆兵。
我此生做过最勇敢的决定,就是休学。
但休学需要监护人的同意,哥哥姐姐自然知晓了这件事。
她笑得讥讽,目光却是刺骨的冷。
“我就知道你是什么德行,自甘堕落到这种地步,出去别说你是俞家的人。”
4.
是啊,我不配。
我所做的一切努力在他们看来都是装模作样。
所有人都在告诉我,我的哥哥姐姐有多优秀。
一直以来,哪怕他们对我怨恨至极,我也没有放弃过追逐他们的脚步。
当我考上他们曾经的高中时,我满心欢喜告诉他们。
希望能得到哪怕一句简单的夸赞。
哥哥却冷冷盯着我,撂下一句:
“你觉得自己配和我们相提并论吗?”
姐姐也说:“我们是爸妈的骄傲,而你只是一个刽子手。”
于是他们将我送进了另一所稍逊一筹的学校。
哪怕学校作风不如那一所高中,我也依旧刻苦努力。
我以为,只要我在泥潭摸爬滚打,依旧优秀,他们总有一天会原谅我。
殊不知,我的存在就是原罪。
那是高中的某个下学期,也是我和哥哥姐姐关系降到冰点的开始。
因为我的孤僻,班里的大姐大关佳逐渐看我不顺眼。
刚开始只是冷嘲热讽,后来发展到撕烂我的课本,弄脏我的课桌椅,在抽屉里放各种各样恶心黏腻的东西。
被污言秽语造黄谣是什么滋味。
被拽进厕所扇耳光是什么感觉。
粉笔灰掺进水里是什么味道。
我逐一品尝过。
那段时间我去过几次心理咨询室。
医生听完我这段经历,询问我没有试图向亲人或是朋友求救吗?
我讷讷坐在那,空洞无神的双眼,望向窗外开出新芽的枝条。
求救过的。
霸凌刚开始时,我小心翼翼地询问姐姐能不能给我转学。
她只认为我在想方设法想转去他们的学校。
她说:“俞愿安,你什么时候能放弃这些可笑的幻想。”
我将这些欺辱告诉了老师,老师也电话联系了我的家长。
然而到了办公室,姐姐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我如坠冰窟。
“老师,你确定俞愿安真的被欺负了吗?”
哥哥抬手看了眼腕表,脸上的不耐显而易见。
我看着他们满不在乎的神情,连呼吸也一寸寸弱了下去。
对面站着的关佳诧异地挑了挑眉,随即冲我露出一个讥讽的笑。
一双无形的大手圈住我的脚踝,将我拽入漩涡之中。
无法呼吸,直至死亡。
离开办公室,关佳加快脚步挽上我的手臂,盈满笑意地对哥哥姐姐说:
“对不起啊,愿安对我有点小误会,我们其实是好朋友,我们可以解决矛盾的。”
姐姐冷冷瞧着我,薄唇吐出几个字:
“撒谎成性。”
哥哥只是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一眼关佳,不甚在意地说:
“以后这种事别来烦我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苦肉计都用上了。”
临近夏日的回温,以及手上覆着温热的触感。
都没能温暖我堕入冰湖的身躯半分。
仅仅是这三言两语,就决定了我未来两年的日子不会好过。
所以啊,我怎么会没有求救过。
我比谁都期盼他们能再爱我一次。
然而他们不会施舍半分。
那是我第一次生出了离开俞家的念头。
5.
脸颊上火辣辣的疼。
眼泪霎时涌出,争先恐后地掉落在地。
“姐姐,既然你们觉得我不配,就让我休学吧,求你了,可以吗?”
我目露哀求地看着她。
只要能离开这里,远离这场噩梦,怎样都可以。
我如愿以偿休了学,也毅然决然的离开了俞家。
没有人挽留我,有的只是满目讥讽。
那天是冬日,我孑然一身,在茫茫的雪夜中前行,寻不到归路。
我只身回望,别墅的窗户透着暖黄的光。
是我的家,但我只短暂的拥有了八年。
离开俞家后,我开始了碰壁无数次的生活。
一个大学没毕业的人,能做的工作无外乎那几样服务行业。
我在一家餐馆做起了服务员,又在城中村找了一个价格低廉的单间。
在这半年里,哥哥姐姐没有找过我一次。
直到前两天,哥哥打电话给我,语气不善地提醒我:
“爸妈的忌日就在后天,别忘了你该做什么。”
彼时我正躲在厕所里接电话,外面是店长在催促我去上菜。
我点头应好。
他也没再说什么,径直挂断了电话,像是连我的声音也不想听到。
恐怕他也不会想到,那是我们之间的最后一通电话。
6.
因为联系不上我,他们很快离开了墓园。
一路上都面沉如水,不发一言。
直到车开进一个幽静雅致的小院,门口站着一个身量颀长的男人。
姐姐嘴角不自觉勾起,待车停稳就扑了下去。
我飘在后面看着,习惯性张了张嘴想叫姐夫。
但又想到没有人能听到,还是闭了嘴。
周逢自初中开始就是哥哥姐姐的同学。
三人关系极好,姐姐和他自然而然在一起,如今已经结婚四年了。
周逢笑着揉了揉姐姐的发,仔细盯着她微肿的眼眶。
“又哭了?”
姐姐嗔怪地捶了他胸口一下。
“不许笑我。”
哥哥从车上下来,揽住周逢的肩,带着他往里走。
等到了包间,哥哥才不满地出声:
“今天就我跟清月两个人,俞愿安不见人,电话也不接,不知道死哪去了。”
姐姐靠着周逢,同样不忿。
“估计找地方躲起来了吧。”
周逢脸色变了又变,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缓声开口:
“过了这么多年,你们也别怪愿安了,一个小姑娘独自在外也挺可怜的。”
姐姐霎时柳眉一蹙,同他拉开距离。
哥哥更是冷笑,锐利的目光落在周逢身上。
“她害死了爸妈,我们一夜之间成了孤儿,不怪她能怪谁?”
再一次听到这种话,还是会呼吸一窒,心刺痛到无法呼吸。
可我抚上心脏,却没有再剧烈的跳动。
同样也没有温热喷洒的呼吸。
周逢欲言又止地看着统一战线的两人,最后几近叹息地说:
“你们啊,钻牛角尖钻了十几年......”
7.
是啊,都十几年了。
我无数次后悔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做。
大雨滂沱,电闪雷鸣,成了我永恒的噩梦。
那是距离哥哥姐姐高考的前两周。
周末一大早,父母去了公司。
我醒来后去敲姐姐的房门。
门打开,姐姐打扮得精致,在我面前晃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