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死后，儿子程野被拐走，我苦寻十一年将他找回。
然而没过多久小女儿程念却因感冒药摄入过量肝肾衰竭而死。
葬礼上我伤心欲绝，儿子却在采访中暗示自己是被我和妻子故意遗弃的，小女儿也是因我而死。
一时之间群情激愤，因公殉职的妻子遗照被人泼满油漆，而我也失去了工作，如过街老鼠般东躲西藏。
直到我发现，是儿子故意将感冒药混在一起给女儿喝下。
还没来得及质问儿子，我一时心脏绞痛，气绝身亡。
再睁眼，我回到了儿子回家的第一天。
1.
“爸爸，你怎么不说话啊？”
女儿小念拉着我的手，小心翼翼地问。
残存的绞痛使我用尽全力才抬起头。
眼前站着一个小麦肤色，略显瘦弱的少年。
他穿着不太合身的外套，局促无措地站着。
我的目光扫过周围，赫然是还未被毁成一片废墟的家。
我瞳孔一缩，脑海中闪过万千思绪。
没一会我就意识到我这是重生了。
重回到了程野回家的第一天！
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对他道：
“小原，欢迎回家！”
程野腼腆地笑了笑。
与那张狰狞狠毒的面容截然不同，却又逐渐重合。
我强压下心底的寒意，招呼程野去他的房间。
自从得到程野被找回的消息，我就将他的房间重新打扫了一遍。
该添置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程野打量了一圈，最后将视线定格在桌面的全家福上。
前世的我对此毫无所觉，满心都是找回孩子的喜悦。
可此时，我敏锐的看清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鸷。
是我太过愚钝，没有发现他从始至终对我们都带着恨意。
我环顾四周，视线定格在房间的某处隐蔽角落。
心中有了决断。
我偏头看向程野，故作关切的说：
“明天爸爸带你去买几身衣服吧。”
程野点点头，捏着衣角，似乎有些窘迫。
面对他堪称精湛的演技，我心底一阵发寒。
2.
程野是我妻子林芳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
承载着我与妻子的爱成长到六岁。
后来妻子意外怀上了二胎，在询问程野愿不愿意多一个弟弟或妹妹时，他欣然答应。
然而在妻子生下女儿的第二个月时，身为警察的她，不顾刚出月子的身体，因公殉职。
得知噩耗的我，悲痛欲绝，抱着怀中小小的女儿，给她取名为程念。
纪念我的妻子。
我一个人忍着悲痛照顾两个孩子，哪怕林芳的同事对我们多有关照，也依然分身乏术。
意外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
那天我在厨房做饭，完全没有注意到大门打开又关上。
等我端着菜出去时，客厅里的两个孩子不见了踪影。
我心急如焚，赶忙出门去找，同时不忘打电话报警。
一个小时后，警察给我打电话。
说在我家附近的公园发现了小女儿被放在长椅上。
有好心人发现，及时报了警。
可悬着的心并没有放下，我一遍又一遍问：
“还有一个孩子呢？他叫程野，他在不在？”
然而无论我如何寻找，都没能找到程野。
一时之间，失去丈夫又失去孩子的痛苦将我彻底击碎。
以至于忽略了为什么程野要带着程念出去。
也没有注意到程念身上的长命锁为什么不翼而飞。
悲痛过后我重新振作，带着程念四处寻找，寻人启事贴了一沓又一沓。
就这样大海捞针，找了十一年。
3.
上一世，同样是在一个月前。
警方突然联系我，告诉我他们捣毁了一个拐卖团伙。
那些人经手的孩子里应该就有程野。
我欣喜若狂，在亲子鉴定出来后，我终于见到了失散多年的骨肉。
执念终于能够放下，我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然而程野回来后的第二个月。
小念却因为重感冒住进了医院，没过多久便抢救无效死亡。
医生说是因为她将几种感冒药混在一起喝，导致的肝肾衰竭。
可她的药都是我给她泡好的，从来没有混在一起喝过。
她怎么会突然肝肾衰竭？
为此，我同程野反复确认那天他在家的细节。
他说那天看小念不舒服，就没有去她的房间打扰他。
还是等我回来后，才发现小念发起了高热。
我依旧不信小念会这样做。
有一瞬，我甚至怀疑到了程野身上。
或许是他不懂生活常识，想让妹妹快点好起来，所以给她吃了那些药。
但这样的念头转瞬即逝。
面对这样荒谬的死亡原因，我走投无路之下报了警。
厨房垃圾桶里的药袋被当作证据送去做检测。
然而最终的结果却告诉我，的确是小念亲手撕开了那一包包感冒药。
面对板上钉钉的事实，哪怕我不愿相信也只能接受现实。
我在小念的葬礼上我失声痛哭。
可就在亲戚朋友安慰我时，一群人冲进葬礼现场，砸鸡蛋泼油漆。
大骂我畜生不如，枉为人父。
就连我那十几年前因公殉职的妻子，也被骂不配做警察。
我接受着如浪潮般的恶意不知所措。
却发现一切的源头竟然是因为一段父亲节相关的街头采访。
那时候程野已经渐渐恢复了自己原本干净白皙的脸庞。
可就是这样看起来阳光开朗的男孩，却突然跟采访的记者吐露起了自己苦涩的身世。
并且明里暗里表示是我因生活艰苦，故意将他遗弃。
强烈的反差引发了网络上的巨大舆论。
我顿时只觉得五雷轰顶。
他分明就是在说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等我想明白，就有人闯入我家，将家里砸得面目全非。
我也因为闹事者被公司开除。
我也想过澄清，可找寻孩子多年的证据却不翼而飞。
是非曲直全凭程野一张嘴。
而我却百口莫辩。
为了躲避愤怒的看客，我住在偏僻的郊外，每天闭门不出。
直到我为了取回一些东西回到家，刚打开门就听到了程野的声音。
他似乎是在和人打电话。
“那个蠢东西特别好解决，我骗她说多喝点药好得快，她就屁颠屁颠地跑去泡药喝药。”
“什么鬼妹妹，我才不愿意认她。”
说着他猖狂大笑起来。
在看到我推门而入时戛然而止。
我双眼猩红，恨不得在他身上剜出血肉。
“那是你亲妹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要是对我有怨气，你冲我来啊！”
程野步步逼近，笑得阴森可怖。
就在推搡之间，我突然心脏绞痛直不起身。
程野却只是冷冷看着我痛苦的模样，没有任何多余动作。
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我看见程野面孔狰狞地说：
“当初我都把她带出去扔了，凭什么她还可以快快乐乐长大！”
3.
这天晚上的饭桌上，小念一直盯着程野看。
还给他夹了一筷子红烧肉，小声地说：
“哥哥吃。”
我看着小念期待的神色，心里一阵酸楚。
前世我问她哥哥回家开不开心，她连连点头。
“开心，周周的哥哥对她可好了，我现在也有哥哥了！”
可她不知道，正是她喜欢的哥哥将她害死的。
我不明白，程野究竟为何如此恨小念。
幼时要把她带出去扔掉。
时隔十几年都无法忘怀，还要对她痛下杀手。
难道就只因为她在我身边长大吗？
我审视的目光落在程野身上。
此刻他看着碗里的红烧肉，眼中闪过厌恶，但很快就收敛。
他笑得拘谨，也给小念夹了一块：
“谢谢妹妹，你也吃。”
如果我不是重生回来，恐怕也会被这温馨的一幕感动到无以复加。
可我还记得，上一世我抱着女儿冰冷的身体，却无法再温暖她半分。
这一世，我一定要保护好女儿，守护好妻子的身后名。
洗碗的时候，小念懂事的进来给我帮忙。
我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客厅的程野，故意找了个借口：
“小念，你不是说最近总是做噩梦吗？那你这段时间先到爸爸房里睡好不好？”
小念表情疑惑的问：
“爸爸，我最近没做噩梦呀。”
“你前几天和我说的，自己都忘了？”
小念还想再说什么，我朝她轻轻摇了摇头。
她咬着嘴唇，最后还是能和我一起睡的开心占了上风。
晚上，我看着已经熟睡的女儿，帮她掖好被角。
而后我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
将里面的两样东西取出来，压在了床单下面。
做完这些，我才终于稍稍放下心来。
4.
程野虽然已经十八岁，但因为成绩差，没能考上好大学。
他跟我说养父母家条件不好，学校的教学质量也很差，希望能去复读一年。
上一世我心疼不已，立马答应了他。
这一世，我也欣然同意了。
并联系学校让他立马入学。
不将他支开，我无法确认小念的安全。
更何况只有他不在家，我才有机会筹谋接下来的计划。
起码我要找到当初那个和他通话的人。
程野连杀人这样的事都能告诉他，那个人的身份一定不一般。
程野在家的这几天，我一直没去上班。
但也没有机会探查他的底细。
我只好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小念身上。
然而哪怕我再怎么注意，她也还是在换季时感冒了。
“爸爸，我好难受。”
一大早，小念带着鼻音对我说着，我心疼得不行。
程野这时进了房间，不着痕迹地看了我一眼，殷勤地说：
“爸，你去上班吧，我来照顾妹妹。”
我连忙上前搂住小念，拒绝道：
“不用，感冒这事可大可小，我现在就带她去医院。”
程野一听立马抬高音量：
“爸！不用了吧？我帮你看着妹妹就好。”
我知道，他这是想对小念下手了。
我全然不顾他的话，帮着小念穿好衣服，准备带她去往医院。
全程没有让程野和小念单独相处一秒。
程野见没有下手的机会，悻悻留在了家。
5.
医院里，小念有气无力地问我：
“爸爸，你为什么不让哥哥陪我啊？”
我忍住心酸对她说：
“小念，爸爸现在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你一定要记好。”
“不要单独和哥哥待在一起，也不要吃哥哥给的东西，知道吗？”
小念瞪圆了眼睛，不解地望着我。
我却不能对她说出残忍的真相。
只是一遍遍告诉她，一定要记牢。
好在小念从小到大都很听话，哪怕再疑惑，也还是点头答应了。
等小念输完液，已经是晚上了。
一进房间，我就发现有被翻找过的痕迹。
打开抽屉一看，原本放日记本和一个小方盒的地方空空如也。
我却关上抽屉，勾唇一笑。
程野没有找到他想要的，怕是很失望吧。
前世我被网暴时，哪怕有不少人为我说话，还是被人说是自导自演的作秀。
我本想拿出我那记了满满一本的日记，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里面全是我找程野的记录，哪里有消息，哪里有疑似程野外貌特征的孩子，我都会去找，去哪些地方找过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小盒子里放了了无数张纸质车票。
如果能放在网上，起码能证明我是真的在用心寻人，不至于百口莫辩。
现在看来，是被程野拿走了。
所以一重生，我就将日记本藏了起来，找到时间转移出去。
这辈子，我不可能重蹈覆辙，再让程野将日记本偷走。
6.
等到程野入学后，我终于能够放心去上班。
然而下午还没到放学的时间，我就接到了小念的电话。
她在电话那头泣不成声，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从破碎的字句中勉强拼凑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是小念今天提前放学，她就想自己先回家。
结果在路上遇到了一个中年男人，意图将她带走。
我心头大骇，让她赶紧找个人多的地方待着。
等我赶到时，小念蹲在人流量多的路口哭泣。
我急火攻心，气她不听我的话，不等我去接她，却又舍不得再责备她。
只好蹲下来帮她擦眼泪。
她怯生生地摊开手，还握着我给她的防狼喷雾和报警器。
泪眼朦胧地看着我说：
“爸爸，我朝那个大叔喷了这个，他一捂住脸我就赶紧跑了，你别生气......”
我将她紧紧抱着，抚摸她的头，心有余悸地低喃：
“小念乖，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还好我提前给她准备了这些东西防身，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我不能再失去一次女儿了。
7.
这次，我直接带着小念去了警局。
哪怕知道程野不会傻到自己动手，我也还是要让警察来找寻蛛丝马迹。
根据小念的形容。
那是一个看起来高大壮硕的男人，大概四十几岁，讲话带着浓重的外地口音。
我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程野刚回到容城，人生地不熟，他是从哪里找来这样的人？
忽然间我灵光一闪，之前对程野联系的那个人的疑惑在此刻串联起来。
我猛地抓住一名警察的衣角，迫切地问道：
“你们这里有程野养父母的档案吗？”
被我拽住的警察从前和林芳是队友，他明显讶异了一瞬：
“姐夫，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咬牙切齿地说：
“我想让小念认认人。”
8.
程野的养父母也是拐卖团伙中的重要成员。
他们逃脱了抓捕，至今下落不明。
经过小念的指认，警察基本确定那人就是程野的养父李国凯。
一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我。
有认识我的警察都知道我找了程野多少年，现在他的养父出现在容城，还偏偏找上了我的女儿。
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
大家心里一定在怀疑是程野与他们有所接触。
我面色平静，淡声道：
“我全力支持并配合警方调查。”
程野被叫到警局，在看到我和小念时，他表情扭曲了一瞬。
很明显，小念全须全尾的出现并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很快他换上担忧的模样，走上前盯着小念：
“妈，小念出什么事了？没有受伤吧？”
我皱起眉，实在恶心他的装腔作势。
“我也想问你，你养父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偏偏对小念下手。”
说到最后，我声线忍不住颤抖。
程野闻言怔了两秒，连声辩解：
“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和我的养父有什么关系？”
我冷冷瞧着他，丢下一句：
“那你就跟警察好好说清楚吧。”
在警察的询问中，程野咬死不承认自己与养父母有联系。
将这一切都归为巧合。
奈何的确没有确凿的证据，警察只能先放人。
9.
回去的路上，我们一直沉默。
到了家，程野委屈地看着我，问：
“爸，你是不相信我吗？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找到这里来。”
我只是看着他虚伪的模样一言不发。
他见我不说话，险些落下眼泪来。
“他们对我特别不好，把我关起来不让我跑，动不动就打我，我怎么会帮他们骗警察呢？”
我知道这时候需要见好就收了。
我表现得些许动容，犹豫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爸爸当然是相信你的，只是爸爸一时情急，警察叔叔说问你了解一下情况才吧你找来的，对了，今后你发现他们的行踪一定要第一时间报警。”
程野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又转过去看小念。
“小念今天吓坏了吧？以后哥哥每天去接你好不好？”
看来是还不死心啊。
我看向小念，希望她还记得我之前交代的事。
小念抿着唇顿了一秒。
“不用麻烦哥哥了，哥哥的学校离我的学校很远，不方便的。”
程野张了张唇，还想再说什么。
我出声打断：
“你学习任务重，怎么能让你去呢？我每天都会去接她的，今天只是个意外。”
我的话说到这个份上，程野也无计可施了。
他回到房间前，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
“爸爸，妹妹，那你们最近要小心啊。”
我看着他的背影，生起一阵寒意。
这是我的亲生儿子，却也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鬼。
10.
接下来的日子，除了小念在学校的时间，我几乎与她寸步不离。
好几次我都看见程野盯着那张全家福，目光冰凉彻骨。
我知道，他快忍不住了。
每天与小念待在一个屋檐下，他的嫉恨只会越来越浓烈。
事实果然不出我所料。
那天整个单位都在讨论一个父亲节的街头采访。
程野面对镜头神色不安，怯怯地说：
“我那个时候七岁，只记得是我爸把我带出去的，一转身就找不到他了。”
“妈妈去世后，爸爸过的很辛苦，有时候她会说，要是她只有一个孩子就好了……”
所有人都对我投来莫测的眼神。
但也有不少人替我说话。
“陈哥找他儿子找了十几年，怎么可能是故意遗弃啊，大家不要听风就是雨！”
“是啊，陈哥之前微信头像和朋友圈都是他儿子的寻人启事，真要是把他遗弃了，至于这么找他吗？”
然而网上却有不少谩骂的评论。
【养了几年的儿子说丢就丢，怎么会有这种父亲啊？】
【我们这些孩子走丢的家长每天以泪洗面，居然还有人抛弃孩子，真是人渣！】
【找到了！这男的是容城人，他早死的老婆还是个警察，他公司地址和家庭地址都有，要的私我！】
【我靠，老婆是警察还做出这种事，这两口子只怕都不是什么好人。】
【怕不是早就跟谁勾搭上了，就等着老婆出事呢吧！】
一旁的小张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而我关上手机，冲她笑笑，内心毫无波澜。
失孤家庭的苦难人人皆知，失去一个孩子对于父母的打击无异于丢掉半条命。
所以我这样的行为足够许多人恨不能饮我的血，啖我的肉。
前世也是这般，无数恶意发泄在我的身上。
但我不会再走上同一条路。
11.
不等经理如上一世一样找我，我就主动向他提出了离职。
我理解他的做法，也不愿意他为难。
接着我离开公司，前往小念的学校接她回家。
回到家吃完饭，我才打开了手机上的监控软件。
家门口已经来了不少人。
有人提着一桶油漆往家门口泼，往墙壁上面写着“丧心病狂”、“去死”等等字样。
看着红色的油漆，我想起它泼在女儿遗照上的模样。
鼻腔一阵阵酸涩。
小念这时走过来抱住我，那双明亮的眼睛看着我，使我无尽的恨意霎时消散。
“爸爸，我们住在这里不用告诉哥哥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