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扶弟魔

黄忠说小说 2024-06-19 22:11:25

我叫余明月;

我的弟弟比我小十六岁,叫余松柏;

我们的名字是舅舅取得,他说皎皎如明月,高洁如松柏;

说我们是世界上最美好,最有福气的孩子;

舅舅的期盼是好的,但是我们并没有那个福气;

尤其是我;

在我十六岁那年,被迫当了扶弟魔。

我们家住在农村,爸爸有兄弟四个,他们都有儿子;

只有我爸爸,跟我妈妈结婚这么多年,只生了我这么一个女儿;

听说我妈妈中途怀孕了很多次,但每次去医院检查,一看是女儿就直接拿掉;

后来,国家有政策不能去医院检查孩子性别;

村里又开始盛行一种生儿子的老方子;

比如:用送子观音娘娘庙里的观音土冲水喝就能生儿子,还有人说怀孕的时候,吃够一百条蜈蚣就能生儿子.......

那段时间,有很多人跑到我家跟我妈妈分享生儿子的秘诀;

每次她们来,一说就是大半天;

来的时候每个人都是一脸关切,走的时候她们脸上总带着一股莫名的成就感;

我不晓得为什么,总感觉她们并没有那么好心;

比如住在我们隔壁的张婶儿,她男人喜欢喝酒,喝醉了就打他,哪怕她给自己男人生了三个儿子,还是避免不了挨打;

没有自己男人的庇护,她走到哪里都抬不起头;

是个人都能说她两句;

一开始,她总是沉默,想着别人说久了,说累了,就不会说了;

后来她发现,沉默只会让他们更加猖獗;

长年累月的磋磨,导致她练就了一副刀子嘴,只要谁敢让她不爽,她就敢追着别人屁股后面骂对方;

村里人人都不喜欢她,她根本不在乎;

她最大的爱好就是跑到我家跟我妈妈传授生儿子的秘诀,每次她都说的泡沫子直飞,并且每次都不一样;

她也就生了三个儿子,但是从她那里听说的生儿子秘方至少有一百种;妈妈总是很耐心的听着,适当的附和两句,每次能把她哄得兴高采烈;

但不晓得为什么,我感觉她就是自己过得不好,跑到我妈妈这里来找存在感;

因为我妈妈虽然没有给我爸生儿子,但是我爸爸疼媳妇儿是出了名的。

我跟妈妈说,“以后别让张婶儿来我们家了,她很烦,总是说你生不出儿子。”

每次妈妈都笑着摸我的脸,“别这样说,你张婶儿很不容易。”

是的,我妈妈就是这么一个善良的人;

明明自己都自顾不暇,还能设身处地去为别人着想;

有句话老话说得好,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妈妈就是这个苦命人;

虽然爸爸对妈妈真的很好,但他就是有一股生儿子的执念;

好像这辈子要是没有一个儿子送终,他就一辈子抬不起头;

所以在妈妈年近四十的时候,还是怀孕了;

算命的说这一胎是儿子;

因此,爸爸更加娇惯妈妈,每次做工回来都会买点糖或者小点心什么的哄哄妈妈。

虽然最后这些东西都落到我肚子里,但是妈妈心里是高兴的;

她经常说:“明月,妈妈对不起爸爸,没能给他生个儿子。”

就是因为有这样的执念,妈妈最终死在了产房里;

她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还在问医生,“是男娃还是女娃?”

医生跟她说,是男娃。

她听后,这才放心闭得眼。

爸爸草草给妈妈办了丧事;

他说:“丧事都是办给活人看的,钱要留给活人用。”

一个月后,弟弟满月,爸爸抱着孩子到处给人看他的小鸡鸡,“是个带把的,我余老三有儿子了。”

那天爸爸很高兴, 喝了很多酒;

我不晓得为什么,明明妈妈是因为生弟弟才去世的,大家还说弟弟是福星。

他哪里有福气了?

我问爸爸;

爸爸说:“你弟弟是男娃,以后本事儿大着呢,肯定有福气;你是女娃子,以后你结婚,生孩子,不管做什么都要靠你弟帮扶。”

我觉得这个话简直没有一点道理;

不说以后,就说现在;

我比他大十六岁,我结婚的时候,他才多大?我要是靠他,早就喝西北风了。

再说,自从他出生以后,我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他只要一醒,我就要起床给他喂羊奶。

因为他的到来,我原本就不胖的人,活生生瘦了十斤。

更让我绝望的是,爸爸跟我说:“明月,你弟弟年纪小,没有人带,你已经这么大了,就别读书了,留在家里看孩子。”

爸爸说这个话的时候,可能因为愧疚,所以语气格外温柔;

但是,我不乐意;

因为他,我失去了妈妈,现在还要我因为他不去读书,凭什么?

两番争执之下,爸爸第一次对我动了手;

把我关在柴房里,不给我吃饭。

那天晚上,外面下着瓢泼大雨,我在柴房心如死灰,愤恨命运的不公,我怨过爸爸,怨过妈妈,甚至怨恨刚出生的弟弟。

我不晓得我哭了多久,只感觉从心底蔓延出满满的绝望。

然而很快生活又给了我重重一击,爸爸去世了;

医生说是情绪起伏太大,突发心梗,夜里没有及时抢救,走了。

仅是一个月的时间,我成了孤儿;

一个带着拖油瓶的孤儿。

爸爸做工的老板知道爸爸的事情,送来了五百块钱的慰问金,临走前还一个劲儿的叮嘱我,“你家里什么人都没有了,以后的日子只能靠自己,这些钱一定要省着点花。”

村长是一个好人,在我那些叔叔伯伯来跟我抢房抢地时,他站了出来,把他们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终于保住了我跟弟弟最后一点家当。

在村长和街坊邻居的帮忙下,爸爸的葬礼总算办起来了。

葬礼结束后,村长把各家凑的五千块随礼的钱给了我,“明月,这是我们的一些心意,你往后的日子就要靠自己了;”

说完,他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襁褓中的弟弟,心下不忍,“你们家现在不比以前,你弟弟是你妈妈拼死生下来的,不管怎么样,你都要把他拉扯长大。”

“以后要是有什么困难就到村长伯伯这里来,我跟你做主。”

村长走了;

我捏着零零碎碎的票子,在门口站了许久。

直到弟弟的哭声才将我从愣怔中唤醒,给他喂了羊奶,换了尿布,放在摇篮里,我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恨他;

如果没有他,我还是家里的小公主,有爸爸有妈妈还有书读。

现在呢?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才十六岁,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扛过高中这三年,以后的日子也好过了,可是偏偏还有一个弟弟;

此刻,除了绝望,只有绝望;

可绝望又怎么样?

日子还是要照常过;

翌日,天还没亮;

隔壁张婶儿就叫上我去地里忙活,我犹豫不决,回头看了一眼弟弟;

张婶儿笑道:“你放心,就把你弟弟交给我小儿子,让他来照顾,不会有事儿的。”

半推半就,我跟着张婶儿去了地里;

我虽然不喜欢弟弟,但是不得不承认在地里的一整天,我脑子里想的都是他;

他有没有哭?

有没有尿?

有没有拉粑粑?张婶儿小儿子有没有给他喂奶?

因为太担心,回去的路上一不小心踩空,摔了一个狗吃屎。

一路上紧赶慢赶,终于到了张婶儿家。

还没有进去就听见了孩子的哭声,我看了一眼张婶儿,就径直跑了进去;

张婶儿的小儿子在屋里看电视,弟弟放在客厅的摇篮里没有人管,哭的直咳嗽,口水流了满脸,一大早给他准备的羊奶还完好无缺的放在桌子上;

我抱起来一摸,弟弟的裤裆里全都是屎。

张婶儿进来的时候,假意责备了她儿子几句,想过来抱弟弟。

我拒绝了,抱着弟弟,拎着东西,跟张婶儿打了一个招呼就回去了;

虽然我不喜欢他,但他毕竟是我弟弟;

一回来,看着他一裤裆屎,哭的满脸彤红,说真的, 那一刻,我心里是很怪张婶儿的,甚至在心里把她的小儿子骂了十八遍。

烧了水,热了羊奶,给弟弟洗了澡,换了尿布,又把他换下来的脏衣服都洗了,这才把他抱在怀里哄,喂他喝羊奶。

看着他抱着奶瓶努力喝的样子,我心里特别难受。

也不知道是什么情绪,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

又一天早上,张婶儿又约着我一起去地里忙活,我拒绝了;

上午,我背着弟弟去了村长家。

求他帮我把家里的地和庄稼卖个好价钱。

村长问我:“你确定?我们是庄稼人,这地要是卖了,以后要靠什么过活?”

我把昨天弟弟放在张婶儿家的事儿跟村长说了,“我带着弟弟实在不方便,要是我去地里忙活,把他带在身边,我更担心;”

“还不如趁现在把地卖了,我还年轻,想着去学门手艺,也好糊口;”

村长寻思了一会儿,让我回去等消息。

我抱着弟弟想了又想,还是去小卖铺给舅舅打了一个电话,让他帮我找一门手艺师傅,我想学会了自己做生意。

晚上的时候,村长到了我家,跟我说我二伯想买我们家的地,就是出价有点低,六亩庄稼地,近两亩菜地,二伯想用一万块钱拿到手;

村长坐在我对面,语重心长的说:“我去问了一圈,就你二伯有意向,就是这个价钱.......”

“村长伯伯,按照市场价我们家的地应该值多少钱?”

我问道;

村长说:“至少得五万块,你二伯的心确实黑了点。”

“村长伯伯,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我伏在他耳边,小声的说道。

...........

三天后,村长就带着我二伯上门来了。

他脸色不太好,端坐在上首,妥妥的一副长辈姿态。

我没有理他,给他跟村长倒了热水,没有说话,乖乖的坐在一边。

二伯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一点都不怵,以前我是最怕我这个二伯的;

但是自从爸妈离世,我就什么都不怕了,大不了就是一死。

最后是二伯败下阵来,他叹了一口气,“明月,你这个女娃子就是不听话;这些地都是你爸爸辛辛苦苦攒下来的,你以为二伯当初为什么要把地要回去,就是为了帮你弟弟把这份家业守住......”

我在心里疯狂翻白眼,不想再听他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二伯,就不要说别的了,我就问你想买这块地,打算出多少钱?”

二伯看了我一眼,叹了一口气,“最多三万,这还是看在......”

“二伯慢走不送。”

不等他说完,我站起身请他出去;

转头跟村长说:“村长伯伯,你去跟刘二叔说一声,我们家的地卖给他了,六万块钱成交,你问他什么时候来办理手续。”

村长看了一眼二伯,刚准备开口,就被二伯打断;

“明丫头,我可是你亲二伯,你为了钱宁愿把地卖给外乡人,也不愿意卖给我?你就不怕说出去让人戳你脊梁骨?”

我冷笑:“二伯,我爹死了,妈没了,家里就剩下我跟还在喝奶的弟弟,我要是不看钱,全看情分,你是想让我们姐弟两个饿死吗?”

“再说,你开口闭口的叔叔伯伯,当初我爹妈葬礼需要帮忙的时候,也没有看见你们来,我弟弟饿的呱呱大叫的时候,也没有看见你们来照拂一二。”

“怎么?现在跟我谈起骨肉至亲来了?”

“那这样,二伯,你居然要跟我谈亲情,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我们家的地全部给你种,我不要一分钱,但是你们得帮我养弟弟,供他读书,直到大学毕业,等他大学一毕业,我就把地无偿过户给你,怎么样?”

二伯被我说的愣在原地,他没有想到一向内向害羞的小姑娘,现在怎么这么伶牙俐齿?

我是故意这么说的;

听我妈妈说,二伯年轻的时候喜欢一个女孩子,为了她要死要活,但是最后那个女孩子嫁给了刘二叔。

刘二叔是外乡人,自己没有地,但做木工的手艺非常拿得出手。

这些年,他多次表达想在本村买地。

只是现在他们家的生活好了,之前听妈妈说他们准备搬到镇上生活,至于刚刚说的六万块钱是我拜托村长让刘二叔帮我传出去的风声。

这不,二伯果然来了;

二伯被我气的够呛,但当着村长的面,也不敢对我做什么,只是骂了几句就走了。

他前脚走,后脚刘二叔拎着包就到了我家。

一直到晚上快要吃饭,他们才离开。

他们刚走,二伯趁着夜色上门;

“明月,你真的要把我们老余家的地卖给外人?”

我知道二伯是一个要强的人,偏偏二伯母对刘二叔也情有独钟,只是人家没有搭理她;

这一点,二伯是结婚后才知道的;

这些年,二伯过的并不好,因为每次只要日子过的不顺或者看见刘二叔家买了什么,二伯母就会对他阴阳怪气,说他没本事儿。

所以那天晚上,我故意让村长找刘二叔做个套儿让二伯钻。

果然,他来了;

我在二伯的好一顿道德绑架,亲情绑架以及往日的各种不存在的恩情下,终于松了口;

以四万块钱成交;

第二天,我们在村长的监视下办理了手续。

刘二叔也跟着村长来了,知道我还是要把地卖给二伯,他表现得很心痛,一个劲儿的劝我,甚至又加了两千块。

我故意装作动摇,二伯有些慌,连忙跟我说好话;

我就在这半推半就下,把地卖给了二伯;

村长问我为什么卖这么低?

因为我知道村里除了二伯没有人会买我的地,而二伯手里也没有那么多钱,所以能以四万块钱卖出去,已经算很好了。

地卖出去没多久,就接到舅舅的电话;

他说帮我找了一个做豆腐的师傅,让我以后学着做豆腐,也是一门手艺,等过几年再到镇长找一个好人家结婚。

舅舅盘算的很好,但是我心里清楚,没有那么容易;

毕竟我还有一个小十六岁的弟弟;

没有人愿意跟我一起抚养一个不是自己的孩子,读书写字最是费钱,现在的人都精明着。

一开始,我是真的想过把他送到孤儿院,或者随便扔到那户有钱人家。

但是,这样的想法也只是想想而已;

只要一想到妈妈是因为生他而死,我就下不去手。

我背着弟弟去找舅舅那天,把家里的四只老母鸡和两百个鸡蛋带上了,圈里的两只羊拜托隔壁张婶儿照顾。

先去看了村长,给了他一只老母鸡和一百个鸡蛋。

村长知道我要去舅舅家,说什么都不要我的东西,“孩子,你以后的路只怕不容易,村长不能要你的东西,不然我的良心过不去。”

“你听村长的,这些个东西,拿去给你舅妈,不管她怎么对你们,你就一个劲儿的说好话,人也勤快点,只是手里的钱一定要存好,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用。”

原本我是听不懂村长这番话,尤其是他说不管舅妈怎么对我们;

我觉得很奇怪,舅妈那么好的人,难道也会跟二伯他们一样对我落井下石?

以前每年我去舅妈家,她对我比亲闺女都亲。

但是,我晓得村长这是不放心我,总归是为了我好。

我没有多言,把鸡跟鸡蛋留了下来。

不管他怎么推辞,我非要给,毕竟他帮了我这么多忙,最后没有办法,村长只能留下。

还让他的儿子把我送到村口汽车站;

上车前,村长儿子帮我们付了车钱。

一个小时后,我到了舅妈家。

直到这时,我才深深体会到村长那番话的深意;

因为老母鸡是活的,手里还拎着鸡蛋,我把弟弟背在后面,一手拎着装三只老母鸡的袋子,一手拎着鸡蛋,拎老母鸡的手还拉了一个破旧的箱子。

一路上十分颠簸,我的头发全是汗,紧紧贴着头皮,还滴着汗珠。

所幸弟弟在我后面没有哭闹,不然我真的不晓得要怎么办。

以往舅妈看见我都会激动的冲过来抱着我亲,现在我站在她面前,一如从前叫了她一声舅妈。

她没有答应我,只是站在台阶上,用眼睛打量我们,从她的眼神里,我看见了嫌弃,那是一种看垃圾的眼神;

我很难受,感到无地自容;

这要是以前,我肯定会发脾气,但是现在我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恭维她:“舅妈,你又漂亮了。”

她依旧冷着一张脸,不屑的瞥了我们一眼,转过身,轻轻的说了一句:“进来吧。”

要说舅妈家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只是比我们村里稍微好点;

她们家是民建房,两间三层,屋子里也没有什么很贵重的家具物件,爸妈还在的时候,他们家盖房子,还管我们家借过钱。

但是现在却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明明自己家的地面脏的要死,却非要我换鞋子,不然不让进门。

我听话照做。

把弟弟放在沙发上,放下行李,对着舅妈赔着笑脸,“舅妈,这是我们自己家的鸡下的土鸡蛋,还有三只老母鸡,特意给你补身体。”

舅妈端坐在沙发上,脸上写满了不屑,没有吭声,眼睛直溜溜的在弟弟身上打转。

我放下手里的东西,抱起弟弟,殷勤的说:“舅妈,我们家松柏很听话的,你放心!不会吵到你。”

舅妈依旧没有吭声,面上只是冷笑,然后低着头玩手指甲,嘴里用不大不小但刚刚我能听到的声音说:“真是造孽,一大把年纪,非要生一个拖油瓶出来。”

“一看就是一个扫把星,刚出生就克死亲妈,再就是亲爸,也不晓得我们会不会被连累。”

...........

我抱着弟弟就这么听着舅妈自言自语;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很想冲过去撕了她的嘴;

但是,我不敢。

因为我晓得我现在是没有爹妈的孩子,要学会寄人篱下,忍气吞声,察言观色。

舅妈自言自语了一会儿,看了看一边不停鼓动的袋子,眉头微皱;

我连忙解释道:“这是我们自己家养的老母鸡。”

舅妈没有出声,也没有看我;

空气有些许窒息;

我怕舅妈不高兴,依旧笑着:“舅妈,你们家扫帚在哪里?我看咱们家地板脏了,我来擦擦。”

舅妈嘴角终于扬起一抹弧度,用眼神朝着后面的墙角看去。

我放下弟弟,笑着朝后面跑过去;

一整天都在打扫卫生,时不时停下来帮弟弟换尿布,给他喂羊奶;

中午正吃饭的时候,我在二楼擦窗户;

舅妈手里拿着一根红薯,不冷不热的问:“你饿了吗?要是不饿,中午就不吃了,我中午一般就吃一根红薯。”

忙了一上午,早上怕太颠簸会吐,只吃了一点点,怎么会不饿?

但我还是对着舅妈甜甜一笑:“舅妈,我不饿。”

舅妈没有搭理我,朝着屋里屋外看了一圈,时不时用手指头在地上摸一下,就像视察伙计干活儿的监工。

她这一举动,让我很不舒服。

但是,我的面上只能笑,露着讨好的笑。

她扫视了一圈,没有说什么,到了楼下,我听见她跟邻居的对话;

邻居说:“你外甥女真能干,整整一上午忙上忙下的,你还不做饭吃?”

舅妈的声音很刺耳,跟刀子似的,“做饭她吃?一个没爹没妈的孩子,带着一个拖油瓶,要不是我们家男人惦记她,我早就让她们两个滚蛋了。”

“没爹没妈?怎么回事儿?”

“能怎么回事儿?想儿子想疯了呗,硬是拖着一副要死不活的身子,非要生一个儿子,结果呢?生了一个扫把星,逮谁克谁。我男人的妹夫,多健壮的男人,结果呢?儿子刚出生一个月,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死了,找谁说理?”

............

我在楼上听着舅妈绘声绘色地说着我们家的事儿,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但仅是一会儿,我又擦干眼泪,恢复了我最讨厌的笑脸。

我怕我哭的样子被舅妈看见,又要阴阳怪气说些什么难听的话,到时候不仅自己处境尴尬,更让舅舅为难。

终于,在下午四点的时候,我把他们家十二扇窗户和楼上楼下的地板擦干净了。

整个人像散了架一样。

刚坐下来歇息一会儿,舅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现,“哟,磨洋工呢?”

“我........”

刚想开口解释,就被舅妈打断:“天生的下贱胚子,擦两个窗户就装模做样,厨房打扫了?”

“趁你舅舅没有回来,我干脆把话跟你说明白,我们家不养闲人,你居然想在我们家住下去,就要守我们家的规矩........”

..........

或许是太累了,我只看见舅妈的嘴巴张张合合,根本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收拾好东西,我抱着弟弟去了后面的厨房,把弟弟放在我看得见的地方,一个人开始忙活。

终于在舅舅回家前,把厨房打扫干净了。

舅妈白了我一眼,把刚刚洗好的菜拿到厨房。

我抱着弟弟在客厅里不晓得该做什么,更不晓得今天晚上要在那里睡。

按理说,舅舅家有好几个房间,以前每次我来都是谁在表姐的房间,但是现在......

果然舅舅一回来,看见屋子里里里外外都干干净净,心情很好,从我手里抱起弟弟开始逗,“明月,一会儿跟着舅舅一起出去,我带着你去见见师傅,明天就跟着他好好学。”

没一会儿,舅妈出来了,看着舅舅抱着弟弟,她对我们的脸色好了些。

“吃饭。”

“不吃了,我跟明月出去吃,顺便带她见见师傅。”

他把弟弟放在沙发上,对着舅妈叮嘱道:“你帮忙照顾一下松柏,我跟明月去去就回。”

说完,舅舅又从柜子里拿了两瓶牛栏山。

舅妈的脸一下子就黑了,看我们的眼神像是淬了毒似的。

舅舅给我找的师傅,是一个年近七十的老大爷;

听说他的三个儿子都很有出息,想接他去大城市,他不愿意;

就喜欢窝在这个小地方,每天卖豆腐。

他卖了几十年的豆腐,走到那里别人都叫他豆大爷。

舅舅去了他家,想拉着豆大爷下馆子,但是豆大爷不乐意,“我已经炒好菜了,干嘛出去吃。”

俩人一番拉扯,最后在豆大爷家吃的。

来之前舅舅跟他说过我的家事,所以他并没有收我的拜师礼,只让我按照以前的老规矩,给他磕了几个头。

我照做了;

那天晚上,豆大爷跟我讲了他的事儿,“丫头,你别小看这小小的黄豆,要是仔细琢磨,能赚不少钱。”

“想当初我就是靠这小小的黄豆起家的,一开始我是挑着扁担到处叫卖,后来条件好了,买了一个三轮车,现在我都有自己的豆腐铺子。”

说到这里,豆大爷的脸上满满的自豪感。

晚上,我们回去的时候,舅舅跟我说:“明月,好好干,把本事学好了,以后想要什么样的生活都有。”

我笑笑没有说话。

没一会儿,到了家;

站在门口就听见弟弟的哭声,打开门一看,舅妈瘫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声音开得很大,弟弟还是原来的姿势,趴在沙发上,一张小脸哭的通红。

我心疼不已,抱着弟弟查看,没有拉粑粑,也没有尿,轻声安抚了几句,把从家里带来的羊奶,热了一点给他喝,没一会儿他就停止哭泣。

原来是饿的。

我有些埋怨的看了舅妈一眼,舅妈有些心虚,不敢看我。

舅舅刚准备说话,我对着舅舅摇头。

不是自己的孩子,她不上心,我能理解。

第二天,我背着弟弟就出门了;

早上,豆大爷家的生意很好,不等他说,我就开始忙活起来。

没一会儿的功夫,家里的豆腐就卖光了。

豆大爷朝我晃了晃手里的钱,“丫头,看见了没有,只要有本事儿,这票子就大把大把的往你兜里跑。”

“得咧,我出去买点肉,你中午就在我家里吃了。”

这一整天,豆大爷都没有教我怎么做豆腐,只是跟我聊天,吃饭;

他见我抱着弟弟不方便,还把他们家孩子小时候睡的摇篮找了出来;

空出手来,我实在跟他没有什么好聊的,他没有让我走,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走;

他们家的伙食很好,我又不想白吃他的。

于是,就拿着扫帚给他打扫卫生,侍弄他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一连一个星期都是这样。

一天,他突然跟我说:“你明天早上三点钟过来。”

我很高兴,因为他终于准备教我真东西。

豆大爷是一个很好的人,他教的都是非常实用的技巧,差不多一个星期,我就能自己做豆腐;

但是,跟豆大爷比就是差点儿。

豆大爷说:“做人跟做豆腐一样,不能心急,慢慢来。”

他知道我着急赚钱,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就让我自己在一边操作,他则在旁边指点。

一个月后,他跟我说:“丫头,你的手艺已经可以做生意了,只是这个镇上豆腐的豆腐生意不好做,你要想赚钱,只怕是要到县里。”

从豆大爷家里出来后,我在心里盘算。

要不要离开舅舅?

如果离开舅舅,生活上肯定比现在舒服,至少不用看舅妈的脸色,只是我真的能赚钱吗?

出去后,租房子,摊位,什么都要钱。

关键是人生地不熟的,我还是很害怕,毕竟我才十六岁。

正犹豫着,不知不觉的到家了;刚到门口就听见舅妈跟舅舅在吵架;

舅妈问舅舅:“你什么时候让那个死丫头还有这个扫把星走?”

“我实话告诉你,自从他们来了以后,我感觉我全身上下都不舒服,也不晓得是不是这个扫把星克的。”

舅舅怒道:“你瞎说什么?他们是我的外甥,在自己舅舅家住几天不是应该的,况且他们爹妈都不在了,你把他们赶出去,岂不是让他们去死?”

...........

俩人越吵越凶,声音越来越大,我站在门口,不晓得该不该进去。

突然什么东西淬了,弟弟吓得哇哇大哭。

我这才走了进去。

看见我,舅舅脸上露出一抹尴尬。

我扯了扯嘴角,抱起弟弟,跟舅舅说:“舅舅,我今天就带着松柏回去了,这些日子打扰你们了。”

说完,我就抱着弟弟上楼收拾行李,没有去看他们的脸色。

临走前,舅舅想要往我口袋里塞钱,我没有要。

关上门,又听见舅舅跟舅妈的争吵声,虽然是关于我们姐弟的,但是已经跟我没有关系了。

可是,我又该去哪里呢?

不得不说,我刚才是有冲动成分的,但是我不后悔;

从到舅妈家的第一天,就听见她说松柏是扫把星,一开始还遮遮掩掩,晓得小声说,后来她干脆当着我们的面说,现在更是一点都不避讳当着舅舅的面都敢说。

是的,虽然我是寄人篱下,但是并不代表我没脸没皮。

想了一圈,我想我还是先回去吧!

临走前,我抱着弟弟去跟豆大爷告别。

豆大爷看着我的样子,什么都没有说,拉着我进来,把他的老家伙拉了出来,“这个三轮车跟了我很多年,看在我们师徒一场的份上,送你了。”

我张嘴想说些什么,他挥手打断,“什么都不要说,人跟人都是一场缘分。”

“你是一个好姑娘,好好善待你弟弟,你的福气在后面。”

在豆大爷家里学了半天,总算能运用自如。

那天我是骑着三轮车回去的,回去之前,我在整个小镇都转了一圈;

看见我回来张婶儿特别高兴,拉着我问东问西。

实在是因为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她帮我把家里的羊照顾的很好,要不然我真的怕我笑不出来。

张婶儿东拉西扯一大堆,最后终于回归重点,“明月,你看你也老大不小了,有没有想过嫁人?”

老大不小?

我今年才十六岁,未成年,嫁人?

她在开玩笑吗?

不等我开口,张婶儿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的说:“我跟你妈妈是最好的姐妹,我实在是看不得你吃苦受累;婶子有三个儿子,小儿子今年十八岁,跟你年纪正好,你要是愿意,我就去挑个好日子,把你们的婚事办了,等到了年纪再去领证。”

“只是你看看你,没有爹妈,还带着一个拖油瓶,所以这彩礼就算了,咱们就简单办一下。”

我听着张婶儿的话,胃里只泛酸水,天知道我忍的多难受,面上的笑脸差点维持不住。

“婶子,小丘哥这一表人才的,我怕我配不上。”

张婶儿听我这么说,乐开了花,“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所以说便宜你了,谁叫我跟你妈妈是最好的姐们儿呢。”

“你说你爹妈都不在了,婶子不照应你,谁照应你?”

我扯了扯嘴角,继续道:“可是,婶子,我要是跟小丘哥结婚了,他能供我弟弟读书吗?”

张婶儿面上一僵,“这个读书呢,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只能读到初中毕业,毕业后立马出去挣钱;”

“对了,话又说回来,你们家这套房子得归你们两口子,不能归了松柏;不是婶子算计,只是你说你这个当姐姐的辛辛苦苦把孩子拉扯大,要一套房子总不过分吧?”

见我没有说话,张婶儿继续说:“只是你跟小丘现在还年轻,你们赚得钱要先紧着他二哥娶媳妇儿,当然也不指望你,只是听说你要卖豆腐,自己做生意,都是一家人,多少得出点儿。”

...........

我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了,张婶儿还真是精明,这算盘珠子都嘣我脸上了。

等她说完,我才缓缓开口:“婶子,谢谢你的好心,只是有些事情,我不能再瞒你了。”

“前段时间,我舅妈身体不舒服,去医院检查,医生怎么看都没有问题,后来我舅舅找了个道士问了一下,这个道士看了我们姐弟一眼,就说我们是天煞孤星,不仅克父母还克兄弟姐妹。”

“真的假的?不会是骗人的吧?”张婶儿有些疑惑。

我叹了一口气,“我还真希望是假的,但是你看我爸妈,因为我弟弟的到来,莫名其妙的就死了。还有我舅妈,好端端的一个人,就因为我们去了几天,说病倒就病倒了,我们刚走,听我舅舅说,已经好多了。”

“这个事儿,你说邪门儿不邪门儿?”

张婶儿没再说话,定定的看着我,脸上满是同情,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

她刚起身准备走,就被我叫住,“婶子,这件事儿,我只跟你一个人说了,你千万别跟别人说,不然我只怕真的嫁不出去了。”

说到这里,我的眼睛里适当的蓄满泪水。

她拍了拍我的手,没有说话,逃似地离开了。

我轻笑;

果然第二天,我跟我弟是天煞孤星的事情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要说这里谁最关心我,那应该就是村长;

他听了这个事儿跑到我家里问我怎么回事儿?

我把张婶儿对我家的算计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又把自己心里的担忧说了出来;

之前,我就听说,到了夜里经常有人往村里的寡妇家里跑;

虽然我不是寡妇,但是没爹没妈的孩子,还不如寡妇。

村长听后,深吸一口气,不晓得从哪里牵来了一只大狼狗,他特意牵着狗在村里转了一圈,最后把狗送到我家。

“明月, 不要怕,有什么事儿村长给你做主。”

原本我以为村长白天大张旗鼓地送狗过来能震慑几天,没有想到当天夜里就有人敲门;

我没有理会;

他居然敢翻墙,刚落地就听见男人一阵哭号声,被狗咬了;

是的;

晚上睡觉前,我把狗的绳子解了。

我假装没有听见,仍由他在院子里嘶吼;

他的声音太大,又是在夜里,没一会儿我们家门口就围满人;

直到这时,我才不急不忙的穿衣服,起来去开门。

我打开院子里的灯,看着村里的老光棍的腿被狗咬的血肉模糊。

不用说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有人见我的狗没有拴绳子,问道:“明月,你的狗怎么不拴绳子?”

我淡淡道:“我要是拴了绳子,岂不是天天晚上都有人往我这里跑,在这里我最后说一声,我们家的狗是不拴绳子的,要是谁晚上来我家,被狗咬了,我一概不负责任。”

老光棍被人拖走了,据说差点咬到了命根子。

有了他这个典型,再也没有人来我这里翻墙了。

不能怪我心眼多,而是我晓得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的。

当初那么疼爱我的舅妈,现在还不是对我冷嘲热讽,刻薄寡恩。

在家里休息了几天,我总算琢磨出来要卖什么了。

卖豆花。

镇上虽然卖豆腐的多,但是卖豆花的少;

我每天天不亮就做好三桶豆腐花去中学门口等着,一早上就卖得精光;

松柏被我放在三轮车里,他很乖,很少哭,也不晓得是不是看他姐姐这么辛苦,所以就不哭。

我的豆花生意很好,从一开始的三桶,到后面的五桶六桶。

仅是一个月,我赚的钱比爸爸在世时两个月都要赚的多。

一天买完豆花,我看着手里的钱,心里美极了,去菜市场买了两斤猪头肉,又买了些小菜,还有白酒,去看豆大爷。

豆大爷看见我很高兴,接过我手里的东西,连忙问我生意怎么样?

我骄傲的跟他说,我的成果;

豆大爷听后很高兴;

我让他帮我照顾一下松柏,我去厨房里做饭,中午我叫来了舅舅陪他喝酒,我则在一边倒酒;

临走前,豆大爷语重心长的跟我说:“丫头,你现在生意好,只怕往后就不一定了。”

“还是要多思考,多动脑筋。”

一开始,我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

然而三个月后,学校门口突然多了五六个卖豆花的人,他们有的是我们村的,有的是隔壁村的;

以前,我六桶都卖的出去,现在一早上才卖了三桶;

我不怪他们,这是一种现象。

一般你做什么做的好,后面就有人跟风。

剩下三桶豆花,带回去也吃不完;

我骑着三轮到处逛,不知不觉的走到了一个工地;

有一个大叔走过来,买了一碗豆花,没一会儿来了一群人。

我看着他们就想到了爸爸,以前爸爸也是在这里干活儿。

没一会儿豆花卖完了,正在我准备走时;

有一个戴黄帽子的年轻人走了过来,“妹子,你只卖豆花吗?”

“什么意思?”我问。

他说:“我们工地的饭菜不好吃,你要是还做饭的话,明天中午就给我们送一些过来。”

不好吃?

我也不晓得我的手艺算不算好吃,我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说:“大哥,您稍等我一下,中午吃饭的时候,在这里等我。”

说完,我骑着自行车,买了菜,就往豆大爷家里赶。

简单做了三菜一汤,小炒肉,西红柿鸡蛋,红烧茄子,紫菜蛋汤。

他看着我送来的菜,挠了挠头,不知所措;

我笑道:“今天的菜不要钱,你尝尝好不好吃,要是好吃的话,我明天就给你们送菜。”

他迎着我期待的目光,吃了两口;

我看不出他的表情,心里七上八下的,他看着我没有说话,像是要把我看穿似的。

没一会儿,他拿着我的饭盒到处给人尝,然后指着我说什么。

差不多十几分钟后,他笑着走过来;

“他们都觉得你做的饭菜好吃,明天就送过来吧,我们这里差不多三四十个人,现在的盒饭是十块钱一份..........”

“我可以九块,八块钱也行。”我打断他的话,连忙说道。

他笑了,“那倒不用,还是十块,只是我们都是力气活儿,你最好做些下饭菜,多准备些饭。”

“好。”

我笑了,他看着我没有说话;

这时,松柏哭了;

我抱起他开始哄;

“这是你孩子?”他问。

我没有回答他,哄了一会儿,骑着车就离开了。

当天,我把这个好消息跟豆大爷说了;

豆大爷很高兴,还张罗着帮我把他隔壁的房子租了下来;

不得不说,豆大爷不愧做了一辈子生意,砍价是真厉害,一千二一年的房子,硬是让他砍到一千块一年,条件是每天早上给他们家送一块豆腐过去。

我每天依旧卖豆花,只是现在我不仅卖甜豆花,还卖咸豆花。

这个想法还是来自一天晚上,跟房东阿姨看电视,在电视剧里看到的;

后来,我就学着做,给豆大爷和房东阿姨尝;

他们觉得好吃,我才推出去卖;

我的售卖地点不再拘泥于学校门口,我买了一个喇叭,走街串巷的卖。

有天路过舅妈家,看见舅妈对着我欲言又止;

我主动送了一碗豆花过去,“舅妈,你尝尝我做的豆花香不香?”

或许是没想到我会这么主动,舅妈一时间还有些不好意思。

我没有多做停留,继续卖豆花;

问我为什么不记恨舅妈?

或许是我真真切切的体验过生活的残酷,我开始理解舅妈在看见我跟松柏两张大嘴的恐慌,也许那个时候,她很害怕被我们缠上吧!

要是经济条件允许,谁也不想做一个悍妇。

当然,我只是不记恨她,并没有轻易原谅她,毕竟当初那些难听的话,我还记忆犹新。

我们的关系也就维持表面的和谐吧!

我每天早上卖豆花,中午卖饭,晚上还在琢磨怎么赚钱?

房东问我,“你一个小姑娘怎么不给自己找个好人家?”

“你要知道干得好,不如嫁得好。”

我笑笑没有说话,毕竟我很清楚,我是要做扶弟魔的人。

一般的男人怎么会跟我这样的人在一起?

所以,我还是自食其力,丰衣足食吧!

至少要等松柏考上大学,我再去想自己的事情。

就算以后找不到对象,也不要紧;

大不了,就跟松柏过一辈子,先攒钱给他娶媳妇儿,再伺候他媳妇儿生孩子,帮他们照顾孩子,我的一辈子大抵就是如此了吧!

问我恨不恨松柏?

我想是恨的,只是现在恨远远没有爱多;

甚至有时候,我都有些感谢爸妈给我生了一个弟弟。

这种感觉在舅妈家住的那段时间最强烈;

那段时间,舅妈总是对我阴阳怪气,明明我在家里连饭都不敢多吃一口,舅妈却偏偏当着我的面说家里的米不够吃;

明明她就买了三根火腿肠,她却偏偏说买了四根,无缘无故少了一根。

当着她的面,我总是在笑;

但,我并不是那种没脸没皮的人,夜深人静的时候,还是会一个人躲起来哭;

这时候,弟弟就会对着我笑,用他的小手来摸我的脸。

虽然他什么都没有帮我,但是那一刻至少我不孤独,我还有一个弟弟陪着我。

一晃三年过去了,我依旧每天骑着三轮卖豆花;

当初的施工队已经离开了;

我想过自己开一家饭馆,手里的钱也够,只是一直没有选好地方。

现在松柏已经能走路,能说话了,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小朋友。

我也想过要不要把老家的房子卖了,到镇上买房,然后带着松柏就这么过一辈子。

这些年,一直有人给我说亲;

只是一听说我有一个小十六岁的弟弟时,都纷纷摇头。

中途倒是遇见了一个不介意的,但是他提出要我给他二十万块的彩礼。

我觉得好笑,拒绝了;

当然,也不是全部都是这样的货色,也有一些不介意松柏的,甚至还承诺供松柏读书,哪怕出国留学都没有问题。

但,我还是拒绝了;

因为他的年纪都足以当我爸爸;

房东阿姨说我太挑剔。

我说:“我不找了,以后就守着松柏过一辈子!”

就在我就此认命时,还真遇到了一个不介意跟我一起供养松柏的人,比我大三岁。

他叫二狗子,就是三年前我在工地上认识的戴黄帽子的年轻人。

他说:“我打听过了,这个小家伙不是你儿子,是你弟弟,像你这样的条件很难找,刚好我这样条件的人也不好找,要不我们两个凑合凑合过吧!”

一开始,我觉得他有病。

他也不恼,整天跟在我屁股后面,每天跟松柏打得火热。

三个月后,我接纳了他;

我也不晓得是为什么,我甚至感受不到对他的爱;

只是很多时候,看见他跟松柏在一起玩的那么开心,我突然觉得身边有一个人真的很好。

忙了一天回来,有人做好饭的感觉也很不错。

.........

很多吧!

我想或许我们可以搭伙儿过日子;

我问他:“你爸妈知道你要娶我这样的人吗?”

他说:“我是孤儿,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

我问:“你真名叫什么?应该不叫二狗子吧?”

他拿出自己的身份证,户口本,“我是跟着院长姓,我叫袁家。”

我看了一下,默默点头,把自己的存折和户口本放在他面前,“这是我的全部家当,明天我们就去领证吧。”

“我知道让你跟我一起养我弟,有点对不起你,但是我也没有办法;所以彩礼我就不要了,我们领完证,请豆大爷跟房东阿姨,还有我舅舅他们吃顿饭就好。”

他没有说话;

第二天,我们领完证;

他掏出自己的存折推到我面前,“这是我的全部家当,以后都归你管。”

我打开一看,惊呆我了;

里面赫然有二十多万,“你真的是孤儿?”

他点头,“我十几岁就在工地里干,现在二十多了,有自己的施工队,走南闯北的,多多少少能赚点钱。”

我就这样结婚了。

婚后,我问他:“你为什么找我当老婆?”

他说:“我从小就想找一个贤惠能吃苦,还踏实的老婆,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跟别人不一样,明明自己就是一个小姑娘,但总是喜欢装大人。”

“后来找人一打听,才知道你的日子有多不容易。”

“你别看我在外面赚了几个钱,但是我心里是自卑的,很没有安全感,这些年我见过太多老板栽在女人身上。”

“我就是一个苦命人,就想有一个家,找个踏实的女人,过踏踏实实的日子。”

婚后的日子,确实很踏实;

我带着松柏一直跟着他走,他在那里做工,我就在那里卖饭。

这样的生活一直到两年后,松柏上小学,我怀孕。

他才在一个二线城市买了房子,安定下来。

但我不是一个安分的主儿,怀孕的日子,除了做饭,我就在研究怎么赚钱。

后来,我在电视上看到电脑的广告,报了一个班。

一年后,我生完孩子;

找了一个月嫂照顾,谁能想到,我一个没有上过高中的人,因为会电脑,居然会被一个大公司聘请。

在工作中,吃了没有学历的亏。

我又自考大学......

这些年,我一直都在不停的折腾,生活谈不上多美好,但胜在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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