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朱铁志

大林品诗词 2024-04-03 00:49:54
悼铁志

盛大林

6月22日,星期六。杨学武、李下、杨庆春、潘洪其等,我们一行几人,驱车四五十公里,来到北京市怀柔区九公山长城纪念林凤凰园,因为我们共同的兄弟朱铁志先生长眠在这里。

青山四合,林静树穆。铁志的墓碑前摆放着一个相框,照片中的铁志蹲在油菜花田里,灿烂的阳光之下,满屏的金黄之中,他面带微笑,神采奕奕。铁志的夫人说,这张照片就是他临走前不久拍摄的。

大家一字排开,垂手肃立在墓碑前,每人对着铁志说了几句话,而我望着铁志的遗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那是2016年6月25日的晚上,北京的一位朋友突然发来短信:“铁志走了!”当时我就蒙了。我知道这个“走”肯定是那个意思,但又不敢、也不愿相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赶紧打电话核实,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铁志毕业于中国的最高学府——北京大学;供职于中国级别最高的刊物——《求是》杂志,并且担任副总编职务,官至正局级;他还曾获得过中国散文杂文最高奖项——鲁迅文学奖,后来又多次担任该奖的评委。在我所认识的人中,铁志是最完美的一个;按照世俗的标准,他更是一位成功人士。正当盛年的他,怎么会自走绝路?!

2016年的春天,也就是铁志辞世两三个月前,我出差北京住在空军大院附近,晚上与时任《空军报》社长的庆春兄散步,闲聊中提到了铁志,说着说着我就拨通了他的手机。在我的心目中,铁志一直是一位可以交心的好兄长,所以我向他倾述了自己在传统媒体大势已去之下的焦虑,在舆论空间日益逼仄之下的苦闷,同时也再一次由衷地向他表达了敬佩和羡慕。而他却反过来说羡慕我。他说,不能写文章了,你至少还可以玩玩书法,陶情遣兴,自得其乐,而我自己呢,不知道该做什么,天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但他的语气是诚恳的,似乎每个字都发自肺腑。我跟他说,你都走到这一步了,就再加把劲儿,争取再上一个台阶。“你把官儿做大些,兄弟们也好跟着沾光儿!”他说自己已经56岁了,仕途上早就没有了想法,只盼着早点儿退休。离开了采编业务,现在分管后勤工会,日常的工作就是组织文体活动,带着同事们打打球、下下棋。他笑着说,大家对他热情周到的服务非常满意。他还说,好几年没有见面了,下次来北京,一起聚一聚……这一聊,至少有半个小时。没想到,这是我与铁志的最后一次对话。

我第一次见到铁志,是在20年前。1999年4月,“三峡风”全国杂文大赛颁奖笔会在湖北省宜昌市举行,具体操办这次活动的就是当时还在宜昌的青年企业家学武兄。铁志和我都是获奖作者,同时获邀参会。那时的铁志刚刚40岁,却已是《求是》杂志的编委,副局级。一米八的大个子,身材匀称,玉树临风,不管跟谁说话,都是面带微笑,声音还带着磁性。虽然此前读过不少铁志的华章,对他早就有了美好的印象,但初次晤面,还是有惊为天人的感觉。论年龄,铁志长我8岁;论职级,差别如同云泥;论成就,更是无法相比。无论从哪个角度,我都应该尊称他为“老师”,或者称呼他的职务。但头脑简单的我,感觉呼官唤师有些“生分”。见铁志平和亲切,就像是“邻家的大哥”,我也就放肆了起来,竟然从一开始就直呼“铁志”。我虽然不谙人情世故,也知道很多领导非常在意称呼,直呼其名可能被认为不敬。所以,初叫“铁志”,我还是有点儿忐忑。而铁志不仅没有显露出丝毫的不悦,还与我们聊得兴致勃勃。有感于此,两三年后,我以这段经历为由头,专门写过一篇题为《说“称呼”》的小文。此文先是在《杂文报》发表,后来又被收入我的杂文时评集《盛氏微言》。

宜昌之行虽然只有短短的三天,但我与铁志交流得最多,他给我留下的印象也是最深刻的。这主要不是因为他的官位高,也不是因为他的文章好或长得帅,而是因为他是一个“矛盾体”。作为杂文家,需要针砭时弊,文字要像投枪或匕首,笔锋所指往往是社会的阴暗面;作为党刊的编辑,职责是弘扬主旋律,需要“抬轿子”、“吹喇叭”,笔触所及一般都是闪光点。这两种身份显然是直接冲突的,而铁志竟然把这两种角色都扮演得炉火纯青。这是怎么做到的?心直口快的我,当时就把这个问题抛给了铁志。他笑着回答说:“上班的时候是假我,下班的时候是真我!”我问得直截了当,他答得痛快爽利。铁志的这句话深深地震撼了我,直到今天我还记得当时对话的场景——那是在一辆大巴车上,在去三峡大坝的途中。

也就是从那一年开始,铁志接受辽宁人民出版社的邀请,担任年度“中国最佳杂文”的主编。此后每年的10月份,铁志都会发来约稿的电子邮件,让我从最近一年发表的杂文中自选两三篇,供他再筛选。而每年的选本中,也总会收入一两篇我的文字。对于作者来说,被冠以“最佳”无疑是一种荣誉,但他的约稿信总是少不了“请求支持”之类的措辞。他这样说话并非文本式的客套,因为生活中的他也很谦逊和气,从不居高临下、颐指气使。与铁志交往,总是如沐春风,永远都不会受到伤害。

三年来,我经常想起铁志。每次忆起,心头都会隐隐作痛。这次在凤凰园,我第一次见到了铁志的夫人和女儿。嫂子落落大方,贤淑知性;朱女青春靓丽,新婚燕尔。这也让我更加费解——铁志如此决绝,到底是何缘故?!转念一想:铁志是一个理性通透的人,什么道理他不明白?他作这样的选择,一定有他的理由。

2019年6月29日于北大燕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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