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省定襄县的张广民是我的好兄弟,他虽然不是我的亲兄弟,但胜过了亲兄弟,比亲兄弟还要亲。离开山西四十多年了,至今我和广民哥还保持着密切联系,前段时间我还收到了他从山西给我寄来的小米面和山药干,还有一大包绿豆粉皮。
有关我和张广民的兄弟情,还要从我到山西省忻州地区的定襄县插队落户当知青说起。
我是1968年12月下旬乘坐火车离开北京的,在太原短暂停留后,第二天上午就来到了忻州地区的定襄县,得到了当地乡亲们的夹道欢迎。
我们的运气还不错,几名要好的同学都分在了一起,我们插队落户的地方离县城也不远,只有不到十五公里的路程,中间隔着滹沱河。分派到偏远地区的同学们乘坐汽车继续前行,前来迎接我们的却是一辆辆毛驴车,有的大队派来了马车。我们的行李都被装在毛驴车上,我们跟在拉行李的毛驴车后面,通过滹沱河大桥,来到了我们插队落户的目的地—林木大队。
林木大队地处滹沱河北岸,那里地势平坦,土地肥沃,乡亲们的生活状况处于中等偏上的水平。我们五名男生和五名女生被分派在第四生产小队插队落户,因为当时正处在一年中最冷的时节,队里的房子没拾掇出来,四队的张队长就安排我们临时借住在老乡家中,也和老乡家一起吃饭。
我和好同学李杰借住在社员张方成大叔家,和他家大小子张广民住在西厢房里,我们三人睡一铺土炕。张广民还有一个妹妹,叫张春燕,比我小一岁,长得挺可爱,差一年小学没毕业。
张广民比我大一岁,小学文化,淳朴善良心眼好,他主动把炕头让给我俩,自己睡在炕烧上。广民哥的父母都不到四十岁,特别热情,对我和李杰比对他家娃娃还亲。当时我和李杰不知该怎称呼张广民的父母,张广民的父亲就笑着对我俩说:“你们习惯怎么叫就怎么叫,叫叔叔婶婶也行。”
当天晚上,张婶给我们擀了面条,买来了豆腐,炖了白菜粉条,还端来半碗辣子酱和半碗老醋,让我们拌面条吃。张叔问我俩喝不喝酒,他说家里有酒。房东一家的盛情我俩很感动,身在他乡能得到这样的关爱,我俩都倍感温暖。
冬季是农村的农闲时节,当时地里没啥要紧的农活,张队长有时带领社员到牲口棚帮着起圈垫圈,有时也往麦田里挑粪覆盖越冬的麦苗,我们知青也跟着学习干农活,张队长和社员们对我们知青都很关照,我们发自内心地感激乡亲们。
在张叔家借住,天天吃现成饭我和李杰都觉得不好意思,有时我俩也抢着去挑水,广民哥却天天都起早把水缸挑满,水桶里还要存上两桶水。我们想去挑水,总是找不到机会。
有时我俩想帮着张婶烧火拉风箱,春燕妹妹就笑着说:“哥,你俩烧火,那我干啥呀?你俩不知道咱这有句谚语嘛?”“什么谚语啊?”我笑着反问。“后生拉风箱,婆姨睡懒炕……”张春燕红着脸说。就是因为这句谚语,我也不敢帮张婶拉风箱烧火了,怕春燕取笑我。
家务活除了挑水烧火,也没有我俩能帮上忙的,我看院子里有一把扫帚,我和李杰有空就用扫帚扫院子,扫胡同,能帮着干点活,我俩才觉得心里踏实。后来看张婶推磨,我可算是找到了帮张婶的机会,二话不说,我就帮着张婶推磨,让她罗面。可推了没几圈,就感觉头重脚轻还想呕吐,我赶忙蹲下来,双手按在了地上。
张婶看我蹲在了地上,就问我咋回事,我不好意思地说:“婶子,这地咋老转圈呢……”“你这娃娃,这是晕磨了。广民和春燕也晕磨,咱家就我不晕磨。”张婶说完,就让我进屋歇着。我说广民哥和春燕妹妹咋不帮张婶推磨呢?原来如此。幸亏李杰不晕磨,在张叔家借住期间,每次都是李杰帮张婶推磨。直到现在,李杰还认为我晕磨是装的,就是为了逃避推磨。
第二年初秋,队里为我们知青盖了四间新房子,成立了知青点,我们十名北京知青都搬到知青点居住了。知青点离张叔家也不远,张婶做了什么好吃的,就让广民哥到知青点叫我俩回家吃饭,有时还让春燕妹妹把好吃的给我俩送到知青点来。张叔和张婶把我俩当成他家的娃疼爱,同学们都很羡慕我俩。
在生产劳动中,广民哥特别关照我,割麦子时,他帮我接趟子,锄地时他帮我锄地,秋收时往场院挑高粱挑谷子,广民哥都是一路小跑,回头再来接应我。广民哥把我当成了他的亲弟弟,旁人跟我闹着玩,他都护着我,生怕我吃亏。
1970年冬季,我们林木大队得到了一个征兵名额,为了安全起见,民兵连长安排五名身体好的男知青去公社卫生院参加体检,结果在公社卫生院就有三人没通过体检,只有我和李杰到县医院参加了复检,我因为太紧张血压升高,李杰顺利通过了体检和政审,成了第一个离开定襄县的北京知青。
李杰离开林木大队时,张叔杀鸡炖肉,还让张婶包了饺子为李杰饯行,张婶怕我心里难受,就宽慰我说:“娃娃,你和李杰只能一个人去当兵,你要是去了,李杰就不能去,你们是兄弟,谁去都一样,谁去婶子都高兴,李杰去当兵,咱都替他高兴。”李杰离开林木大队后,广民哥天天到知青点来叫我回家吃饭,婶子天天给我做好吃的,她就是怕我心里失落。
1973年秋后,广民哥结婚娶了婆姨,当时我手里也没多少钱,就跑到公社供销社给他买了一个搪瓷脸盆和一个暖水瓶,又随了三块钱的礼金。李杰寄来了一件军装上衣,广民哥就是穿着那件军装当的新郎官。
第二年春天,我们知青点的一名女知青被招到忻州文工团当了演员,大家都替她高兴。到了秋天,我们大队又得到了两个招工名额,一个是去县丝染厂工作,一个名额是去县商业系统的饭店工作。为了公平起见,张书记让五个生产队的知青采用抓阄的方式分配这两个招工名额,结果我抓到了县丝染厂的招工名额。
我去县里工作时,正是秋收时节,队里的毛驴车要往场院拉庄稼,张叔就让广民哥帮我挑着行李,步行二十多里路,一直把我送到县里,等我都安顿好了,他才一个人摸黑回到了林木。
秋收结束后,张婶给我蒸了小米面发糕,给我煮了咸鸡蛋让广民哥步行二十多里路给我送到丝染厂,还嘱咐我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那天广民哥在县城住了一晚,我领他到浴池洗了澡,还在饭店吃了老醋豆芽肉丝面。广民哥说长到二十来岁,他是第一次进澡堂子,也是第一次下饭店。
恢复高考后,我考上了北京化工学院。回北京读书前,我回了一趟林木大队,把用不着的生活用品送给广民哥(当时广民哥已分家单过)和张叔家,张婶给我包了羊肉饺子,张叔跑到供销社买来一瓶白酒为我饯行。还夸我有出息,说考上了大学,他们脸上也光彩。
我回北京时,广民哥陪着我回到县城,把我送到火车站,送上火车。从河边站始发经由定襄开往太原的火车缓缓启动,我的泪水就如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落了下来。在定襄县生活了九年多,我那是第一次流泪。站台上的广民哥一直目送我乘坐的火车开走了,他才抹着眼泪回家去了。
大学毕业后,我分配到化工研究所工作,有了可心的工作,也有了一个幸福的家庭。我的爱人是我的大学同学,她也是恢复高考后从陕北考回的北京插队知青。
后来经济条件好了,逢年过节我都会给广民哥寄一点钱或礼物,当然也有张叔和婶子的份,有时也给春燕妹妹买一件衣服啥的。广民哥也经常给我寄山西的特产,他知道我愿吃小米面发糕,他经常给我寄小米面,给我寄绿豆粉皮。
2009年初冬,张叔去世了,我和李杰第一时间赶回定襄,跪在张叔灵前行了跪拜大礼,和广民哥一起为张叔守灵。料理完张叔的后事,我俩在那陪了老婶子一天,就匆匆赶回了北京。要不是因为忙工作,我俩一定会多陪老婶子几天。
退休后,我和我爱人回到定襄,想把老婶子接到北京来玩几天,老婶子说她年龄大了,不能出远门了,们我的孝心收下了。看老婶子说啥也不来北京,我们就让春燕妹妹照顾着老婶子,硬是把广民哥和嫂子接到了北京,带他们看升国旗,带他们游颐和园,带他们吃烤鸭和北京炸酱面。广民哥和嫂子那是第一次来北京,可惜老婶子一次也没来过北京。
目前,94岁的老婶子还健在,生活也能自理,今年国庆节前我们去看望她,她还亲手给我们包饺子。我们想给她点零花钱,她笑着说:“你看咱林木,现今都富得流油了,就连你广民哥这么个怂货,都开上轿车了。你春燕妹子家也有轿车,她给钱我也不要,我的钱都花不完哩。”
现在的林木确实今非昔比了,前几年村里种山药乡亲们挣了不少钱,村干部有能力,想着法子带领乡亲们种山药建大棚种菜致富,村里人都过上了好日子。广民哥家早就不种谷子了,每年秋收后,他都去挺远的地方买谷子碾米磨面给我邮到北京来,他说他也知道北京什么都不缺,可他寄来的是兄弟情,还有老母亲和第二故乡的牵挂。
广民哥的这句话让感动,让我泪奔,广民哥,你永远是我的亲兄弟,我愿意和你一起孝敬老娘到百年。
作者:草根作家(讲述人:陈恩平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