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初长成

文/石清华

九点多钟，照例到熟悉的小酒店早午餐。不慌不忙地要酒要菜，慢吃慢喝，力争对社会多作点贡献。

正是早餐与午餐之间的空档，只有我等闲人踅进店里，充分利用阔大的空间，享受比他人更多的舒适。不过，店里的无论什么供货商户，定然比我更了解店主的营业时间，绝大部分都在这段时间送货上门。

“张老板，面条放在老地方。”一壮年两手搬着一个大纸箱碰开保温的透明门帘进店，大纸箱似乎很有些重量，放在后窗边的案板上时，残存的干面粉轻轻跳了起来。

“好的。”

壮年随即拿出笔和一个小本子：“请您签个字。”

“张老板，两桶油，放在了灶台上。”一位也许年过花甲的老者从三轮车上提着两桶各十斤的油径直走到厨房才报告，可能如此才最节省体力。

正在准备午餐的张老板抬头瞄了一眼：“好，我看到了。”

连签字的手续也免了，可能是彼此深信不疑吧。

正在吃喝的我想：如果当初不是被农民兄弟姐妹们骂为书呆子，跳出“农门”，那么现在给小酒店送油的也许是我呀。而今衣食住行不愁，不免有些得意，美美地咂一口酒，夹一片卤牛肉，细嚼慢咽，仿佛要从儿童少年的苦难中，品出甜味来。

“咔嚓”“咔嚓”的小拖车铁轮子，撞过门槛，挤进店来。

一位黑发黑衣黑裤黑鞋的、中等个头的壮年男子拉着小拖车翻过门槛直往店里走。车后跟着一个小男孩，跟前面的壮年男子一样装束，一米三左右，看上去十二三岁的样子，从模样看应该是父子俩。黑衣少年两手抓住拖车上方的饮料箱，力争不使其前后左右晃动。也许晃动时间过长、振幅过大，会引起饮料瓶的爆炸或从拖车上端歪倒落地。无论哪种情况，送货人都承担不起。

黑衣少年两臂呈八字形伸直，黢黑的臂从上到手腕，皆有细细的汗在渗出，似乎一层油，在灯光下闪闪发亮。额上的汗珠，顺着两颊往下掉，“叭”的一声又一声地砸在地面上溅开去，润滑着少年前进的路。

黑衣壮年把最上层的饮料箱搬下放好，顺便寻找空瓶装入饮料箱回收。黑衣少年则把拖车下层的饮料箱两手提起，放到餐桌旁，然后弯下腰去，两膝跪在地上，用力地把饮料箱往里面推，大约是既方便顾客饮用，又不影响顾客的坐姿吧。他搬时虽然有点吃力，但一连串的动作熟练，不说老手，至少已经做了一段时间。

我在桌下拿出一瓶饮料，每瓶饮料250毫升，每个玻璃瓶可能有150克重，一箱24瓶。那么一箱饮料包括包装箱在内至少有15千克。这对于那些年龄相当、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们，可能重如泰山了。

也许狗咬耗子多管闲事：身处盛世，衣食无忧，这么小的孩子，为什么不读书而参加劳动？社区为什么不干预？用人的集体或个人就不怕承担使用童工的违法责任吗？生活在其周边的人们为什么不举报？很多为什么都涌出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小拖车“咔嚓”“咔嚓”地离开后，既然这么熟悉，店主自然知情。

“张老板，这小男孩多大了，为什么不读书？”

“十三岁，小学已经毕业，马上读初中。”

“他帮爸爸送货很长时间了吧。”

“两个多月了，他爸爸说让他参加一些力所能及的劳动，知道劳动的辛苦，挣钱的不易。如果现在不努力读书，那么今后可能比这更辛苦。”

从六年级升到初中，刚好从儿童迈进少年的门槛。其父的教育方式是否合适，也许各有所见。无论如何，家有少年初长成，必须施以一定的、合适的教育，才会使其今后的人生之路更顺畅、更开阔。

（2024年9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