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魔君齐宥与他的正道心上人闹了不小的矛盾。
齐宥心中恼火，随手屠戮了凡间的几户人家泄愤。
我不是齐宥，更不是他的心上人。
我不过是凡间的普通女娘，齐宥屠戮的人里，有我新婚不久的夫君。
1
我叫宋云起，这名字是我夫君宋扶庭为我取的。
他说盼我有朝一日直起云霄。
云起，宋云起。
我与夫君相遇在一个下着暴雪的黄昏。
彼时我从万灵阁逃出来，几乎废去了一条命，最终我没了力气，摔倒在一处偏僻雪地里。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感受着体内的生机在一点点地流失。
此地人迹罕至，没有人救我的话，我一定会死。
我艰难地翻了个身，眼里倒映着夕阳温和的光芒，有飞鸟猛然从头顶掠过，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来，盖住了我的眼睛，我的脖颈，我的身体。
我忍不住蜷了蜷手指。
我从前被困在万灵阁内，几乎没有机会接触外面的世界，现在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却即将死去。
那大好河山我还未曾认真看过一眼，真的好想活下去。
我的眼皮越来越沉，我偏头吞吃了一口雪，努力不让自己睡过去。
睡着就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可是眼皮真的好沉，我要坚持不住了。
希望来世我能好好活着。
或者没有来世也好。
2
我再次有意识时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竹屋中，我实在没想过自己还能醒过来。小屋内很温暖，炭盆中的木柴发出“噼啪”的声响。
我坐起身，迷茫地眨了眨眼睛，似有所感地偏头看向屋外。
一位身着灰色长衫的男子正坐在外面煎药，普通衣衫也难掩他通身如玉的气质。
他觉察到我醒了，转头遥遥对我一笑：“姑娘伤的很重，莫要下床走动才是。我在你旁边桌上放了几本书，若是觉得无聊，可以翻来看看。”
真是个一等一的清俊男儿。
药煎好后，他端给我，旁边还放了一颗蜜饯。
嗯，还很体贴。
“敢问姑娘芳名？家在何处？”
“我没有名字，也没有家。”我抬头，大起胆子望向他的眼睛：“公子可否为我取个名字？”
也给我一个家。
我此刻的卑劣心思一定很惹他生厌吧，他救了我，我却不知轻重地想留在他这里。
哪怕留几日也好。
他愣了一瞬，随即眼底有笑意晕开：“不如随我姓吧，就叫云起，直起云霄如何？”
我应了一声好，在唇齿间回味这两个字。
云起，云起。
我骤然湿了眼睛。
我太久太久没有感受到旁人的善意了。
我有了名字，不再是万灵阁内一个冰冷的代号。
听说有名字的人就有家了。
3
宋扶庭以养伤为由留下了我。他请来木匠为我搭建了一间属于我的小屋，里面添置了许多物件，都是女子会喜欢的。
我和宋扶庭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他不让我做任何粗活，只是偶尔会让我替他磨墨。
大约三月有余，我的伤好了。
我强忍不舍向他辞别。
我递给他一块莹润的玉：“这块玉佩值些钱，现在将它赠予公子，感谢公子救命之恩。”
他有些无奈，没有接玉佩，想对我笑却又笑不出来，最后轻声问我：“一定要离开吗？你离开后去哪里呢？可以为我留下来吗？”
于是我留了下来。
后来的事情似乎变得顺理成章起来，他教我读书作画，替我摘下枝头最漂亮的花，带我策马奔过原野时，我们一同见过刚刚升起的太阳。
我在马背上亲吻了他的脸颊，听到他的笑声传入我的耳朵。
我第一次见他如此畅快的大笑。
因着心上人的示爱，素日里温润的少年郎再也藏不住心事。
那日他买了很多很多礼物，比我之前见过的加起来还多。
他站在礼物旁不住的傻笑着，像隔壁陈家姐姐养的大黄。
我忍不住笑起来。
“云起，云起，看看这些礼物，漂亮吗？”
我笑着故意逗他：“漂亮是漂亮，不过这是给哪家女娘的呀？”
他依旧傻笑着，平日饱读诗书的儿郎此时却有些词穷，说不出一句好听的情话，只是一味的说：“不是给旁人的，是给云起的，给云起一个人的。”
宋扶庭并不穷，但也不富裕，买这些东西肯定花了他不少银子，而这些东西，是送给我的。
有什么东西在心底化开。
“云起喜欢这些礼物吗？”
“喜欢。”
“云起喜欢我吗？”
“…喜欢。”
“那云起愿意与我结发吗？”
“我愿意。”
我很想对他笑一笑，但眼泪大颗大颗滚落，我太开心了。
不单单是因为这些礼物，还有他平日里的照顾和很多很多爱。
宋扶庭给宋云起的很多很多爱。
继名字之后宋扶庭又给了我一个真正的家。
他温柔地用指腹擦去我的眼泪，轻轻地拥住了我：“不会再你受苦了，以后云起想要的，我都会捧到你眼前。”
他后来都做到了。
4
结发的日子很快就定了下来，宋扶庭没了父母，我的父母更不用说，村长便为我们举行了仪式。
这一天很热闹，村民们脸上都带着笑，热情地祝福着我与宋扶庭新婚快乐。
村长剪下我和宋云庭的一缕头发放进木盒里。
宋扶庭将它妥帖放好，轻声说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他看起来很高兴。
我也是。
晚上，我坐在床边，悄悄掀开盖头看了一眼镜子。
镜中的我眼角眉梢都带着幸福的笑意，美艳不可方物。
我像是在做梦一样。
早上的时候宋扶庭交代过我，他在房中放了吃的，不要饿着。要是困了就去睡，不必等他。
可我想等等他，看他穿着喜服的样子。
一定好看极了。
宋扶庭并没有让我等太久。
他掀开了我的盖头，眉目清明，在烛光的摇曳下，眼里有细碎的笑意。
我唤了一声夫君，他捂住我的眼睛，吻上了我的唇。
月光洒落进来，屋外有梅花瓣轻轻落在地上。
5
我们婚后一直很幸福。
他会为我簪上晨起沾着露水的花，给我买时兴的衣服和首饰，做可口的饭菜，教我作画。
我们兴起时，会拿饱蘸墨汁的笔在对方脸上作画，看着彼此惨不忍睹的脸捧腹大笑。
我们吟诗作对，在月下起舞。
他对着月光起誓：“云起是世上最好的女娘，要爱她一辈子。”
宋扶庭也是世上最好的夫君。
我转头吻了吻他的脸庞，他的眼里的笑意荡开。
6
我没想到意外来的如此之快。
那日我有事外出一趟，夫君在家中说要做我最爱吃的云蓉酥。
我满心欢喜地带着为夫君缝制的棉袍回家，忍不住期待他穿上这衣袍是何等俊俏。
又是一年冬季。
这是我花了一个月时间，在外面悄悄找了绣娘认真学习缝制的。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成婚一年多了。
他看见一定会高兴吧。
我不禁加快了脚步。
可我回到村子里，却看见了令我血液倒流的一幕：屋子东倒西歪，烧焦的墙壁，刺眼的红色和村民们七零八落的尸体。
我将手里的棉衣扔在地上，疯了一样的向家中跑去。
却看见了宋扶庭的尸体和他身旁倒扣的锅。
还有残破不堪的房屋。
我抱住宋扶庭的尸身，他的尸体已经烧的不成样子，我摸摸他的手，又移到他的脸上，就好像他还在一样。
我无声地张着嘴，眼泪断了线一样落下，像一条濒死的鱼。
我的视线模糊，甚至看不清宋扶庭的脸。
空旷的土地上只有乌鸦凄惨的叫声。
我在大雪纷飞的那日遇见他，又重新在冬日失去他。
只不过今日是个晴天。
阳光从头顶倾泻而下，冷的让人颤抖。
也许过了很久，我放下夫君的尸体站起身。
满目都是七零八落的尸体。
帮我们建造屋子的王木匠，为我们布置过新房的隔壁姑娘，李大婶和她的丈夫孩子…
前天还笑着打趣我的陈家姐姐，都在一日之间没了性命。
还有说为我做云蓉酥的夫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