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一生征战西北的镇国大将军也就是我的父亲,永远的长眠于那片蛮荒之地了。
我要去把他的遗体带回家。
谢贺安说要陪我一起去接我父亲,却又为了他放不下的白月光,屡次将我半路丢下。
他以为我爱极了他,舍不得离开他。
可他从不知道,情爱与我而言,抵不过战场一粒黄沙。
——
京城城外。
“小姐,西北路途遥远,途中又匪寇横行,你的身体可怎么吃的消啊!”
听着婢女忧心忡忡的话,我只焦急地望向城门口。
“我父亲和甲枕戈镇守西藏多年,如今他战死,我必要亲自接他回家!”
太阳渐渐升起,天也热了起来,我等得愈发焦急。
昨夜收到我父亲的死讯后,小侯爷谢贺安立刻赶到将军府邸守在我左右。
当时,他将痛哭流涕的我抱在怀里,轻声安慰:“别哭,我这就陪你去把伯父接回来。”
谢贺安从小就很照顾我,我依赖他、信任他……心悦他。
可如今,同我们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半刻钟了,他却不见人影,也不见小厮前来传报。
是被侯府之中的事耽搁了吗?可他一个还未承袭爵位的小侯爷才刚开始接触家族事务,又能有什么急事?
我想到孤零零死在西北藏区的父亲,心急到眼泪忍不住涌了上来。
“小慈!”谢贺安的马车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我猛地松了口气,连忙迎上去:“你怎么才来……”
话没说完,我就看见马车上还坐着近来几个月时常挂在嘴边、念念不忘的女人,也是尚书之女,叶云初。
“对不起,楚小姐,是我想来帮忙,不小心耽误了时辰……”叶云初柔柔弱弱地说。
谢贺安连忙说:“说什么呢?没人怪你!”
我虽然不高兴,但我爸更重要,于是我什么也没说,准备翻身上马。
我们自小在猎场长大,早已习惯策马同行。
可谢贺安压低声音说:“抱歉啊,小慈,云初她身子较弱骑不了马,我得照看着点。”
我看得清楚,他面上的关切和眼里的宠溺都不是对我。
心里一阵阵发疼,但我现在没心情和他说这些。
于是点了点头,挑了一匹温驯的马。
刚上马,一位身着墨色袍衫的便服策马从我身旁而过。
他束腰上悬着一枚精巧的铜铃,皮肤略黑的高大男人,眉目深邃凌厉。
左耳上却戴着一只绿松石耳坠,看着不像汉人。
我正看着。
谢贺安或许觉察到了我的不高兴,走来哄劝道:“云初想帮忙,顺便带她去西北看看,她还没去过,你别多想。”
我看着那句“顺便去西北看看”,心里顿时跟烧了团火一样。
这算什么?带叶云初去赏景吗?
我干脆闭上双眼,不想回他。
十几日后,我们到了西北藏区。
这里人来人往,几乎都是通商而的小贩。
只有我,是来接战死疆场的的至亲。
而我父亲的遗体用冰棺封存着放在边城府邸。
要去边城,得寻车穿过一段无人的沙漠。
我只能乘上马车,一路穿过众人所说的“前方八百里无人烟”之地,进入茫茫荒漠。
这时,叶云初却忽然皱着眉头开口:“小侯爷,我头好晕胸口好闷,透不过气了……”
谢贺安立刻紧张地喊道:“你没事吧!”
我转过头看着他将叶云初搂在怀中,心里像堵了团棉花。
我忍不住说:“这里是西北高原,空气稀薄,马车上有将士们服用的药物,你可以吃一些缓解不适……”
“楚慈空。”谢贺安却皱着眉头打断我,话里带着指责,“她身体本来就不如你,你能不能别这么刻薄?”
“等我们穿过这片荒漠都什么时候了?云初怎么可能扛得住?”
我心口一疼,正想说轻微的不适是正常的。
却听见谢贺安焦急地说:“车夫,先不去领遗体了,原路返回,我要送云初去医馆!”
第2章
我仿佛被锤子猛砸了一下:“什么叫不去领遗体了?我父亲还在等我!”
谢贺安剑眉紧紧皱着:“将军人已经没了,难道你还想再搭条命进去吗,死人哪有活人重要?!”
他从没有这么大声跟我吵过,也从来没有说过这么混账的话。
我的心一下就凉透了:“你在说些什么?”
一想到我父亲活着的时候,为这个国家鞠躬尽瘁,待谢贺安同亲生的没两样,我就替他觉得心寒。
谢贺安不说话了。
车厢里,气氛陷入僵持。
这时,外面驾驶的马夫用不标准的中原话说:“前面三十里……有客栈。”
谢贺安眼神亮了亮。
叶云初连忙柔柔弱弱地说:“小侯爷,别因为我和楚小姐闹得不愉快了,我可以坚持。”
谢贺安不放心地摸了摸她的额头,皱眉问:“真没事?”
那温柔呵护的模样像针一样刺进我的心里。
直到叶云初摇了摇头,他才看向我:“在前面客栈休息一夜,总可以了吧?”
我心里仍堵着一口气,却也只能点头。
马车摇晃着继续上路,我挑起一遍车帘,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荒漠让人觉得压抑。
我一转头就看见一旁,叶云初倚在谢贺安肩膀上,朝我露出一个挑衅的笑。
我冷着脸看了她两秒,双手无声攥紧。
半个时辰后,我们的马车到了客栈门口。
说是客栈,其实就是几间破败的低矮平房,角落里甚至还拴着一匹马,有些眼熟。
一个青年从一遍给马窖清扫着碎屑,一边抬眼扫了我们一眼:“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我看了眼他脸上的刀疤,又悄悄扫了眼一旁磨刀砍肉的两个大汉,心里有些发憷。
谢贺安站出来说:“都要。”
青年指了指中间的一间大堂模样的房子:“去那登记。”
我跟着谢贺安,不安涌上来:“谢贺安,我们能不能休息一会儿就上路……”
谢贺安扶着叶云初,一个眼神都没分给我:“不能,你都不看看云初的状态吗?”
我心里被刺了一下,还想说什么。
就听老板娘不耐烦地看着我们说:“还剩三间房。”
我们四个人,注定有两个人要睡一间。
我抿了抿唇,开口:“那我和谢贺安……”
不想话没说完,就被叶云初娇滴滴的打断:“小侯爷,你和楚小姐是金贵的人,我和马夫都是下人,今天住一间房凑合一晚……”
“那怎么行!”谢贺安立刻沉下脸,朝她冷冷瞪过去,“你说的什么话!今日刚认识的人你怎么敢跟他挤在一间房的,传出去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他的语气凶得很,眼神里却满是对她的紧张和在乎。
我的心陡然沉了下去。
果然下一秒,我就听见谢贺安说对我说:“你是将军府的大小姐,云初是我的侍女,我和她凑合一晚不会有什么闲话传出的。”
我的指尖嵌入掌心,心口疼得发颤。
虽说如此安排无可厚非,但我同他有婚约,他却当着我的面要和侍女住一间房……
叶云初满眼得意:“楚小姐你别误会,我会打地铺睡……”
谢贺安立刻皱着眉头看向她:“你身体不舒服睡什么地铺?!”
我心里堵得厉害,没心情再看他们打情骂俏,径直走到门外想透口气。
刚到门口,却见到一个一闪而过的高大身影,进了最角落的房间。
这里有其他的过路人?
一丝奇异的感觉在心头稍纵即逝。
夜晚,逼仄的小房间里。
我闻着被褥上散发出的霉味,翻来覆去睡不着。
满脑子都是死去的父亲,以及隔壁和别人睡在一起的谢贺安。
正想着,我听见一声隐晦的轻叫从墙壁那面传来:“啊……小侯爷,别碰那里,疼……”
第3章
那声音很轻,落在我的耳朵里,却像是平地惊雷!
我在为了父亲的死难过伤怀,而我的竹马,却在隔壁温香软玉在怀!
心口难以言喻的痛涌上来。
我鼻尖一酸,眼泪就涌了出来。
偏偏这时,我听见身后门被打开的声音。
我心头漏跳了一拍,猛地扭过头去:“谁……”
话刚出口,那人就扑了上来,将我死死压在床上,开始撕扯我的衣服。
凑近了,我才看清这人是白天那个打扫马窖的伙计!
我头皮都炸开了!
只知道拼了命地挣扎蹬踹,扯开嗓子大喊:“放开我!救命!谢贺安——”
谢贺安就在隔壁,一定能听见……
“谢贺安……救我!”
可现在隔壁却没有了任何声响,我的求救石沉大海。
衣服被撕破,我渐渐没有了挣扎的力气。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
砰——!
房间的门被人猛地踹开,一个高大的男人背着光出现在门口。
那男人大步上前,一把揪住伙计的后领,将他狠狠掼在墙上!
身上一轻,我慌忙将被子扯过来遮住胸前,发抖地蜷缩在床头。
男人只扫了我一眼就收回视线,冷冷看向伙计,说了一句什么。
听着似是藏语,我不懂,只记得声音低沉微哑,像黄沙下的一缕孤烟……
等我回过神时,只看见他拖着伙计工出门的背影。
我没看清男人的脸,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救我。
只记得他左边耳垂上,那剧烈晃动的绿色坠子。
这时,谢贺安火急火燎地跑进来,点燃了门口的烛台:“小慈!小慈!你没事吧?!”
他大步上前来将我紧紧拥进怀里,不停道歉:“对不起,小慈,是我来迟了……”
我靠在他怀里,听到他哽咽的声音和急促的心跳。
却也闻到他衣服上叶云初的脂粉味,看到他领口露出的一点红痕。
这一瞬,我的心比高原上的夜晚更冷:“我刚刚叫救命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过来?”
谢贺安眼中闪过一丝心虚:“云初摔了一跤,我去扶她,没听见……”
叶云初这时一瘸一拐地进来,可怜兮兮地说:“楚小姐对不起,是我耽误了小侯爷过来。”
谢贺安一见到她,立刻松开了我:“你怎么过来了,我不是说了我会很快回去的吗?”
我看着他扶着叶云初到椅子上坐下,细致地查看着她腿上的伤势。
从刚刚到现在,他竟然丝毫没关心过我是不是受伤了,有没有受惊吓……
我很难过,但我却只能强逼着自己移开目光。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们就离开了客栈,重新启程。
路上,天光渐渐大亮,景观也变了。
我们已经从荒漠行驶到草甸,偶尔还能看见草原上动物在奔跑……
我撩开马车窗帘看着外面的景象,心情莫名开阔了许多,忽然就明白了我父亲终其一生守护这片土地是为了什么。
这时,叶云初突然痛吟:“小侯爷,我的腿好痛……”
我心里咯噔一下,抬眼看过去。
只见谢贺安紧皱着眉头拆开她腿上的包扎。
那腿上一片红肿,但具体看不出什么情况。
谢贺安只看了一眼,就抬起头对马夫说:“调转马头,我们回城中去找医师!”
我愣了一瞬,连忙阻止:“现在回去花的时间更久,为什么不等到了边城再找医馆处理?”
叶云初眼里含泪说:“小侯爷,你不用担心边城医馆条件差,楚小姐的事比较重要,我一介下人的腿没有多大关系的……”
谢贺安眼中的摇摆立刻消失了。
他看向我:“要不这样,我们把你送回客栈,你在那里等我们回来。”
送回客栈?!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我心里像堵了一团火,连声音都变了调:“你疯了吗?!你忘了我昨天在那里差点被……”
强烈的屈辱和委屈让我声音哽咽到说不下去。
我缓了口气,撂下话:“要我回那里,还不如就把我放在路边!”
谢贺安见我哭了,眼中闪过愧疚。
他轻叹了声,倾身递了张帕子给我,无奈地说:“那也只能这样了。”
第4章
有那么一瞬间,我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谢贺安,你说真的?”我的声音都在颤抖,“你要把我丢下?”
谢贺安却只是说:“话别说那么难听,我没有要丢下你,只是让你在这边等等,我回去客栈就联系人,让人派车来先送你去边城。”
他顿了顿,又说:“小慈,你也不想让一个无辜的人因为你而落下终身残疾吧?”
我听着他的话,心头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攥紧:“什么叫因为我?她的腿又不是我弄伤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谢贺安不耐烦地打断我,“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难道不相信我吗?”
我心乱如麻,下意识回应:“我当然相信你,但是这里是荒漠……”
话没说完,他再次打断:“那你就在这里等着,不出两个时辰,一定有人过来接你。”
……
因为他的一句“相信”,我连“不要”都没来得及说,就被赶下了车。
马车扬长而去,离开时带起了阵阵黄沙。
我看着马车从视线中彻底消失,周围荒无人烟,只有无边草原。
一阵强烈的心慌涌了上来,但我强压了下去。
我是相信谢贺安的,从小到大,他总是把我照顾得很好。
以前我母亲去世的时候,我吃不下东西,谢贺安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侯爷亲手给我做了一碗面,看着我吃。
那时他认真地告诉我:“小慈,你不用一夜之间变成大人,我会照顾你慢慢长大。”
那时的我,不过十三岁。
也是那一句话,让我喜欢上了他。
他也一直践行着这句诺言,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食言过。
我的心安稳了许多,于是我在路旁找了一块石头坐下,安静等待。
现在是白天,虽然荒无人烟但好在有光亮,让我不至于太害怕。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日头也渐渐西下,留下一轮巨大红日悬在天边的草原上方。
然而,路上却迟迟没有马车过来。
之前被我强压下的不安渐渐冒出了头。
“哪有那么准时的?可能是在城里有事耽搁了,别多想。”
虽然这样告诉自己,但我已经没法再沉下心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我的不安和焦躁愈演愈烈。
我没有任何自保的手段,也看不到任何人。
在这一眼望不到边界的地方,一时间,甚至静得连风声都没有。
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如果谢贺安不来,我该怎么办?
我不死心地继续等,这一等,就等到天黑。
冷风阵阵袭来,我身上的披风根本无法抵御这样的寒冷。
那冷穿透肌肤,蔓上心脏,穿透骨髓。
我只能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蜷缩着抱紧自己,好留下一丝丝温度。
可却无济于事,这里了无人迹,方圆八百里都很有可能不会出现人。
就算我熬住了这严寒,也可能被野狼吃了。
我要被这无边的绝望逼疯了,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谢贺安……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就在这时候。
哒哒哒……
忽然一阵马蹄声传来,伴随着一阵铃铛的声音,越来越近。
我怔了一瞬,抬头看去。
夜色笼罩的草原上,一个高大的身影骑着一匹白马,顶着如瀑的月光缓缓而来。
马背上的男人穿着一身藏袍,左耳的绿色坠子摇晃,白马前胸晃动撞击的彩铃清脆作响。
那一刻,仿佛周围的草原、夜色都只是他的陪衬。
我看着他缓缓在我面前停下,居高临下地朝我伸出手,声音低哑像草原上的风——
“上来。”
第5章
月光将他的脸映照得更加棱角分明。
他就是那个在京城城外同我擦肩而过,也是在客栈救了我的人!
可……这是在西北的藏区边界,他为什么在这,还这么的从容?
我扫了一眼马鞍旁挂着的弓箭,心里更加警惕害怕,连忙摇头:“不用了,我朋友马上就来接我……”
我匆匆转身往前走,身后马蹄声若有若无。
不知道到为什么,我听着那摇晃的彩铃声,紧张和恐惧反而少了很多。
然而我刚有些放松,就突然听见一阵嗥叫。
我心头一颤,扭过头去,猝然对上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
是野狼!
我心头狂跳,大脑疯狂叫嚣着逃跑。
可还没来得及转身,那头狼张开了血盆大口,直直朝我扑了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锋利的破空声响起!
我看着一支五彩长箭擦过我的头发,直直刺进那头狼的血盆大口,将它钉在了草地上!
那狼没来得及哀嚎一声,就已经断了气。
男人驭马上前来,一手还握着弓。
“这是头孤狼。”他淡声开口,“再不离开,可能会遇到狼群。”
他的话音一落,我的身体骤然腾空,被他一把拉上马背,落入了一个泛着松香的怀抱。
我惊魂未定浑身僵直,只想要快点离开这里!
男人似乎觉察到我的想法,将弓挂了回去,一踢马肚。
白马嘶鸣一声,朝前奔去。
我慌张抓住马鞍,耳畔只有呼啸的风声。
渐渐地,我的心落回肚子里,这才发觉我的后背贴着男人的前胸,这距离已经亲密到让我有些不安。
理智回归,我绷紧身体,手心泛起的汗让我整个掌心滑腻腻的。
为了缓解紧张的心我小心翼翼地搭话:“你叫什么名字?昨晚在客栈救我的人也是你,对吗?”
可身后却一片沉默。
我又继续说:“谢谢你救了我,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家里有没有什么兄弟姐妹?”
他还是没说话。
马儿疾驰带来的冷风像是刀子一样刮在我的脸上。
这份沉默,反倒让我生出了一股倾诉欲:“其实我来这里,是要去西藏边城接我父亲的遗体回京的,可是半路被我的邻家兄长丢下……”
提起这件事,我就满心酸胀,握着马鞍的指骨都泛白。
这时,身后的男人忽然开口:“桑杰南卡。”
我猛然愣了瞬:“什么?”
“我的名字。”他语气冷淡疏离。
这是这阵车辕声响起,相较白天的马车稍破旧些的马车赶到,赶上马匹。
谢贺安从车厢内探出头,焦急地看向我:“小慈!停下!我来接你了!”
我狠狠松了口气:“是我的朋友……”
桑杰南卡立即勒马,将我放了下去。
马车也在不远处停下。
谢贺安大步走过来,一把将我拉过去,警惕地看着桑杰南卡:“这人是谁?他是不是轻薄你了?!”
我眉头一皱,正要否认。
桑杰南卡却深深看了我一眼,说了一句藏语,就策马离开了。
来去自由,神秘如风……
谢贺安这才紧张地打量我:“小慈,你没事吧,还好我及时赶到,要不然你就被他掳走了!”
我心里窜起怒火,一把甩开他的手:“及时赶到?!”
“你把我扔在这里一整天,刚刚要不是他救了我,我现在已经被狼咬死了!”
谢贺安神情僵了一瞬,连忙解释:“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云初的腿状况有点严重,我陪她去医馆费了点时间。”
“你看,我一得空马上就来找你了,我没有把你丢下。”
他轻轻将我拥入怀中,安抚地拍我的背:“别生气了,小慈,我答应你,以后不管什么事,我都把你放在第一位。”
我本来还在生气,但这句“把我放在第一位”让我鼻尖一酸,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我父亲去世了,谢贺安是唯一让我感觉到可以依靠的人了。
谢贺安一见我哭了,又心急又愧疚,带着我上了马车,一直哄我。
我裹着毯子,看着窗外急速倒退的草原,广袤而空荡。
那个像狼、更像鹰隼的高大身影,已经不见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有些失落。
我看向同是藏族人的车夫,忍不住问:“桑杰南卡……这个名字有什么含义?”
司机带着浓重的口音说:“桑杰是慈悲的意思,南卡是天空的意思。慈悲的天”
我怔了一瞬,一股奇异的、像是命运牵系的感觉在心头萦绕。
桑杰南卡。
慈空。
第6章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忽然跳动起来。
像是被草原上的风吹动了。
我又问起车夫,刚刚桑杰南卡离开时说的那句话:“得末……在藏语里,是什么意思?”
车夫说:“意思是,再见。”
再见……
我和他还会再见吗?那下次见面,我一定好好感谢他!
这时,谢贺安突然不悦地说:“小慈,那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你别想了。”
我皱了皱眉,不想再和他争执,干脆合上眼睡觉。
意识昏沉间,有一只手将我揽过去,让我靠在他的肩膀上。
再醒来时,天已经亮了,车窗外已经不是了无人迹的草原了,而是进了县城。
我心一紧,赶忙去了县衙。
在县衙后院的偏房里,我见到了我的父亲。
他安详地躺在冰棺里上,浑身都已经被冻得青紫。
“爹……”我喊他的声音发抖。
要是往常,他看见我红了眼眶,一定会过来拥抱我,说:“乖女怎么了?想要什么爸爸都给你捧来!”
但现在,他就躺在那里,寂然不动。
这一刻,我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那个总是宠着我,为我遮风挡雨的父亲,真的永永远远地离开了我。
撕心裂肺的痛楚传遍全身,我哽咽着,伸手想最后再抱抱他。
但谢贺安却拦住了我。
他搂进了我的肩膀,不停地拍着我的背安抚我:“以后有我替伯父照顾你,我会永永远远都在你的身边。”
这时,县衙的知县将我父亲的包裹和一封信递过来:“这是楚大将军的遗物,还有一封遗书。”
谢贺安接过背包,我颤着手打开信。
入眼是我爸笔走龙蛇的字迹:“乖女慈空……”
我眼眶一酸,又掉下泪来。
“对不起,爹可能不能再陪着你了,你和贺安要好好的,爹把你托付给他,在天上也能放心……”
“慈空,爹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永远的保护这片土地……如果可以,爹希望你用天葬的形式,让爹永远留在这片土地上,继续守护着这片土地……”
我心痛的将信纸按在心口,含着泪抬起头问:“天葬……是什么?”
知县说:“天葬就是将已故之人的遗体喂给秃鹫。”
谢贺安立刻排斥地皱起眉头:“这也太恶心了吧!伯父怎么会选这种方式下葬?”
这是我父亲的遗愿,我听不得谢贺安这样说。
我当即皱起眉头:“这是这里的信仰和习俗,你不接受也别这样说。”
谢贺安连忙安抚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这样做太麻烦了,我们哪有门路啊?不如就在这边火化了把骨灰带回去算了。”
没有门路?这话我听着都心凉。
谢小侯爷在京城一手遮天,从小到大,我从没听他说过有什么事办不成。
只是想不想办的区别罢了……
我抿了抿唇拒绝谢贺安:“这是我父亲的遗愿,我要替他完成。”
听我说完,一旁的知县给了我一个地址:“这间寺庙有天葬院,可以进行天葬。”
有了方向,我心里的焦躁散去了大半。
我当即和谢贺安重新包了一辆马车,带着我父亲的遗体出发。
在驾车翻越了一座海拔五千多米的山头之后,我们身体或多或少多出现了些许不适,终于到了那间寺庙。
刚迈进寺门,我一抬眼,就见到寺庙后的山坡上,有个穿着藏袍的高大身影在几名僧人的簇拥下进了一座塔里。
我看着他的身影,熟悉的感觉丝丝缕缕从心底沁出来。
会是他吗……
这时负责寺庙杂役的僧人出来,带我们去天葬院:“请跟我往这边来……”
我忍不住好奇地问:“那座塔,对外开放吗?”
小哥看了一眼,连忙摇头:“不对外,那里只有德高望重的僧人能进。”
我点了点头。
那大概不是桑杰南卡。
僧人打开了天葬院的门,里面不大,一整面长壁上砌满了头骨。
我和谢贺安都有些被震住了。
僧人温和地说:“这些都是逝者的头骨,有些家属会选择带走,也可以留下。”
他向我们细细讲述了天葬的由来、具体流程和其中蕴含的寓意。
最后:“要在我们这里做天葬需要等待,最快需要七天。”
谢贺安一听就急了:“我们没时间在这里等七天,明天就办行吗?要多少钱你们说。”
僧人神情僵了一瞬,勉强保持着微笑说:“不行的,天葬对时机要求很高。”
谢贺安不耐烦地皱起眉,问:“还有没有别的寺庙能做这个?”
僧人说:“现在仍在使用的天葬院和天葬场已经很少了,附近几百公里以内是没有了。”
谢贺安抿了抿唇,强压着烦躁对我说:“小慈,还是听我的,明天把伯父送去火化,咱们就可以直接返程。”
我从刚才就一直觉得很奇怪:“你到底在急什么?有什么不能等的?!”
“我怎么不急?云初一个人在城里等我,她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谢贺安立刻把话顶了回来,责备地看着我。
“我为了你,特意跑过来陪着,把她一个人晾在那边,你难道心里能好受吗?”
我心头一刺,舌根都有些发苦:“她在城里能出什么事情,她又不是小孩子,难道一个人还照顾不好自己……”
谢贺安不悦地说:“那你怎么一个人就不行了?还跟我发那么大脾气。”
我被这话堵得呼吸一滞,噎了一瞬。
谢贺安似乎也觉得过了,转身不耐烦地出去找马夫了。
他做出了妥协,可我却觉得心寒。
很快,他万分无奈的声音从门后响起。
“帮我带句话,叫云初等着我,小慈这边处理完就去陪他,小慈父母都不在了,只要他肯等我,我也能给她一个家……”
第7章
我的脑子“嗡”地一声,懵了。
谢贺安的话还在继续:“就算我不同意,我爸妈也会逼我娶……我……”
像是无可奈何终于找到人诉说的不吐不快,我听着却如坠冰窟。
话音在他看到我的一瞬间戛然而止。
谢贺安眼中闪过一丝无措,低声对那马夫交代道:“你先去吧。”
他匆匆打发了人,朝我走过来:“小慈,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我心冷至极地退开一步,还没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连呼吸都在颤抖。
“谢贺安,我没有要你负责,更没有逼你娶我……”
谢贺安赶忙取出手帕给我擦眼泪:“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误会了……”
我攥紧手指,红着眼看他:“那你是什么意思?”
对他的喜欢我已经藏了好多年,礼教教我要矜持,守礼可现在我已经不想再忍,只想要一个痛快的结果。
“谢贺安,你喜欢我吗?这么多年,我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谢贺安陡然沉默下来。
许久,他才说:“小慈,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云初那边情况很不好,我得去看看她。”
三缄其口避而不答就是答案。
我仿佛被按进了水里,根本无法顺畅呼吸。
可我却偏要执着那个答案:“谢贺安,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他皱起眉,终于回答了我:“小慈,我一直拿你当妹妹疼,也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
“真的只是妹妹?”
这次谢贺安没有犹豫:“只是妹妹。”
莫名的,我虽然心口疼得很,却又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或许这么多年,都是我的错。
是我不该因为谢贺安的话心生期待,抓着他像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
我深呼吸平复心情,对谢贺安说:“你走吧。”
谢贺安走了。
走的时候还留下一句:“我只是去看看云初,等伯父天葬那天我会回来的,到时候我们再来谈这件事。”
我顾不上他,忙着将父亲的遗体停放在寺庙里,等待天葬的排期。
我也在这里借住下来,每日跟着听藏传佛教的喇嘛讲经。
也会听他们提起,有个人很厉害,守卫了这一方的和平……
喇嘛看我每天愁眉苦脸,特意开解我:“姑娘为何烦忧?”
我赶忙向喇嘛行礼,说出这些天困扰我的问题:“我对一个人执着了很久,久到我已经忘了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喜欢……”
喇嘛双手合十,念了声佛语:“姑娘,陪伴不是爱,执念和责任也都不是爱。”
我不明白:“那……爱是什么?”
喇嘛轻笑一声:“世上万千美好,但唯有心动,才是爱。”
心动……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这个词,我的脑子里忽然出现了那个月光下高大又穿着藏袍的身影……
我愣怔好久,直到听见有人叫我。
“楚小姐,快过来商量您父亲的天葬……”
我猛然回过神,赶忙快跑穿过长回廊,想去看父亲天葬的排期。
可就在我火急火燎跑过拐角的时候,落在神山上的日光刺进我的眼里。
视线模糊间,我看见一个身穿黑色藏袍的高大男人逆着光与我擦肩而过……
转角的那一刹那,熟悉的松香味道缓缓飘来。
我心尖狠狠一震,猛然停下脚步。
几乎是下意识,我回过身朝着那个身影追去。
可等我跑回去时,长回廊中已经空空荡荡。
但我几乎能够确认,那就是桑杰南卡。
难以言喻的失落涌上心头,我忍不住攥紧了手指。
可还没等我想清楚这股奇怪的心情是什么,谢贺安去而复返。
我按了按心口,转头准备离开,就听见谢贺安气急败坏的声音。
“楚慈空!你想逼我娶你,也不用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吧?!把这些事捅出去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顿责骂给砸懵了:“你在说什么?我闹什么了?”
谢贺安质问我:“你敢说消息不是你放出去的?现在到处的说书先生都在说我负了你?我父亲现在要收回我在京城的产业,你满意了?!”
我深吸气,眉头紧皱着:“是吗?说书先生都编了什么?”
谢贺安见我这模样咬牙切齿的复述道:
“谢家小侯爷弃将军遗女不顾与侍女同游西藏。”
“将军遗女重情重义跋涉千里只为带回父亲遗体。”
“小侯爷狠心弃婚,另娶她人!”
第8章
我强压着怒火解释:“不是我……”
可刚开口,就被谢贺安就不耐烦地打断:“行了,这不重要,你现在赶紧写封信回京解释一下,把这事儿揭过去。”
劈头盖脸说了我一顿,然后说这不重要?
我冷笑了声,语气却不自觉有些悲凉:“谢贺安,我没干过的事情,我不认。”
接着,我径直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就被外面一阵吵闹声吵醒了。
不会出事了吧!
我的心咯噔一下,赶忙起身大步走出寺庙。
就看见僧人们拦在寺庙外,艰难地阻挡着要拥上前的民众。
那些民众个个脸上义愤填膺,一见到我就蜂拥而上。
“楚小姐,镇国大将军真在寺庙里准备进行天葬吗?”
“镇国大将军是我们的大夏的怎么能葬在藏区?”
“将将军运送回国!”
……
诸如此类的问话交织成一道网朝我笼来。
我心里发慌,还没反应过来。
堪布走过来,神情严肃地对我说了一大串藏语。
堪布相当于一般寺院中的方丈。
接着,我就看见会中原话的僧人变了脸色,他漠然地对我翻译:“楚小姐,因为你的原因,寺庙受到严重侵扰。”
“你父亲的天葬取消了,现在请你立刻离开!”
我等了七天,怎么能就这么取消!?
我慌忙拉住僧人:“不可以……这是我父亲的遗愿……”
可堪布却不给我解释的机会,带领僧人们转身进了寺庙。
我的心像是被撕裂一样,想要去追堪布。
身后的民众却像是闻到血腥味的狼,死死咬着我不放。1
正当我绝望的时候。
哒哒、哒哒……
熟悉的马蹄声伴随着阵阵铃响由远及近。
众人下意识让开一条路,闻声望去——
饰着彩披宝鞍的白马缓缓踏入人群,马背上的男人穿着玄色藏服,半张面具遮挡面容。
可身后万尺神山却将他衬得威严凌厉,一身气势让人想要俯首称臣。
那踏踏马蹄更是每一声都踩在我的心上。
我看见白马在我面前停下,男人居高临下地朝我伸出手:“不能打扰寺庙安宁。”
不同于上次的警惕摇摆,我毫不犹豫握住住了他的手,被他拉上马背。
桑杰南卡一踢马肚,我就像被一阵风裹着,将那俗世所有喧嚣烦恼都甩在了身后。
过了一会,我才想起我父亲:“可我父亲的遗体还在……”
桑杰南卡冷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交给我。”
短短三个字,却像是有魔力一般让我安心。
我不需要问他去哪儿,会怎么做。
就好像我的心,已经全部信赖于他。
马蹄飞踏,带着我们翻越了山头,来到一处村落。
这里草原碧绿,远处群山环绕,还有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如同世外仙境。
我一时看呆了。
“桑杰南卡,这里是……你的家?”
他淡淡应了声,说:“南卡。”
我兀的红了耳根,那两个字在喉间百转千回:“南卡……”
在我喊出他名字的那刻,我好像看见他弯了唇角。
接下来我们谁也没说话,气氛却十分和谐融洽。
下马的时候,依旧是桑杰南卡来扶我。
我却没站稳,脚下踉跄一步,慌张伸手去攀他。
结果……不小心将他腰间的小铃铛扯了下来。
桑杰南卡僵了瞬,接着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我赶忙道歉,将手心的铃铛还过去:“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可桑杰南卡淡淡移开目光,薄唇吐出三个字:“不准丢。”
那一瞬,掌心的小铃铛仿佛发起烫来,直直暖进我的心里。
我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赶忙把它挂在脖子上。
村落的藏民们见到桑杰南卡,都十分恭敬地上前来向他问候。
我更加好奇他的身份。
桑杰南卡对他们说了许多,看他们连连点头的模样,我猜他大概是在吩咐什么。
等藏民们散去,桑杰南卡这才看向我:“天葬,今天可以做。”
我听到这话,眼眶止不住的发热:“谢谢你,南卡,你帮了我这么多回,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可他只是看了看我颈间的铃铛,什么都没说。
我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办法,将我父亲的遗体秘密转移到村里来了。
蓝天白云之下,五彩经幡飘扬。
天葬师点起松柏,摇响骨铃,很快就引来了大群秃鹫。
所有仪式过后,天藏师一声令下,盘旋的秃鹫落下围在我父亲的身边……
我站在人群中看着,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
可偶然一瞥眼,我看见不远处的桑杰南卡。
他换了一身庄重的藏袍,握着佛珠的双手合十、低眉敛目,口中似乎在低声诵念着经文。
日照金山的光落在他的身上,仿佛为他渡上了一层金光。
肃穆而神圣的感觉顿时抚平了我内心所有的焦躁不安。
此时此刻,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是我,第二次看见神。
第9章
许久之后,天葬结束,只留下了我父亲的头骨。
我请求桑杰南卡帮忙,让我把我父亲的头骨也送去寺庙里……
当晚,热情的藏民为我办了一场篝火会,大家围着篝火载歌载舞,一派欢乐。
可我在人群中却没有见到那个高大的身影。
我兴致缺缺,不自觉地抚上了脖颈间的那串小铃铛。
身旁的年轻姑娘看见,惊讶地“咦”了一声:“这串铃铛,是哪里来的?”
我一怔:“怎么了?”
那姑娘黑亮的眼珠滴溜溜转了转,又忽然笑了:“在我们这里,这可是要送给心上人的信物,很重要的。”
心上人三个字让我的脸上有些发烧,我还想解释什么。
那姑娘却突然说了一串藏语。
我听不懂,但从中捕捉到了一个词,“央拉拥措”。
我在这个叫“央拉拥措”的姑娘家借宿了一宿。
第二天,就准备启程回京。
藏民们很热情地送我出去,可直到我要离开,都没有在人群中见到那个男人。
我只觉得心口闷闷的,像是有什么遗落下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走出一阵,不死心地回头。
却看到不远处山坡顶上,有个骑着白马的高大身影,静静地看着我。5
对视间,时间都仿佛停止了流动。
我的心像是忽然被什么狠狠戳中了。
我忍不住举手朝他大喊:“桑杰南卡,我还会再回来的——”
……
回京之后。
我刚回到将军府,谢贺安就找上了门,还是跟着谢家父母一起来的。
刚坐下,谢贺安就迫不及待地说:“小慈,那天是我一时上头,不是真的要跟你发脾气,我后来听说你被那群刁民围住,真的要心疼死了!”
他神情懊恼:“我没想到叶云初竟然把伯父办天葬的事透露给边城的民众,小慈,我已经把她赶出侯府了,以后我们好好在一起,好吗?”
“在一起?”我难以置信地反问,甚至忍不住想要骂他。
侯老夫人却忽然拉起我的手,苦口婆心地劝:“小慈,你现在无父无母,偌大一个将军眼瞧着就剩你一个独苗了,你一个女孩子怎么撑?”
“咱们两家知根知底,你和贺安定亲,伯父伯母都会帮你一起看着他,你父亲在天上也能安心。”
我攥紧了手,心渐渐沉了下去。
侯老夫人一向疼爱我的,但现在说的这些话,却像是把我架在火上烤。
我抿了抿干涩的唇:“可自从他在藏区抛下我开始,我就已经不喜欢……”
可话还没说完,侯老夫人就红了眼眶:“藏区的事情,伯母替他给你道歉。”
“你就原谅贺安,答应和他订婚,就当伯父伯母求你了,行吗?”
我像触电一般,猛地抽出手站起身:“侯老夫人,您这是做什么?!”
老侯爷这时缓缓说道:“我们家,就认定你这个儿媳妇了。”
“你嫁过来,我们侯府不会亏待你,你父亲的旧部也能得到庇佑。”
我看不见我的脸色,但我知晓此刻一定惨白如纸。
我缓缓开口,反问道:“如果我不答应,我父亲的旧部,和我将军府剩下的外族是不是就要被你们侯府打压?”
老侯爷沉默了片刻,说:“慈空,话不是这样说的,天子脚下谁敢放肆,但升迁变动是常情。”
我彻底明白了。
订婚只不过是看在我们两家以往的情面,也是给现在外面的传言闹剧画上一个休止符。
谢贺安过来试图拉住我的手,在我耳边说:“小慈,我已经确定了,我爱的人就是你,我不想你做我妹妹,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看着他,不动声色地躲开,想知道他在说句话的时候,心里究竟是在想我还是叶云初?
原本我的思绪很乱,但在手指触摸到脖颈间那串铃铛时,心情却瞬间平复下来。
我冷静地推开他:“不用说了,我答应就是了。”
我不想去管他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像我们这种世家大族的婚姻哪由得了自己做主。
更何况为了我父亲的心血我也不得不答应。
我转身院里,独自坐在我父亲的房间里,手中又握住了那串铃铛。
摩挲间,铃铛叮铃作响……
第10章
当天午后谢贺闯了进来,手里那张一张画,脸色铁青带着质问:“上面这个带你离开寺庙的男人是谁?是无人区的那个?”
我接过谢贺安递过来的画展开,是桑杰南卡来寺庙接我的那一幕。
我看着那个黑衣白马的身影,在难以言说地悸动中,面无表情的卷起了画卷……
半个月后,整个京城都知道谢家小侯爷不嫌弃落魄的将军府,念及旧情决定迎娶将军府孤女。
谢贺安又变得跟以前一样,甚至更加温柔体贴。
他问我:“小慈,你想我们的订婚是什么样的呢?”
我眼前闪过的并不是那些富丽堂皇华丽得晃眼的府邸,而是蓝天白云、高山草原……
我鬼使神差地说:“我想去藏区办。”
谢贺安皱眉不悦地问:“为什么?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那个总是身穿藏袍,给人无限安全感的桑杰南卡。
但开口却是:“没什么,因为我父亲葬在那里,所以我想让他也见证。”
谢贺安默了瞬,轻轻揉了揉我的头:“也好,我会向天下证明,你是最幸福的新娘子。”
马车摇摇晃晃一个月后,订婚前期。
我率先抵达藏区,再次去了放着父亲头骨的寺庙。
将订婚的事情告知父亲后,我缓缓围着寺庙走着,期盼着能见到那个身影……
可我都围着寺庙走了个遍,也没能见到他。
失落、颓丧一股脑地涌上来。
我捏着订婚请柬的指骨都发白。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见他,想要邀请他来看看。
但也有可能,我们之间的缘分,在我回京的那一刻就断了。3
一想到这里,我的心口就绞痛难忍,喉间都是压不住的惆怅。
“桑杰南卡,我回来了,可你在哪……”
但我不知道。
我转身离开后,一抹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寺庙的长回廊中。
三日后。
京城最得宠的谢小侯爷和将军府大小姐,在藏区草原上举办的从古至今从未有过的定亲宴。
可就在临进门的时候,谢贺安身旁的小厮突然凑近同他耳语两句。
而后他急匆匆地绕过满院宾客走过来,歉疚地对我说。
“小慈,我要先离开一会儿,云初盈她想不开,我得赶紧去看看她……”
我的心立刻沉了下去,一点钝痛之后却又难以遏制地松了口气。
“谢贺安,你想清楚了吗?”
谢贺安只犹豫了一瞬。
“小慈,这只是个定亲,我迟到片刻也无大碍,以后我回了京城给你补办一个更盛大的!”
他嘴上说着迟到片刻,但我却知道,今天他只要走了,就一定不会再回来。
可我却只是攥紧了手,说:“你想好了,今天你走了,我们十几年的情谊也一笔勾销。”
谢贺安眼神沉了沉,随即朝我微笑了下:“你不会舍得离开我的。”
话落,他径直转身急匆匆离开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彻底看不见的那刻,我的心正好烧成一团死灰。
从今往后,我不会对谢贺安和谢家有任何期待。
这时,前院的媒人喊着:“请谢小侯爷和楚小姐——”
我犹豫了瞬,准备摘了那一头的钗饰。
这场订婚就剩我一人了,我为什么还要上去承受别人的嘲讽和怜悯?
“小慈,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前院啊!”谢老夫人却过来一把拽住我的手,将我推到前院。
我甚至来不及解释一句,就被那些不怀好意想将自己女儿嫁紧侯府的夫人们围住了。
一名夫人噙着微笑着问:“怎么只有新娘,没有新郎官?”
这话落在我的耳里,就像是针扎一样讽刺。
我低下头,握住戴在脖颈处的铃铛,想要从这叮当的响声中汲取勇气和能量。
一想到桑杰南卡,我生出一股莫名地勇气,低头深吸一口气。
“这场定亲,我决定……”取消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一阵风忽然吹来。
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和我胸腔铃铛一样的震动声响。
一下一下,震得我的心也跟着晃荡起来。
我难以遏制心里的期盼,抬头看去。
院外,好多藏民整齐划一的分成两排,双手合手朝我们走来。
而他们的中间,一匹胸前晃动着铃铛的白马,正驮着一个身深蓝藏袍的男人,缓踏前行。
此时的我,早就顾不上那乱成一团的众人。
因为这一瞬。
世界万物,我已经只能看得见他如湖泊般澄澈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