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聪画家与咖啡店主

王嘉杰 2025-03-23 10:15:04

春末的雨丝斜斜掠过玻璃窗,在周叙白的画布上投下细密水痕。他放下调色盘,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左耳的助听器。颜料混合着松节油的味道在鼻腔里发酵,像极了三年前那个潮湿的午后。

画室门被推开时带进一缕樱花香。

"周先生?"女声裹着雨水的清冽,在他转身的瞬间凝成实体。米白色针织衫沾着樱花瓣,栗色卷发间还挂着水珠,她像是从自己未完成的春日图景里走出来的。

周叙白指了指耳朵,递过便签本。铅笔在纸面沙沙作响:[抱歉,我听不见。]

"我叫苏晚晴。"她在本子上写,字迹像柳枝般舒展,"街角咖啡店的。"指尖残留着咖啡豆的焦香,"看到您在窗边作画三个月了。"

他这才注意到她睫毛上凝结的细小水珠,随着眨动簌簌落在画布边缘,洇开一小片朦胧的粉。调色盘上的樱花白突然显得死气沉沉。

[要当模特吗?]鬼使神差地写下这句时,雨恰好停了。阳光穿透云层在水洼里折出虹彩,她鼻尖的雀斑在光晕中忽明忽暗。

苏晚晴的咖啡店叫"无声角落"。周叙白第一次推门时,风铃惊起的光影在她侧脸流转,像极了那日画布上未干的水彩。她正在吧台后研磨咖啡豆,手腕转动间银镯与陶瓷碰撞,发出他听不见的清脆声响。

"老样子?"她比划着新学的手语,指尖在晨光中划出流畅弧线。周叙白突然想起教授说过,莫奈在失聪后反而对色彩更加敏感。

画架支在临窗位置时,苏晚晴总会多放两勺方糖。她不知道,其实他尝不出甜味。就像她不知道每个雨夜打烊后,他会对着橱窗里暖黄灯光画到凌晨——那些画里的人永远侧身而立,耳畔垂落的发丝遮住助听器的轮廓。

直到立夏那天,苏晚晴碰倒了画室角落的石膏像。碎片划破她脚踝时,周叙白正背对门口调色。血腥味混着鸢尾花香漫过来,他转身看见她苍白的唇一张一合,却读不懂那个口型。

急救车鸣笛穿透耳膜,他第一次如此痛恨助听器刺耳的电流声。医院走廊里,苏晚晴按住他发抖的手背,在他掌心慢慢写字:是你说要画流动的光。

后来她总戴着那条蓝围巾来当模特,羊绒纤维里藏着止血贴的淡淡药香。周叙白开始画人物的正脸,却在某次写生时突然掀翻画架。油彩在苏晚晴裙摆绽开凄艳的花,她看着他死死攥住那条蓝围巾,仿佛要将三年前勒进掌心的刹车片痕迹一起揉碎。

那晚暴雨倾盆,咖啡店二楼传来《月光》的钢琴声。周叙白站在雨中,看着苏晚晴在琴键上起舞的十指。她弹的是德彪西,而他的世界只剩下视觉的诗篇——窗框将暖光切割成菱形宝石,雨帘在她周身织就流动的星纱。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融在雨声里,苏晚晴忽然推开窗。湿透的素描本上,他画满了她弹琴时的侧影。每一张右下角都签着日期,从三月樱落到来年立春。

"周叙白,"她用手语比划,水珠顺着发梢滴在泛黄的纸页上,"画展开幕那天,我要戴着蓝围巾来。"

美术馆的射灯亮起时,那幅《雨琴》被摆在展厅中央。画中人耳后的助听器镀着金边,蓝围巾在虚拟的月光下泛起涟漪。苏晚晴的指尖抚过画框,在无数快门声中转头——周叙白正望着她的唇形,慢慢摘下陪伴了二十七年的助听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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