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王大海，今年三十六岁。小时候因为发烧失去了听力和声音，从此成了聋哑人。别的人或许会把这当成不幸，可我一直觉得没啥，一样能活得好好地。二十八岁那年，我娶了隔壁村的芳芳，她和我一样也是聋哑人。日子虽说算不上富裕，但我们两口子靠做手工活挣点儿钱，勉勉强强也够花。家里的手工活是编织，都是用废旧的塑料袋，一根根剪成细条，然后把它们变成各种篮子、袋子啥的。芳芳手巧，编得比我好看得多，我也不和她争，反正她做得多挣得多。我俩相互照应，起早贪黑，平日里虽少言少语，但一抬头就能看到对方的微笑。
有一天，我和芳芳在集市上卖篮子，一天下来，没卖出去几个，倒是遇上个让人心疼的事儿。那时候天已经擦黑，街上人稀稀拉拉的。芳芳拉了拉我的袖子，朝我指了指地上一个破旧的纸箱子。我一看，心头一紧，里面蜷缩着个小小的婴儿，看样子才几个月大，裹在一块破棉布里，脸蛋冻得发红。
我们俩一时也不知道该咋办，围着那纸箱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像堵着一块大石头。婴儿的小手在寒风里露着，冻得通红，小嘴微微张开，像是使劲哭了很久，没什么力气了。
芳芳捏了捏我的手，用手语比划：“咱们带回家吧，这么小的孩子，冷成这样会冻死的。”我一愣，心里又酸又乱，想想自己连个孩子都没有，这小家伙是上天送给我们的礼物吗？
我点了点头，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起来。孩子的脸贴在我怀里，软乎乎的，竟然停下了小声抽泣。我看着她小小的脸，心里默默想着：“你要是没爸妈，那我们就是你爸妈。”
“她就是咱们的孩子了。”芳芳轻轻捏着我的手，手指微微发抖。她脸上带着一丝紧张，也有一丝坚定。我点了点头，默默地给这孩子取了个名字，叫小然，寓意着她像一株小小的嫩苗，希望她能健康成长。
日子一天天过下去，家里因为有了小然，变得越来越热闹。她小小的一举一动，都成了我们生活里的新鲜事。小然满月那天，我们偷偷在家里摆了点儿喜庆的布置。芳芳捧着一只小鸡蛋，比划着要给小然讨个好彩头。她把蛋壳敲碎，轻轻放在小然小小的手上，小然迷迷糊糊地抓了抓，瞅着她奶声奶气的样子，我们俩都笑得合不拢嘴。
有了小然，日子过得更加紧凑起来。她的衣服、奶粉、尿布都是开销，负担是大了些，可我俩乐此不疲。每晚我都和芳芳一边干活一边看着小然，她小小的脑袋轻轻地倚在我膝盖上，眼睛一眨一眨的，逗得我心头一阵柔软。
小然三岁时，她会喊“爸妈”了，那声音稚嫩，却分外动听。我俩不知多少次手舞足蹈地回应她，眼里全是笑。她每天都活蹦乱跳，身边围着些小伙伴，过得欢欢喜喜，像一只自由的小鸟。每次她蹦到我跟前，拉着我的手比划什么，芳芳总是微笑着，细心地给她解释，用简单的手语教她认识世界。
小然慢慢长大了，进入了小学，和其他孩子不太一样，她学会了手语，能和我们流利地沟通。她聪明伶俐，成绩不错，性子活泼，班里的同学们都喜欢她。每次家长会，她都会一个人去，回来之后特别兴奋地告诉我和芳芳学校里的趣事。她的眼神中带着几分骄傲，我看得出，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和其他孩子的家庭有什么不同，反而更以我们为荣。
有一回，我看着小然用手语比划“爸妈，我长大了要好好照顾你们！”我的心猛地一颤，瞬间热泪盈眶。我用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心里暖得一塌糊涂。
小然的懂事让我心里总是又酸又甜。她从不在我们面前说太多关于家庭的事情，也不向外人提起自己是我们捡来的。只是有时，邻居们会在她背后悄悄议论。她自己也听到过，有一天回家后，她眼眶红红的，拉着我的手比划：“爸爸，我不在意别人的话，我就是你们的孩子，对吗？”
我连忙点头，轻轻拥抱住她，眼里满是坚定。芳芳握着我的手，和我一起对她笑，小然笑了，眼里的泪水仿佛蒸发了一样。我们三个人就那样相互依偎，仿佛什么都不怕。
我每每看到小然这样，心里一阵满足。谁能想到，当年那个被遗弃在纸箱里的小婴儿，如今会变成一个这样坚强、懂事、善良的女孩。我们两个聋哑人，不知道算不算尽了父母的责任，但看着小然这么懂事，我觉得这一切都值得。
有一回，小然看着我和芳芳满头的白发，眼里闪烁着泪光，用手语比划：“爸，妈，等我大学毕业了，我一定会让你们过上更好的日子！”她眼神坚定又温柔，抱着我和芳芳，一遍遍地重复“我会照顾你们的”。
我的心再一次被她的承诺震撼了，忍不住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芳芳也笑了，满眼都是慈爱和欣慰。我轻轻搂着这个我们用心血和爱养大的孩子，默默地想：孩子，你才是我们最温暖的依靠。
小然开学那天，我们一家三口收拾了行李，搭上乡里的长途汽车，慢慢往省城开去。一路上，我和芳芳看着她，既高兴又不舍。芳芳时不时用手轻轻拍拍我的肩膀，好像是让我要镇定些，别显得这么不舍得。可是我俩都是一样的心情，孩子这么多年都在我们身边，忽然要离开了，心里空落落的。
到学校报到时，校园里人来人往，家长们忙着给孩子安顿好。小然总是笑嘻嘻地看着我们，她拍了拍我的肩膀，俏皮地比划道：“爸，妈，你们放心吧，这里的饭菜很好，宿舍也暖和，寝室的同学都很友好。”我和芳芳点点头，默默地看着她忙前忙后，一刻都停不下来。
我们在宿舍楼下站了很久，等到再也找不到理由停留，小然笑着挥手，让我们放心回去。她的目光那么坚定，我心里隐隐有了安慰。可等我们转过身的那一刻，心里酸得难受，眼眶一热。芳芳拉着我的手，捏得紧紧的，我们都懂彼此的心思，不舍的，除了她能懂我，没有别人。
回家后，日子似乎又回到原本的平静。我和芳芳照样去集市卖篮子，回家做手工。只是每晚，芳芳会多看看手机，等着小然的消息。有一次她不小心摔了一跤，把手擦破了皮，她拍照发给我和芳芳，让我们别担心。我看到她满脸的笑容，心里才渐渐安定下来。
可我心里总觉得她有事瞒着。一天深夜，小然忽然打来电话，视频里的她眼圈红红的，轻轻地比划：“爸，妈，我对不起你们。”一句话，震得我和芳芳心里一紧。我拉住芳芳的手，焦急地问小然怎么了。
小然哭着用手语诉说：“我一直不敢告诉你们，其实有很多人不理解我，他们看不起我，说我是被捡来的，说我没有亲生父母……”
她抹了抹眼泪，又继续比划：“我不在乎他们说什么，可是我怕你们担心。我只是想念家，想你们。”她的手势越来越慢，眼神中满是委屈和无奈。
我心疼地看着她，心头一酸，却不知该如何安慰。芳芳轻轻比划着：“孩子，爸妈在这儿。你不是被捡来的，你是我们心尖上的宝贝。”
小然回到学校后，我们一直放心不下，每晚都会等着她的消息。有一天下午，邻居刘大姐忽然跑来敲门，神色焦急地比划：“大海，小然今天上电视了，说是救人！”
我和芳芳一愣，忙着打开电视。屏幕上，小然被几名记者团团围住，旁边躺着个摔倒的老人。记者问她怎么敢第一时间冲上去救人，她轻轻一笑，用标准的普通话说：“我父母是聋哑人，他们从小教我遇事要勇敢，不求回报地去帮助他人。”说完她便轻轻地比划了几个手语，电视上字幕翻译：“爸，妈，我爱你们。”
我的眼泪瞬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芳芳也默默地拭去眼角的泪水，我们俩坐在电视前看着小然的脸，既感动又骄傲。她的坚强、她的善良，让我们感到无比温暖。这一刻，我们才真正意识到，小然并没有因为那些流言蜚语而退缩，她不仅撑起了自己的人生，还让我们为她感到无比自豪。
不久后，村里人都知道了小然的事迹。邻居们在街头巷尾议论纷纷，有些人甚至带着羡慕的语气说：“王大海家的姑娘真是厉害啊，不愧是他们养大的。”我默默地听着，心里涌起一阵阵暖流。这一刻，我和芳芳的心里终于放下了那块大石头。
小然从学校回来后，我们三个围坐在一起，谈起了电视上的事，她有些害羞地笑着说：“爸，妈，你们别笑话我啦，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芳芳拉着她的手，用力地拍了拍，眼里满是欣慰。我轻轻比划：“我们一直都知道，你是最棒的孩子。”
小然看着我们，笑容温柔又坚定。那一刻，我才明白，尽管我们不能说出千言万语，但我们对她的爱，她都懂。
我轻轻点头，心里满是自豪。芳芳也微笑着用手语对她说：“孩子，爸妈为你骄傲！”
小然上班后，每个月都会寄钱回来，还买了很多我们用得着的东西。有一次，她回来探亲，拉着我和芳芳的手坐下，认认真真地说：“爸，妈，以后你们就别干那些编织活了，我能养得起你们。”她的眼神那么坚定，仿佛是个小大人。我们俩忍不住笑了起来，用力地点头。
后来，她在城市里买了房子，接我们过去住。我和芳芳心里高兴，却也担心她负担太重。小然拍拍我们的肩膀，轻轻比划：“爸妈，你们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辛苦这么多年，现在该我照顾你们了。”她的眼神里满是温柔和坚定。
我和芳芳住进了她的新房子，看着她忙前忙后地照顾我们，心里说不出的满足。邻居们见了小然，也总夸她有出息。看着她每天忙碌而又幸福的样子，我的心里涌起一阵阵欣慰和骄傲。
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人坐在阳台上，小然握着我的手，比划着：“爸，妈，谢谢你们养育我。没有你们，就没有今天的我。”
我愣了一下，眼眶一下子湿润了。回头看着芳芳，她也笑着点点头，用手轻轻地拍了拍小然的手。我们彼此对视，什么也没说，但那一刻，所有的感动和幸福全都在心里满满地涌上来。
一家三口，相互依偎，谁也不愿离开彼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