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扬，三十多岁，家里排行老小，小时候听着“家和万事兴”长大，可从未真正体会到这话的分量。我爸妈常跟我唠叨要多关心亲戚，尤其是大伯一家。大伯是我爸的亲哥，俩人年纪差不多大，但大伯家庭条件从小就比我们家好些。他们住的是市区的大房子，我们却在镇上，一到节假日才能跑过去住上几天。

我跟大伯家的表哥阿华，从小就差距不小。阿华大我几岁，人高马大，成绩也好，家里对他期望高。听说阿华小时候啥都学，钢琴、小提琴、英语补习班，全是我当时想也不敢想的东西。而我那时候的梦想，最多就是能考个好学校，以后找个稳定的工作。而现实往往是相反的，我勉勉强强读了个普通大学，毕业后进了本地的一家公司，成了个小职员。阿华呢，不但留了学，回来后进了大伯公司，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其实我早就对大伯一家心生嫉妒。小时候每次去他们家，心里就不平衡。大伯对我爸也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三句话不离“要让孩子多读书”，话里话外是对我们家的不屑。尤其是过年聚会时，我爸总喜欢夸阿华的成就，甚至有点炫耀的味道，搞得我妈脸上有些挂不住。我常常默默看着，心里有股怨气，但又不敢说出口。

事情开始有变化是我刚结婚那阵。我和我老婆小芸结婚后，打算在镇上安个家，日子虽然清贫，但两人都踏实过日子，算是平凡中的幸福。大伯那时候身体不好，阿华忙于生意，没时间陪着，照顾大伯的重任就落在了我爸妈身上。起初大伯还对我爸妈千恩万谢，承诺以后会好好回报。可他一旦康复，就立马翻脸不认人。

有一年过年，大伯突然说：“老弟啊，这几年照顾我多谢你们了。不过以后啊，别老想着找阿华帮忙了，他公司也挺忙的，帮不上什么。”我爸笑了笑，没说什么，但我看得出他心里不痛快。平时大伯一家总说亲情重要，可真到了事情上，就这么推托责任，简直让人心寒。

阿华后来结婚了，媳妇小雅是个漂亮的女人，脾气也挺好，但听说家里很有背景。阿华婚礼那天，全家人都盛装出席，宾客如云，场面很是风光。听说阿华婚礼后更是趾高气昂，和那些富人圈子混得不亦乐乎。反观我和小芸，每天为柴米油盐奔波，根本不敢跟他们相比。大伯家对我们更是不屑一顾，逢年过节连个电话也不打过来。

后来大伯的身体又开始每况愈下，这回是肺癌，手术、化疗，折腾得大伯家也愁眉不展。大伯公司因为阿华管理不善，生意也开始走下坡路。我听说那段时间阿华焦头烂额，忙着处理债务问题，根本没空照顾大伯。大伯只能让我爸妈继续照顾，但从未提起给我们家什么补偿。这让我妈有些不满，私下跟我说：“李扬啊，咱们帮也是情分，不帮也是本分。你爸就是心软，总觉得亲兄弟一场。”我也不愿意再多说，毕竟是长辈的事。

这几年看着大伯家慢慢落魄，我心里有些莫名的感触。有时候我问自己，这是不是所谓的因果报应？以前他们那么高高在上，如今却落到这种境地。每每想到这，我都会觉得生活竟然是有规律的，好似在某种力量的安排下，走向自己该走的方向。

有一天晚上，阿华突然给我打电话，说大伯病情加重了。电话里他语气急促，听得出来有些慌张。我心里咯噔一下，虽说心里对他们一家有不满，但血浓于水的亲情还是让我放不下。我简单跟小芸交代一声，便急忙赶到医院。

到病房的时候，阿华和他老婆小雅都在，大伯躺在病床上，面色蜡黄，眼神无神，气息很弱。我心里不禁一酸，想着曾经那么威风的大伯，如今竟然变得这么脆弱。阿华看到我来，忙叫我过去，“扬哥，爸最近状态真不行了，医生说要随时准备后事。”他声音里带着些哽咽，但更多的却是无助。

“阿华，别急，咱们尽力照顾就是了。”我勉强安慰他。其实我也知道，到了这步，大概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大伯见我来了，眼神稍微亮了些，他虚弱地抬手让我过去，低声对我说：“扬啊，大伯这一辈子，也没亏待过你们家吧？”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点了点头。大伯长叹了一口气，眼睛转向阿华，“阿华，我没什么别的要求，以后你要多念着你叔叔家的好。”

阿华应了一声，但眼神却有些不自然，我心里不免有些感慨。记得过去大伯总教育我爸妈“兄弟如手足”，如今却不得不亲口叮嘱自己的儿子记住这份亲情。或许大伯这时才意识到，有些东西并不是单靠血缘就能维系的。

没过几天，大伯病情恶化去世了。大伯家的葬礼规模不小，但也只是在亲朋间办得体面而已。葬礼结束后不久，阿华突然约我出来喝茶，说想聊聊大伯遗产的事。我一听，心里有些不快，父亲刚过世，他就急着分家产。

见我沉默，阿华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解释道：“扬哥，不是我着急，是公司最近出了点状况，手头紧。爸走了，留了些存款和房产，我想能不能先分一部分？”他语气小心翼翼，眼神也有些闪烁。

我抿了口茶，缓缓开口：“阿华，大伯走了，我爸妈心里也不好受。按理来说，咱们兄弟之间不该计较这些，但我希望你能记住大伯的嘱咐，多照顾我爸妈的晚年。”

阿华点了点头，连连答应，但我却感觉他说得敷衍，话里缺少真诚。话虽如此，我也没再多说什么，毕竟我不愿意把事情搞得太难看。

谁知没过多久，阿华的公司出了大事。听说因为财务管理混乱，公司不仅负债累累，还牵涉到一些法律纠纷，眼看就要破产。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小雅突然提出离婚，带走了他们大部分的积蓄，甚至连房子都变卖了。

我妈听到消息后有些惋惜，但更多的是气愤，“平日里不把亲人当回事儿，现在出事了吧，连枕边人都走了。”我爸叹了口气，没吭声，但我看得出他眼里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阿华最终还是找到了我。他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十岁，失魂落魄地坐在我家沙发上，低头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说：“扬哥，我真的没办法了，爸走了，生意也没了，家里一无所有，我……我只能投奔你了。”

我看着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阿华曾经是何等风光的人物，可如今竟然落到这种地步，连个安身之所都没有。就在我犹豫的时候，我妈拉了拉我袖子，轻声说：“扬啊，不管怎样都是一家人，不能见死不救啊。”

我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回头对阿华说：“阿华，你先住我们这吧，虽然条件差些，但总比你一个人流浪好。”他低头轻轻应了一声，眼里闪过一丝感激。

就这样，阿华住进了我家。小芸虽然也有些不满，但也没说什么。只是阿华来我家后，整个人的状态越来越差，总是闷闷不乐，脸上没一点生气。我知道他心里不好受，毕竟从高高在上跌入谷底的落差，恐怕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有一天晚上，我劝他：“阿华，你还年轻，日子总能再过好的。别一直陷在过去出不来。”他点了点头，勉强挤出个笑容：“扬哥，我是做错了太多事，才落到今天这步。”他话语里满是悔恨和自责。

我没有接话，只拍了拍他的肩膀。人生有些路，走错了就很难再回头，而有些教训，必须自己亲身经历才能懂。

日子一天天过，阿华在我家住了小半年，期间试着找工作，但一听说他公司曾出过事，没人敢收他。他心里逐渐灰暗，开始自暴自弃，整天躲在屋里不出门。我妈几次劝他，他都是敷衍几句，继续窝在屋里。我心里也觉得疲惫，可不忍心见死不救。

有一天晚上，我无意中听到阿华打电话。电话那头是个中年男人声音，语气严厉：“阿华，你欠的债打算怎么还？我听说你叔叔家接济你不少，怎么？想赖账了？”阿华低声辩解：“我也在努力周转，但现在实在……”电话挂了，屋子里死一般沉寂。我突然明白，原来他并不是无辜，他甚至可能还欠了不少外债，才不得不躲到我家避债。

第二天，我将他拉到院子里，忍不住质问：“阿华，昨天我都听到了，你还欠债？”阿华低头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是，我当初做生意借了不少钱，本来想着慢慢还，可公司倒了，实在是还不上。”我听着心里又气又难受，努力压着火气说：“那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一辈子赖在我们家。”

阿华沉默片刻，抬头看着我，眼中满是无助：“扬哥，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如果……如果你能借我点钱周转一下，我一定会还的。”我心里咯噔一下，有些愤怒，但又夹杂着一丝无奈。借他钱，我自己也没多少积蓄，可不帮，良心又过不去。

那一晚我彻夜难眠，最终还是决定暂时不再帮他。我知道，这时候再出手，只会让他更加依赖我。而且，有些路他必须自己去走，才会明白生活的沉重。

阿华最终还是离开了我们家。临走前，他什么也没说，眼神里充满了失落和歉意。我送他到门口，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阿华，人生的路自己走，别指望别人一辈子。”

他点了点头，低声说：“扬哥，谢谢你，真的……我以后一定会好好过日子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心里复杂极了。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表哥，如今成了落魄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我视线里。

几年过去了，我听说阿华后来在外地找了份普通的工作，慢慢还清了债务，日子过得平静而安稳。我常常回忆起大伯一家从辉煌到落魄的过程，不免感慨世事无常。

也许，人生就是如此，种什么因，就会得什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