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刘宝华
编辑 / 黄大路
设计 / 赵昊然
不同国家的人对汽车会有什么不同喜好，对一辆车会有哪些不同的评价标准？
多年前，一位心理学家部分解答了我的好奇。他认为，不同国家民族在五感上的发达程度和偏好会呈现出完全不同的汽车审美。
比如德国历史上盛产哲学家、音乐家和交响乐，这个民族擅长理性思维、听觉发达，所以，大G关门声音像子弹上膛这种事只有德国人乐此不疲，在电吸门时代仍要保留。NVH、车载音响也是德系车非常重视的技术领域。
法国拥有享誉世界的香水、葡萄酒、法餐、高档服装，和以皮具为代表的奢侈品，因为法国人的五感都非常发达且均衡，做好这些产品需要精确的嗅觉、味觉，微妙的触觉。
实例是当时的法国版雪铁龙C5等车型，内饰按键、旋钮、方向盘等部件都包裹了触感非常舒适的弹性材料，让人印象深刻。这些内饰件在国产版都改成了常规材料，有可能不是简单的减配，也许是洞察了中国消费者对触觉并没有明显偏好。
发明过摄影和电影的法国人对光线的偏爱是另一个明显特征，法系车往往拥有更大的玻璃面积和更好的视野、车内采光度。中国人对此完全无感，买新车后第一件事就是给玻璃贴上深色贴膜。
中国水墨画的神奇之处是可以用一种颜色表达所有元素，这需要一个强大的视觉体系才能参透其中的美感与意境。中国人似乎只用视觉就能捕捉到所有信息，无论在车展还是4S店，中国人看车真的就是“看”车，比较少像其他国家人那样动手四处抚摸、按压、敲拍、倾听、闻嗅。
这种视觉至上让造型设计在中国市场的重要性高于其他市场，而其他感知的重要性较低。比如嗅觉，大部分中国消费者对车内气味几乎没有觉察，理所当然地认为那就是新车的味道。
这个结论也被不少调查结果印证，比如一周前某企业公布的亿欧智库、罗兰贝格&汽车之家联合发布的《汽车人群洞察与购车决策白皮书》数据，2023年新能源车主关注度中，外观排在第二，仅次于续航。
如果国家间有明显差异，中国疆域面积与欧洲接近，中国各地区会不会有完全不同的审美，类似欧洲的不同国家？如果有，中国不同地区对汽车的不同偏好又是什么？
多年以后，吉利汽车集团副总裁、吉利设计全球负责人陈政给了我答案。
他认为，中国不同地区的审美是存在明显差异的，这种审美差异也表现在了汽车设计中。北派喜欢大开大合的造型，西南就像它的饮食，花椒、辣椒多，重油重盐辛辣，刺激度很高。
作为重庆人，他笑谈，“西边的审美成长起来的状态，是相对自给自足、自成一派的。川西平原是非常富饶的，物质层面有了之后要追求精神享受——各种装饰。锋锐的东西一定是西边喜欢的。”
来到江浙沪包邮区后，陈政作为年过40的男人和资深设计掌门人，成熟多年的审美观被完全颠覆了。他用三个月时间去倾听用户描述，接受思维冲击，调整审美架构，用最快速度，他总结出了江南区域对汽车审美的三大要素：温润、饱满、完整。
这些要素组合在一起，要求型面必须饱满完整，不能有怪异的突出，线条要连续、流畅，不能有突兀的断裂。
如果拿银河E5与其他地区汽车品牌的典型车型放在一起对比，就能立刻理解这种区别。银河E5像一块羊脂玉，温润、平和、亲和、放松。
短短几年时间，陈政经历了设计风格的180度大转弯，他感叹，“审美观其实是人生观，你要不断改变认知，过去的东西，之后重建一套东西，这个过程是很痛苦的。”
但好在痛苦的否定与重建换来的是市场上的热销：银河E5上市20天交付量过万、45天交付2万、67天交付3万，前后脚成为“上市最快突破2万的A级纯电SUV”和“上市最快突破3万的A级纯电SUV”，成为现象级产品。
在新能源车红海竞争的今天，一款现象级产品一定是产品定位、技术、配置、价格、品牌、营销全方位的积淀，当然，设计功不可没。
对吉利设计团队来说，银河E5的胜利，是“设计即战略”的胜利。
“设计即战略”是陈政2024年6月在第十六届中国汽车蓝皮书论坛演讲时提出的观点，他认为设计成为了企业的核心竞争力之一，把握住设计就是把握住品牌未来发展的制胜因子，设计就是中国车企破局的关键。
玉石式的银河E5，从设计风格上来看也许曾经并不是汽车设计的“主流”，过去十多年，北派和西南那样锋利、硬朗、夸张、充满力量感与攻击性的设计才是主流。
互联网上有个著名问题“为什么现在的汽车设计得越来越凶？”说的就是这个现象。
越来越夸张的家族元素，越来越张扬的前脸线条，越来越尖锐和锋利的腰线、裙线，腰线裙线与凹面落差越来越大、越来越陡峭，车身曲面的棱角越来越多，越来越锐利。
夸张、锋利、冲突、落差、棱角、尖锐、力量感、肌肉感、攻击性是这一波汽车设计潮流的关键词。
对比雷克萨斯新款和老款RX就能发现，连之前最中庸保守的雷克萨斯都加入到这场洪流中。
它的影响之大，从北爱尔兰到契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某自主品牌高管发布的视频中，初中一年级学生在评车时都知道要有“攻击性的前脸”。
2024巴黎车展上，这种风格依然在许多新车上延续。
再对比银河E5的线条与曲面，仿佛一颗被千万年河水磨平了棱角的鹅卵石，一块被精心雕琢打磨的玉。
一方水土孕育一方风骨，如果留意北方、西南、江浙三家车企掌门人的对外发声风格，能发现与汽车造型完美契合。
还有网友在汽车垂媒上发帖“太懂了！吉利银河E5的设计师是女生吧！”对银河E5主设计师陈政来说这是个出其不意的夸赞，也揭示了银河E5热卖的原因之一，男女通吃。
从热辣刺激的西南风迅速转换到温润得看不出性别的江浙风，陈政享受且庆幸这个变化：“我过去的设计风格曾经是非常前卫的。我的审美也在发生变化，我其实很开心这一点。在我40岁之后发生这种变化也很难得。一个人的风格、设计风格在你的职业生涯中会发生如此重大的转变，本身而言，我觉得我是很幸运的。”
陈政讲设计，基本不会提到艺术、美学这些白衣飘飘的词汇，而是像个理工男介绍一个工程项目。他甚至给汽车设计总结了一个公式：品质、成本、速度是三大要素，分母是成本和速度，分子是品质。这个公式的值是产品力的1，美不美是1后面的0，越美0越多。
其中品质既指设计品质也指产品品质，无需多解释。成本，他认为是经过充分竞争，汽车祛魅、回归本质之后最核心的要素，不计成本地做设计谁都会做，真正有技术含量的是在成本约束下。
速度，所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速度在任何领域都可能成为决定性因素，在设计领域，陈政认为体现速度价值的一条真理是“完成比完美更重要”。
吉利银河诠释了速度的价值。银河品牌诞生于2023年2月，3个月后第一款产品上市，至今不到一年半，已有4款车上市交付，截止今年9月累计销量超过23.7万辆，成为产品推出速度和销量增长速度最快的新能源品牌。
银河的异军突起带动吉利新能源板块今年前9个月销量超过52.7万辆，同比增长95.8%，几近翻番，销量超越特斯拉仅次于比亚迪，位列国内新能源汽车销量第二。
设计团队在此期间不仅推出4款量产车，还有2款原型车，同时还负责了吉利品牌其他车型的设计。“在一个既定的竞争格局下，要打破这个格局有两个办法，一是你的能力超越了这个环境，二是你的速率超过了这个环境。”陈政说。
银河E5是速度快而稳的产物，也是长期积累的水到渠成、更是审美最大公约数的作品。
产品早期设计团队曾拿E5的一版设计去海外调研，第一波调研结果不理想。这促使设计团队重新思考什么是审美的公约数，这套设计语言在江浙沪很受欢迎，在全中国也很吃得开，但拿到海外突然发现，因为文化、认知不同，中国人觉得美的外国人不一定觉得美，或者他们喜欢的车不是这个样子。
“那时候我们重新反省，我在E5里说的最大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因为它是全球车型，所以我们寻找的是审美的最大公约数，而非有地域性的、每个区域性设计特征的一个设计。”
银河E5从规划之初就是吉利开拓海外市场最重要的一款拳头产品，开发初期就进行了左右舵车型同步开发，同时满足89个国家的法规要求，覆盖全球七大板块。造型设计在多轮打磨后也终于符合全球车的要求定型。
9月10日，吉利集团携旗下吉利、领克、极氪三大品牌近10款电动车最新产品亮相EVA法兰克福电动汽车博览会。此次参展是吉利向欧洲市场发出了一个明确信号——我们来了，在展台C位的就是银河E5。
关于设计的最大公约数，对陈政来说在几个层面要同时达到。大的层面即上述的跨国家、跨地域、跨文化。中间层面，要在全公司范围内做到上上下下皆认可。
汽车设计听谁的？一般在汽车公司都是一把手工程，对造型拍板的都是公司最高领导。前不久有车企高管在发布会上称他们的造型用户说了算、年轻设计师说了算、领导说了不算。
陈政认为真正优秀的车型，一定要做到企业上上下下都认可，“只有做到了上下一致，就是同心、同利、同欲，决策层认可，中间层认可，下面的员工层认可，一个企业都认可的一个车，就像E5一样，E5是从上到下都觉得好，那它一定是优秀的。”
在更微观层面，同样要争取最大公约数。比如像银河E5这样的主流家庭用车，一家人去看车，必须获得家庭所有成员的认可才能被选择，对应的在设计上，就要考虑不同年龄、不同性别人群的审美最大公约数，同时要接受折中与妥协。
来到吉利不到3年，陈政除了在设计风格上实现重大转变以符合当下的品牌、用户需求，在设计流程和模式上也实现了重大突破。
“我有一个逻辑，这个逻辑其实从过去开始我就一直在做这件事情，但是在吉利我真正做到了，就是要成组定义、批次开发。”
这种打法，能在设计方面给整个公司提供最强火力支持，让造型设计永远游刃有余，而不是捉襟见肘。
10月9日，吉利全新A0级纯电轿车星愿上市，淦家阅在发布会上宣布：几何系列正式并入银河，“GEOME”将成为银河的智能精品小车系列。
几何并入银河很容易让人想到19天前的《台州宣言》，这么快就做出业务架构调整的具体动作，速度惊人。淦家阅对《台州宣言》的解读是“《台州宣言》不是战略收缩，而是战略聚焦。”
几何并入银河，无疑会让银河的销量增长更快，更重要的是吉利新能源板块将统一集中到银河系列上，这种聚焦和战略协同，会助力吉利新能源业务实现更大飞跃。
这种聚焦和协同也会让陈政率领的吉利全球设计团队在产品开发中扮演更重要的角色。
陈政是位与人们印象中典型的设计师完全不同的设计领军人。
宣传片中的汽车设计师，最典型的场景是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端一杯咖啡凝神注目窗外，突然一丝灵感从眼中闪过，设计师迅速回到办工桌前，拿起画笔在纸上挥洒出几条神来之笔的曲线，一款惊世骇俗的新车创意就这样诞生了。
陈政说没有设计师是那样工作的，“我天天都在模型间，天天鞋都是脏的，什么都是脏的。你不天天这么做，就是无他但手熟尔，你熟都不熟，就靠想是出不来的。这不是靠奇思妙想，靠的是大量的重复，反复的去试错。”
他认为，汽车经过130多年的发展已经非常成熟，1960年代之后汽车设计的黄金时代就已经过去，所有的神来之笔和奇思妙想几代设计师早想过了，现在汽车设计要做的，只能是大量去做、去试，甚至去试错，从海量的成果中优中选优。
他把这称为“大力出奇迹”“无他，但手熟尔”，“你不断尝试，你试错累积的越多，你越到后面越精准，你的设计手法越老道，然后处理的方式越来越快，越来越好，这必须靠大量的量来累积。”
“我一直否认汽车设计是艺术。”陈政说，“艺术是自我表达。汽车设计则不全然如此。你要解决问题，你要服务于商业，再直白点说，没有量就是不太行，再好的设计没有量都是白扯。因为所有的品牌是基于量的，没有量，品牌就是亏钱的。”
一个设计师否认汽车设计是艺术，这种说法有可能会让设计师的光环在很多人心目中消失。这也正是陈政和他的团队一直在做的——祛魅，给设计师祛魅，给汽车设计祛魅，给汽车行业祛魅，祛除表象的光环，回归到事情的本质。
祛除光环的设计师和设计，恰恰成为吉利银河做到市场和口碑双丰收的基石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