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阳叔向前冲（原创文章，抄袭必究）

（一）

暴雨砸在政务中心玻璃幕墙上时，张为民正在第七遍核对扶贫资金发放表。

打印机吐出的A4纸还带着余温，他鬼使神差地抽了三张塞进公文包——女儿下周素描课要买康颂水彩纸，280克的要八块钱一张。

10年前老丈人癌症确诊那天，张为民在住院部走廊接到了王主任电话。"小张啊，这次副科级人选..."护士推着抢救车呼啸而过，后半句话被碾碎在满地滚动的药瓶里。他攥着病危通知书蹲在墙角，手机屏幕映出icu的惨白灯光，像块冰冷的墓碑。

第二天他就给王主任送了第一盒金骏眉。茶饼里夹着女儿压岁钱凑的两万块，那是他第一次知道红色钞票叠起来能有砖头厚。后来在扶贫办看见成箱的现金，竟觉得像女儿小时候玩的积木。

（二）

妻子发现端倪是在女儿小升初那年。她举着国际学校的缴费单，眼睛盯着他袖口露出的百达翡丽："你一个月工资6800，这表够买咱家厕所了。"张为民下意识捂住表盘，表带勒进发福的手腕，像道淌血的枷锁。

那天晚上他蹲在车库抽烟，后视镜里忽然闪过王主任的奥迪。后备箱打开的瞬间，整箱冬虫夏草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让他想起扶贫村里李老汉送的腊肉——去年清明上坟时听说李老汉喝农药死了，因为危房改造款迟迟没到位。

（三）

纪委来人那天特别闷热。张为民正在修改女儿的家长会发言稿，空调出风口突然飘下一片纸屑，是他上周刚销毁的假账本残页。

两个黑衣人就站在碎纸机旁，其中年轻的那个还在转笔，笔杆上"脱贫攻坚先进个人"的字样红得刺眼。

审讯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当听到涉案金额时，他喉咙突然泛起女儿最爱喝的杨枝甘露的甜腥味——那些被他贪掉的低保金，够买60万杯奶茶。

（四）

开庭那天飘着细雪。旁听席最后排有个穿校服的背影，在他承认贪污358万时猛地颤抖。

法警说小姑娘在法院门口站了六个小时，羽绒服兜里揣着撕碎的美术录取通知书。

现在张为民的"办公室"是三平米监舍。除夕夜他借着走廊灯光写年终总结，写到"本年度主要工作成果"时，窗外突然炸开烟花。

铝栅栏在墙上投下阴影，恰似当年扶贫表格上的田亩分界线。

他忽然想起那个暴雨夜，公文包里三张A4纸浸了水，女儿画的全家福晕染成血色沼泽。此刻指尖的囚服编号粗糙磨人，竟比扶贫款扎捆的银行封条还要灼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