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阳叔从不休息，（原创文章，抄袭必究）

（1）

门铃响到第三声时，王秀兰已经小跑着冲到玄关。透过猫眼确认楼道里西装革履的身影，她迅速转身朝客厅喊："快把橘子皮收起来！小陈医生提前到了！"

林小雨蜷在沙发上没动弹，手机屏幕映得她鼻尖发亮："妈，您这周都安排三场了。公务员、教师、医生，您干脆开个职业博览会得了。"

"胡说什么呢！"王秀兰抓起蕾丝桌布盖住果盘，"上周李阿姨介绍的刘老师多好，重点中学的数学教研组长，人家说句话都带着书卷气..."

"戴着啤酒瓶底厚的眼镜，吃虾还要用函数计算剥壳时间。"小雨把手机扣在胸口，"上上周街道办的杨科长倒是不戴眼镜，可坐下十分钟接了八个工作电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指挥抗洪抢险。"

（2）

门铃又响起来。王秀兰瞪了女儿一眼，拉开门时瞬间换上春风拂面的笑容："小陈医生快请进，路上堵车了吧？"

穿深灰色三件套的年轻男人迈进玄关，消毒水味先于人影飘了进来。

他扶了扶金丝眼镜，从公文包里掏出酒精喷雾，对着沙发方向虚虚喷了两下："伯母，最近流感高发期，防护措施不能松懈。"

茶几上的砂糖橘开始滚动——陈医生正在用纸巾包裹指尖调整坐垫角度。

"听李主任说您在心外科？真是年轻有为。"王秀兰端着茶盘过来，特意把保温杯摆在显眼处，"我们小雨从小最崇拜医生了，是不是啊小雨？"

小雨盯着对方白大褂袖口若隐若现的消毒液痕迹，"您平时...不穿便装吗？"

"职业习惯。"陈医生推了推眼镜，"白大褂是最得体的服装。林小姐似乎对医疗行业有成见？据我观察，长期盯着电子屏幕会导致黄斑病变，您..."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小雨数到第七片落叶时，陈医生正在讲解紫外线对眼底的伤害。母亲赔笑的脸在夕阳里泛着油光，像超市冷柜里反复解冻的带鱼。

送客时王秀兰的叹息比晚风还沉："多好的孩子，你怎么就..."

"他刚才用镊子夹方糖！"小雨把抱枕摔进沙发，"您没看见他擦完茶几喷了三遍酒精？以后要是带孩子，是不是得养在无菌箱里？"

（3）

夜色爬上窗棂时，小雨溜达到小区门口的便利店。关东煮的雾气熏得玻璃朦朦胧胧，她突然看见柜台前举着相机的男人。黑色冲锋衣领子竖着，镜头对准了正在捞鱼丸的店员。

"要拍到阿婆手背的老年斑。"清朗的男声带着笑意，"还有蒸笼缝隙漏出来的光，对，就是这样..."

小雨愣在原地。上周暴雨天她来买伞，就是这个声音的主人，把最后一把透明伞塞进她手里。此刻他转身时，相机带勾住了促销堆头，哗啦啦的薯片袋如同盛夏骤雨。

"小心！"两人同时伸手去接相机，指尖在柠檬味膨化食品的香气里相触。小雨看见他卫衣兜里露出半截工作证：周远，栖霞摄影工作室。

（4）

后来每当母亲问起那天为何彻夜未归，小雨总是抿着嘴笑。

她没说自己跟着周远拍了整夜城市星空，没说他变魔术般从背包里掏出温热的奶茶，更没说他讲述如何在急诊室蹲守三个月，只为拍下新生儿第一声啼哭时父母交握的手。

王秀兰发现女儿不对劲是在半个月后。那天她照例去广场跳舞，路过新开的摄影展馆时，隔着玻璃看见小雨蹲在地上大笑，马尾辫扫过某个年轻人沾着颜料的牛仔裤脚。

阳光从落地窗斜切进来，把两个依偎着看照片的身影镀成暖金色。

"阿姨，要看看小雨的专属表情包吗？"周远举起相机时，王秀兰才发现这男孩有双小鹿似的眼睛，"这张是她被流浪猫抢了烤肠，这张是发现冰激凌掉地上的瞬间..."

王秀兰突然想起女儿五岁那年，也是这样毫无防备的睡颜，抱着她缝的碎布娃娃。

（5）

梧桐叶开始泛黄时，周远来家里装窗帘。王秀兰看着他把印着星云图案的布料比在窗前，忍不住嘀咕："搞艺术的能养活自己吗？"

"妈！"小雨举着锅铲从厨房探出头，"上周社区火灾现场照片是他拍的，您还说拍得有温度呢！"

周远笑着调整挂钩："阿姨，我接的母婴摄影单子排到明年了。昨天刚给妇幼医院的新生儿拍完脚丫..."

他突然压低声音，"不过您别告诉小雨，我偷偷把您跳广场舞的照片修好了，您领舞的姿势特别飒。"

王秀兰摸着相册里自己飞扬的裙摆，突然发现镜头里的笑容比任何一次相亲茶会都真实。

窗外，小雨正踮脚去够周远肩头的银杏叶，年轻的笑声惊飞了觅食的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