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喀什老城百年茶馆的土陶馕坑前，看着金灿灿的烤包子在炭火里鼓胀起焦糖色的褶皱，混着孜然香的热气涌上面颊时，恍惚看见朝天门码头翻涌的火锅红油。
十年前攥着重庆北站到乌鲁木齐的绿皮车票时，我哪能想到这个连导航都定不准东西南北的地方，会让我把半辈子都泡在花椒里的舌头，驯化得能尝出阿克苏苹果花蜜的十八层回甘。
一、山城梯坎与沙漠驼铃的奇妙交响在重庆爬惯了十八梯的腿脚，初到喀什竟被艾提尕尔广场的缓坡累出冷汗。如今我踩着绣花靴踏过老城斜坡，身姿比年轻时跳广场舞还轻盈。孙子在兵团学校学维语，放学总用重庆话混着"亚克西"给我讲帕米尔高原的雪豹故事，活像锅加了馕饼的鸳鸯锅底。
二、麻辣江湖与西域盛宴的味觉和解从前觉得离了牛油不能活，如今蹲在和田夜市啃库车大馕，竟能嚼出磁器口陈麻花的酥脆。巴楚蘑菇炖羊羔肉的火辣，比南山枇杷园的泉水鸡更烈三分。上周教邻居阿依古丽做麻辣烫，她往汤里撒了把玛仁糖碎，甜辣交织的味道让整条巷子都在打喷嚏。
三、雾都湿气与戈壁暖阳的世纪谈判重庆的雾是黏在骨头缝里的，新疆的干燥却能把水汽炼成琉璃。头三年半夜总要摸黑找加湿器，如今倒爱上晒得蓬松的棉花被——像把阳光穿在身上。儿媳妇送的艾德莱斯绸披肩，在沙尘天里飘成了解放碑的雾中旗。
四、码头号子与十二木卡姆的灵魂共振农三师文化馆里的民族团结晚会，我穿着蜀绣旗袍击打达卜手鼓。重庆言子混着维吾尔民谣，竟比洪崖洞的江风穿楼更荡气回肠。当哈萨克族少年用冬不拉弹响《红岩魂》时，满场响起的"要得"比天山雪崩还震撼。
五、市井烟火与丝路星河的时空折叠在喀什大巴扎卖重庆怪味胡豆十五年，我的塑料普通话早被葡萄干染成蜜色。维吾尔族老主顾们学会用"巴适"讨价还价，我则能用"阿达西"在戈壁滩认出水源。昨夜帮塔吉克族新娘缝嫁衣，金线穿梭间忽然懂得，嘉陵江与塔里木河原是同个月亮照着的两面铜镜。
此刻我握着和田玉烟斗蹲在葡萄架下，烟圈里升起的是鹅岭二厂的文艺范，落在艾德莱斯绸上的却是帕米尔的星光。那些说重庆与新疆水土不服的人该来看看，我种在院子里的辣椒与石榴，正用红艳艳的果实写着跨越四千公里的情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