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译 | 杨玉科
作者 | Reed Stevenson
编辑 | 葛帮宁
出品 | 帮宁工作室(gbngzs)
戈恩自由了,但营救他的人却失去了自由。
2019年那场世纪大逃亡,让卡洛斯·戈恩(Carlos Ghosn)重获新生,但谁又曾关心,为了他的自由,泰勒父子付出了多么沉重的代价。
如今3年将逝,真相已了然。
自2018年被捕后,戈恩面临财务欺诈指控,且极有可能在日本入狱。绝望之中,他求助于一位深谙私人安保业务的幕后老手——迈克尔·泰勒(Michael Taylor)。
迈克尔·泰勒曾是一名美国陆军绿色贝雷帽成员,2019年12月底,他领导的小团队将戈恩藏在一个音响设备箱里,通过关西国际机场的安检,随后登上一架飞往伊斯坦布尔的私人飞机。从那里,另一架飞机将戈恩送往黎巴嫩。
如今,戈恩安全地生活在黎巴嫩——他童年生活的家园,这个国家不引渡自己的公民。而62岁的迈克尔和他29岁的儿子彼得·泰勒(Peter Taylor),上个月刚从日本司法系统的漫长旅程中走出来。
在日本,他们每天要接受8小时的审讯,还要面对咄咄逼人的检控策略,以及长时间单独监禁。
在马萨诸塞州和贝鲁特接受采访时,泰勒父子透露了逃亡行动的一些新细节,以及东京检察官为牵连戈恩家人而施加的压力。此外,还有一些与戈恩未竟的业务。
刚刚被释放的迈克尔正在联系他的前客户(戈恩),试图重新讨论这场詹姆斯·邦德式营救行动的财务安排。戈恩已为此支付部分费用,总额超过130万美元。
除此之外,迈克尔表示,他还需要大约300万美元来支付反对引渡和处理日本司法系统的法律费用。考虑到他和儿子为确保戈恩的自由所付出的个人代价,他认为这个要求是合理的。
迈克尔说,在2019年12月29日那个灾难性的夜晚,当他们的庞巴迪环球快车离开日本领空时,这位前汽车高管承诺会帮助解决逃亡带来的任何后果。
“我感觉就像重生了一次,即将过上新的生活。”迈克尔回忆道,戈恩坐在用来把他偷运出去的大黑箱子上兴高采烈地说。
迈克尔回答道:“我营救了你。如果有法律上的问题,你会为我们解决后顾之忧吗?”
“当然。”戈恩回答道。
第二天,戈恩以自由人身份抵达贝鲁特。随着戈恩逃离日本的消息陆续传出,戈恩与妻子卡罗尔(Carole),以及其亲戚在庆祝晚宴上的一张照片,为此提供了明确证据。
随着全球媒体争相报道细节,泰勒父子以及他们的助手乔治-安托万·扎耶克(George-Antoine Zayek)的名字被泄露出来。扎耶克当时也在飞机上。
这次越狱对日本政府来说是一种羞辱。日本政府因对待戈恩的方式饱受诟病,20年前雷诺集团投资陷入困境的日产汽车,戈恩被认为拯救了日产汽车。
戈恩逃离了日本的掌控,也不太可能因涉嫌虚报薪酬和其他财务不当行为而面临审判,因此,日本检察官对泰勒父子和扎耶克进行了报复。
他们迅速对这3人发出逮捕令。尽管事实上,彼得·泰勒在看管戈恩的行李和现金后,已经乘坐另一架商业航班离开日本。
起初,泰勒一家待在美国境外。律师建议他们不要回国,尽管他们表示不太可能被引渡到日本。“我不想逃避。”迈克尔说。
2020年5月,甚至当美国法警出现在马萨诸塞州逮捕这对父子时,迈克尔还认为他们是在向日本当局作秀。
他回忆道,他的想法是,“美国永远不会放弃一位公民”,仅仅因为这位公民在另一个国家帮助某人弃保潜逃,而这些行为甚至可能算不上犯罪。
接下来的几个月,泰勒父子一直在与日本的引渡要求抗争。华盛顿的游说活动收效甚微。也许,让事情变得复杂的是,迈克尔在一项五角大楼合同调查中达成的认罪协议——这份合同使他赢得训练阿富汗特种部队的订单。
2020年9月,一名美国地方法官裁定,泰勒父子可以被引渡。最终决定权掌握在时任国务卿迈克·蓬佩奥(Mike Pompeo)手中。当年10月,蓬佩奥飞往东京参加地区安全会谈,会见了时任日本首相菅义伟(Yoshihide Suga)。
正当泰勒父子满怀希望时,就在同一个月,美国国务院批准了他们的引渡。尽管在涉及白宫利益的重大刑事案件中,美国前总统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政府曾多次表现出不按惯例行事的意愿,但他似乎没有多少兴趣帮助泰勒父子。
对此事表现淡漠的还有即将上任的乔·拜登(Joe Biden)政府。即使在另一名法官将引渡推迟几个月,进入新总统任期后,事情也没有任何改观。
2021年3月,泰勒父子乘坐日本航空公司的航班离开波士顿。在十几名官员的簇拥下,泰勒父子坐在一大片空座位中间,这对戴着手铐的父子在没有陪同的情况下,不能使用飞机上的卫生间。
从数字上看,这次引渡非同寻常。从2000年到2018年,只有31名逃犯被带到日本受审,大约每年只有一到两名,而且通常是谋杀或暴力犯罪。鉴于日本只与美国和韩国签订了双边引渡条约,这似乎是日本当局罕见的胜利。
“他们都背叛了我们。”迈克尔·泰勒在谈到拜登政府和特朗普政府时说。
美国国务院发言人当时表示:“出于隐私考虑,我们不会讨论这一个案的细节。”他补充道,该机构将帮助在国外被监禁或拘留的美国公民作为首要任务之一。
泰勒父子抵达日本后不久就受到指控。他们采取了一种不同的法律策略——决定认罪,并寻求宽大处理。
“在戈恩保释期间,我帮助他逃离了日本。”迈克尔用颤抖的声音告诉东京地方法院,“我对自己的行为深感后悔。”
他还对东京法庭说,他身无分文。法官驳回了他们的论点,称他们的动机是金钱,他们的行为妨碍了司法公正。迈克尔被判两年监禁,彼得被判20个月。
到现在,在被转移到美国又被提前释放后,迈克尔对帮助戈恩不再那么后悔。他说,如果当时再选择一次,他还会这样做。退伍后,他曾秘密帮助美国政府调查犯罪,为知名人士提供安全保障,并训练民兵。
他说,解救被绑架的儿童和其他陷入困境的人是他的副业,并不是为了赚钱。
这与协助戈恩逃亡没有什么不同。当谈到戈恩的越狱报酬时,迈克尔说,可以稍后讨论,但在此之后,他就被引渡了。
回顾过去,迈克尔将这次行动的成功归功于周密的计划,其中一些计划他没有告诉戈恩。他分享了关于这次越狱的新的未被报道的一些细节。
事实上,他还制定了一个详细的备份计划,以防戈恩在机场被发现。迈克尔让一辆出租车在私人飞机候机楼外等着,如果事情不顺利,他和戈恩会跳上开往横滨的子弹头列车,迈克尔已经确定当晚将从横滨出发的三艘货船。
他解释说,他们会去菲律宾,用贿赂的方式离开这个国家。
迈克尔为戈恩所做的工作并未就此结束。回到美国(被捕)之前,他还帮助安排戈恩越狱后在贝鲁特举行的新闻发布会的安保工作。
2020年1月,戈恩在贝鲁特召开发布会,全球观众都看到戈恩挑衅地(用英语、阿拉伯语、法语和葡萄牙语)抨击日本司法系统,并否认任何不当行为的指控。
然而,发布会外面,坐在一辆车里,通过无线电与警卫联系的人,正是策划整个逃亡行动的迈克尔。考虑到这是戈恩越狱后首次公开露面,他们担心戈恩可能会遭到袭击,甚至是绑架企图。
当被问及是否对戈恩怀有恶意时,迈克尔说,在与日本的引渡之争中,“他也没法为我们做太多”。
但迈克尔也明确表示,现在,像戈恩这样拥有财富的人可以做些什么了。他希望很快能在贝鲁特见到戈恩。“至于他将如何回应,将是我们窥视人性的时刻。”
迈克尔与黎巴嫩有着很深的渊源。他出生在斯塔顿岛,高中毕业就加入了美国陆军第10特种部队(空降)。1983年,他第一次踏上贝鲁特土地,同年4月,他在前往美国大使馆的途中遭遇炸弹爆炸。他把幸存者从废墟中抬了出来。
迈克尔说阿拉伯语,妻子是黎巴嫩人。他的大家庭,以及戈恩的大家庭,都是该国马龙派基督教社区的一部分。虽然他沉默寡言,很少第一个发言,但军事训练让他对风险有着高度警觉。
他为家庭自驾游和冬季风暴做的准备工作一丝不苟。他常常在商业航班上携带降落伞,直到他的家人要求他停止这么做为止。
戈恩逃亡时的安保照片显示,迈克尔身材匀称,方下巴,留着寸头。监狱生活让他失去了很多曾经拥有的肌肉。
迈克尔被判了两年徒刑,其中大约有16个月是在一个霉菌滋生的牢房里单独监禁。在90天时间里,房间的门只打开过一次。他不被允许给生病的父亲打电话,他的父亲在他服刑期间去世。他很少能洗澡。
他和彼得都表示,日本检察官曾向他们承诺,如果他们屈服于要求,提供有关戈恩妻子卡罗尔和两个孩子玛雅(Maya)和安东尼(Anthony),参与组织和执行阴谋的任何信息或定罪证据,就可以缩短刑期。
尤其是彼得,他与戈恩的孩子以及戈恩的日本律师有直接联系。日本检方要求泰勒父子提供任何可能牵连戈恩家人的细节,并向戈恩施加压力。
迈克尔对此表示拒绝:“为什么他的妻子和孩子要因为试图帮助他而受到惩罚?”
作为当事人,世界上最著名的逃犯之一,戈恩如何看待这一切?
戈恩实际上被困在黎巴嫩,国际刑警组织对他发出了红色通缉令。他在贝鲁特接受采访时说:“我很高兴他们终于熬过来了,人力代价是巨大的。”
至于向泰勒父子支付的任何额外款项,戈恩拒绝透露任何协议的细节。他说:“我不是那种不履行合同的人,尤其是那些对我有帮助的人。”
今年4月,法国调查人员对戈恩和其他4人发出国际逮捕令,他们涉嫌从雷诺集团挪用数百万欧元。
与此同时,泰勒父子正期待着把这段往事抛诸脑后。迈克尔的目标是发展维生素饮料业务,这是他离开安保合同工作后开始的新业务。他正在运送维生素样品,努力让这种产品进入波士顿地区更多体育俱乐部和商店。
彼得会说阿拉伯语,拥有黎巴嫩美国大学金融学学位,他将搬到迪拜。他想创办新企业,并培育一些自己参与的企业,包括一家尼日利亚啤酒厂和一家数字营销公司。
“这是一种超现实的情况。”彼得说,“监狱可以做两件事,它可以摧毁你,也可以加深你的决心。对我来说,这次经历提高了我的信心,让我变得更坚强。”
(本文部分内容综合Bloomberg报道,部分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