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三千七百字,详细记叙上世纪90年代初期的变革大潮,七零一代人的人生励志故事。为了增加可阅读性,本文部分情节做了艺术化加工,请注意甄别。
每个人的一生,都会有这样那样的起伏,有的人一蹶不振,有的人则顺势而为不折不挠,最终获得成功和幸福。
其实,即使那些成功的人,他们当时在逆境中的心情,自己也未必认为自己这么做就是正确的,只有在很多年后再回首才明白。而我就是这样的例子……
我是70年代出生在湖南益阳农村的女孩,父母是比较特殊的类型:一工一农,父亲在供销社上班而母亲则是普通农妇。
我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从小就比弟弟妹妹受到多一些的宠爱,尤其是父亲,更希望我能好好读书有出息。
可惜我的成绩并不理想,初中毕业时连中专的筛选也没通过,既然无法考中专去供销学校,我死活也不去读高中,直接就辍学回家了。
这是父亲对我人生安排的第一次失败,在他的设想里,如果我能考上供销学校,18岁毕业就能和他做同事,父女俩在一个单位也就不怕别人欺侮。
也不知道是老天注定让我一定要去供销社上班还是怎么回事,90年,一向身体不错的父亲突然病倒了。
连续休息了好几个月,最后实在不能坚持上班,于是就提前办理了病退,在组织的照顾下,我被安排接班,18岁的我就成了供销社的售货员。
因为身边都是父亲的同事,以前也是叔叔阿姨叫的很欢的人,再加上我也是个乖巧而漂亮的女孩,和这些长辈同事都处得很不错,这两三年来也算是平平静静地过来了。
我刚接班的时候,农村的供销社虽然还很红火,毕竟地方的物资供应基本都只能来这里购买。
但没多久,大概从91年底起,各地都开始出现一些个体户,分走了一部分客流,市面上的物资也开始丰富,我们这样的供销社职工就显得有点尴尬了。
要是在之前,在供销社像我这样20岁上下的未婚女孩,肯定是很多人追求的对象,但我身边却显得挺冷清的,同事们也曾有心给我牵个线,却总是不那么顺利。
一转眼到了92年,我们当地的供销社似乎以一种自由落体的态势下坠,领导号召我们开始自谋生路。
虽然还没有明确说到“下岗”两个字,但即使我这样没有太高文化水平的人也看得出来,自己早晚要失业了。
应该说,我这样接班进来供销社的人,心理相对要平稳一些,既然领导都说了要准备自谋生路,那也不能坐以待毙啊。
而我虽然只读了初中,但脑子还算灵光,这几年在供销社上班,对商品流通这个行当算是有了一定的理解。虽然说不出什么具体的理论,却也凭着一种直觉认为:并不是人们不需要商品了,而是我们的服务理念存在缺陷。
这时候,我单身的现状反而有了一定的优势,那就是做什么决定都能少点牵扯。我和父亲商量了一下,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下海单干。
93年年初,我就办好了手续,算是主动下岗吧,在此之前也做了一些市面上的调查,发现自己还是有一定把握的。
我的决定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利用自己对商品销售的熟悉,自己去外面寻找货源,寻找那些乡亲们都急需市面上又紧缺的东西。当然,受自己的成本限制,只能从那些小商品着手了。
当时,我们省里的株洲有个芦淞大市场,听说那里的商品既便宜又丰富,我就决定去那里进货。带着全家凑起来的两千多块钱本钱,倒了三次班车,一路颠簸,第一次花了两天时间才采购齐全。
回到家后,这么多小商品怎么处理?因为没有固定的铺面,我就和父亲兵分两路。父亲身体不好,就在家门口摆了个地摊,我则挑着一个小担子,走村串户当起了流动小贩。
其实那个年代,在我们当地也不是没有小贩,但主要就是一些大妈大叔级别的人。
相比之下,他们在同龄人群体里确实属于头脑灵活的,但和我比起来,他们就要缺少太多的“专业知识”了,更多都是以摸着石头过河的心态赚点小钱。
而我就不同了,把这个当从自己今后的事业、甚至是人生的一条出路来走,一开始就知道要用物美价廉的思路来做。也更知道,想要让人家心甘情愿掏钱买你的东西,就得先把他们“服侍”得妥妥当当。
所以,我的小贩生意一开始就相当红火,不到一个月,我从株洲采购回来的货物就一扫而空,本金翻了一倍犹豫不算,我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已经密密麻麻地记录下乡亲们想要而买不到的东西。
于是,我毫不犹豫地坚定了这条小贩之路。有了第一次的成功经验,对于进货渠道也熟练了,之后的购、销生意很快就红火起来。短短的半年时间里,我就成了我们当地有名的“美女小贩”。
但我毕竟是满20岁的人,很快就有人给我介绍了对象,对方是个叫凯军的男孩子,在粮站上班,比我大了两岁。
虽然我也有供销社的编制,但如今下岗了,而在粮站上班的他暂时还没有太大的影响。相比之下,我这也算高攀吧,就连父母也对这个八字还没一撇的“未来女婿”很满意。
只是因为我的生意过于红火,热心人在我们俩之间说了两次,但我们还没有见过面,虽然热心人传达出来的消息说,对方对我很满意,只是希望能见个面再说。
但我的生意实在太好,短时间抽不出身,见面的事一拖再拖。最后还是父母也忍不住了,逼着我放下生意,先去解决人生大事再说,我才不得已在热心人的带领下去“相亲”。
在此之前,我只知道凯军在粮站上班,家里还有个小两岁的弟弟,高中毕业时没有考上大学,回家后也无所事事,不知道在捣鼓些啥。
到了凯军家后,他们一家人倒是很热情,我虽然还是个黄花大闺女,但这将近一年来的走家串户,也算是看透了世情,身上不再有那种扭扭捏捏的气息,虽然不说话,倒也表现得大方得体。
看得出来,凯军对我还是相当满意的,他父母看我的眼神也尽是和蔼。媒人替我们简短介绍了几句,就让我们自己交流了。
看着三个大人陆续起身离开,坐着喝茶的我们短暂沉默了一下,最后还是凯军先开口:听说你在供销社上班,今后有什么打算呢,还是准备一辈子都当个体户?
我也没有隐瞒,说自己看准供销社那份工作肯定没有什么前途了,那个编制已经是鸡肋,到年底就会彻底辞职下海了。
我说这番话的时候,确实也没有怎么在意对方的感受,主要是这半年来确实顺风顺水,心里正踌躇满志呢。
但我的话一说完,凯军就开始有点沉默了,良久之之后才说话:虽然我很佩服你的勇气,你现在也确实做得很不错,但我认为我们还是不合适。
对我来说,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更重要,我不认为编制就这么沉沦下去,组织也不会对我们坐视不管的。
话都说到这里了,我自然听得出来,人家对我丢下编制的事不满意呢,既然如此也就不再逗留了,直接就起身离开。
在门口等消息的媒人和凯军的父母,一脸惊讶地看着我出来,我很平静地和他们打了个招呼,便拉着媒人要走。
媒人也是人精,一眼就看出来没戏了,只是满脸的疑惑:你们最开始不是说的蛮好的吗,怎么转眼之间就一拍两散了呢。
我当然不想当着对方父母的面解释什么,只好给媒人递眼色,然后就拉着她一起朝外走。
可我俩刚刚走出不到十来米,后面就一个声音在喊:请等一下。
我转头一看,追上来的竟然是刚刚在一旁不怎么说话的男孩,按照媒人的介绍,他就是凯军的弟弟松军。
我很惊讶地看着走近的松军,眼前是个略显羞涩的大男孩,虽然知道他和自己是同一年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却有那种“小弟”的感觉。
松军走过来对我说:我能和你单独说几句吗?
媒人看了我俩一眼,笑呵呵地先离开了。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好担心的,但仍然很奇怪地问他说:你和我不认识吧,我们有什么好说的呢?
傻小子不好意思地摸着头说:你刚才和我哥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虽然有点冒昧,但我想拜你为师,你愿意带我做生意吗?
我很好奇地对他说:你一个男的还拜我为师?我能教你什么?
松军很坚定地回答说:听了你说的话,我突然明白了自己这两年来的迷茫,觉得你说的是对的,我们年轻人就该大胆去闯。
我很佩服你一个女孩子能单独做生意。如果你愿意带我做徒弟的话,你去外面进货时我就是保镖,累活都交给我,你看行不?
这话说的很直白,也很对我的胃口,再加上眼前的小伙子看上去也很顺眼,我也不扭捏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要是不怕亏钱,那就跟上我好了,明天就出发哦。
第二天天还没亮,松军就在我家门口等着我了。我们一起到了车站坐车,然后转道去株洲进货。
也幸好有了这个便宜“徒弟”,我这一回的本钱已经翻了倍,进的货自然就多了很多,有了这个免费的劳力,我就轻松了太多。
这次生意依旧是顺风水水,赚到钱了,我也没有让他当免费的苦力,按照工价给了一些工资。原本以为,跟着我学到经验了,他就会自己单干的。
但令我想不到的是,这家伙竟然完全没有单飞的想法,每天还是跟着我走村串户的。最后竟然提议,与其这样小打小闹,不如去镇上开个批发部,那样才能更有前途。
于是,94年年初,我彻底办好了辞职手续。此时的供销社已经差不多歇业了,以前的老同事们也做鸟雀散,熟门熟路的我,干脆就租用了供销社临街的门面,自己开起了我们镇上的第一家批发部。
这期间,松军一直帮着我忙前忙后的,倒是嘴里不再叫师傅了,而我自然也不能让他白忙活,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就问他愿不愿意当合伙人。
于是,我们从师徒变成了合伙人,当然,在外人眼里似乎一开始就有不同的定义。但至少在此之前,我的心中是没有其他想法的。
随着批发部的生意爆火,我和松军的关系也逐渐露出端倪。虽然无名无分,但经济上的收支从来没有任何的破绽,彼此心里也把对方当成最信任的人。
95年,我们正式确定了关系,从最初的师徒俩变成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几十年弹指一挥间,我们夫妻也都已年过半百,回首年轻时的往事,心中似乎并咩有遗憾。相反,感谢那个时代,让我在合适的时候遇上了志同道合的人,这一辈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